《疯子在跳舞》苏零

18、十七 也许

　　十七也许
　　和盛夏碰面以后，一个念头时不时的冒出来——我想回去了……说不上想念谁，也许是那帮狐朋狗友，也许是我妈最拿手的清蒸鱼，也许是毛思教授漫天飞舞的唾沫星子……当然，只是也许……
　　也许明天，我就会消失在你的生命中，和来时一样突然……到那时，会不会有人还记得我……
　　——闵蓝

　　我记得盛夏布置的任务，乖乖的给我妈打电话，没有用手机，用的是李修文家的固定电话。
　　固定电话永远比手机来的更有安全感，我始终是这么觉得的……有根，不再漂泊……
　　“喂……”熟悉的声音，透过话筒，有些失真……我好像并不熟悉她在电话里的声音……
　　所有的事情都是互相的，在她对我忽视的同时，我对她也是同样的忽视，甚至在她不想忽视的时候，我依然漠视她的努力。
　　“你在干嘛，发呆还能发的那么专注……”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想起，我一吓回过神，才发现我的手自放下话筒，还一直搭在电话机上。
　　我妈几乎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早点回去，注意安全，注意身体……很平淡的语气，我和她都是，她不是擅长表达关心的人，这一点，我和她很像……
　　其实我和家人的关系一直这样，说不上好与坏，只是，没有家人的亲近感……
　　只是我还是感受到她对我的关心的，因为在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她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那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完全不符……
　　我们是一窝的刺猬，总是张开自己的刺怕自己受到伤害，但到最后，伤害到的总是离自己最近的，最关心自己的人……
　　“没有，打了个电话……对了，借你家电话机用。”季翎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切……我家还没穷到这个地步……更何况，李修文还能问你要钱不成……”她白我，一脸“你小白啊”的表情。
　　哎，我可没有这么笃定的自信……我摇摇头，向厨房走去……
　　“对了，这个周末，我们去扫墓……你怎么样？”季翎问的很随意。
　　我回头，她很随便的靠着门框，脸上的表情和谈论天气没什么两样。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你希望我怎么样……”我看着她，我知道她有她的打算，否则不会那么突兀的问出这个问题，要问也应该是李修文开口。
　　“李修文没有和你说过吧……”她站直了，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带着嘲讽……嘲讽谁，我，还是他……“清明的时候会有很多人，所以，我哥以前都会提早一两个星期带我们去看爸妈……今年也不会有例外……”
　　只是，原本站在前面的人，变成了躺在里面的人……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是真的不想再扯上关系了……李修文和季翊的过去我没有能力插足，李修文对于季翊的追忆我没有资格打扰……我能干什么……呆在一旁自己舔舔伤口罢了……
　　“我希望你去……单纯的站在我的角度……”
　　我看着她，她依然在笑，可是我却读出了阴谋的味道……
　　“我想让我哥见见你……闵蓝那……如果哪天，李修文出局了，考虑考虑我吧……”
　　“……我有那么吃香么……”
　　“没有……貌似就我比较执着……”季翎回答的一脸诚恳……
　　“那……谢谢了……”

　　到底我还是去了，和他们一起上香，鞠躬，磕头就免了……
　　李修文对此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很轻的嗯了声，看不出态度。也许是他太擅长隐藏情绪了，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的所以然……又或许他根本没有情绪，也没一定……
　　后来，季翎拉着我说到旁边走走，我回头看看他，他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山上的风始终偏大，更何况是如此空旷的地方。今天的天很阴，抬头，看得到云层翻滚的痕迹。
　　开阔的视野，一排排的墓碑，有一种莫名的失重感，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栽下去。
　　“是不是很不舒服？抱歉，因为我的任性，硬把你拖过来……”季翎在前面慢慢地走，她的声音被风打散了，不那么清晰……
　　“没事，今天又不开店，我在家窝着也没事。”我低头，看着石阶，冰冷的石头，泛着绝望的青白。
　　“其是我是觉得我和李修文两个人太闷了，会不自在，多了你会好些……”
　　“你太高估我了……”我在只会更不自在。
　　我知道，她自己也说不清拉我来的理由是什么，她现在说的，之前说的都是理由，但都不是全部的理由……真正的原因，也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何苦太过计较……
　　“你不生气？”她在一排栏杆旁停下，倚着栏杆，面向我。
　　“生气？生谁的气？你的……”我笑着看她，她挑眉，她问的当然不是这个，“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更何况，跟自己过不去有什么意思，日子不也一样要过……”
　　我转过头，刚好对上她的眼睛，什么眼神，看透一切似的……丫头，你是十几二十岁，不是四五十岁的过来人，干嘛满眼沧桑……
　　“我承认，我还在过程中……你也不用给我这么个眼神……”
　　“你要回去了？”季翎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我为之一愣，“那天，我听到你打电话了。”
　　“还在考虑中……我又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更何况，我已经矿了一个月的课了，再不回去，当定了……”
　　“借口。”干脆利落。
　　“是，借口。”大小姐，你能不那么火眼金睛么……
　　“知道是借口还……呀，下雨了……”季翎突然住口，皱眉，抬头看天。
　　天空变得越发阴沉，一滴水珠不偏不倚掉在我的额头上。
　　“我去叫他……早晓得应该带把伞过来……”我转过头，看向季翊墓碑所在的方向，正好被一棵树挡住，看不到……
　　“……”季翎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很轻，又恰好一阵风吹过，没有丝毫踪影。
　　“你说什么？”我回头看她。
　　她摇了摇头：“我在那边等你们……”她指了指远处的房子。

　　我看见他跪在墓碑前，脸靠着冰冷的石碑，嘴唇一张一合，他只是在说给那个人听，我听不到……
　　我看见他的表情，淡淡的落寞，淡淡的伤感，却又夹带着幸福的微笑，他回忆起什么快乐的事情么，我不知道……
　　我看见原本燃着的香被雨点不断洗礼，逐渐熄灭，灰白色的烟，越来越淡，最后，我看不到……
　　我不知道雨下得多大，也不知道我站了多久。
　　我只知道，我离他，只有一个台阶的距离。
　　只是，台阶的那边，是他与他的世界……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我看见他笑了，不知道他又说到了什么，然后，轻轻转过头，凝视良久，最后，他的唇落在了墓碑的照片上，如此虔诚……
　　我突然想笑，这个动作怎么像供奉神明一样圣洁……
　　供奉……神明……
　　然后他站起来，转身，恰巧对上我的眼睛。虽然在雨中，视线变得不那么真切，可他眼底的吃惊是那么明显，明显到连一贯的冷漠都无法掩盖。
　　“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我听到他的声音，穿透空气和密集的雨丝，传入我的耳朵。忽然觉得如此陌生。
　　“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