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独思君》沐木樨

6、06

　　这一日，血桐站在朱雀楼里，曾经和绿竹一起练剑的地方，他总幻想，一回头，便会看到那女子温婉的笑。

　　一阵黑风袭来，幻化成一个老头模样出现在血桐面前。

　　“你是谁？”

　　老头看着血桐：“我是妖竹林的长老。”

　　“妖竹林……？”血桐喃喃自语，忽而眼前一亮：“告诉我，绿竹在哪？我怎么都找不到她了。”

　　“呵……你再也找不到她了。”

　　“不，不会的，你告诉我绿竹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血桐，你惧她是妖，赶她出门。现在做这痴情样子，又给谁看？
　　你可知绿竹为了你，天上地上，受了多少苦难。她曾是天上仙竹林里一个有着三千年修为的竹仙，只要再有两千年，她便可以位列仙班。可是为了你，她堕了天，入了妖道。
　　你原是守护竹林的守林仙人，只因犯了错，被天帝责罚，要入轮回历经情劫才能回归天庭。绿竹不放心你，只是百年而已，她也放心不下，竟然堕了天，入了妖道。只为来到你的身边。
　　可是，她没有想到，你竟然当起了杀手。要知道，历劫之人是不可以杀生的。杀一人，便要多轮回一次。她为了让你早日回归天庭，竟私下与鬼君交易，用百年修为，抵消你杀的一条人命。百年换一命，只有她这么傻的人，才会这么做。
　　纵使她有三千年的修为，也经不住你一次又一次的杀人。所以，绿竹才会越来越虚弱。”

　　血桐突然想起正道人士来围剿那日，难怪他每杀一个人，绿竹的脸色便会难看一分。他只当她在害怕，没想到，她竟是一瞬间消失了百年的修为。

　　可是他做了什么呢？他把她赶了出去……

　　“她这样为你，你却误会她是正道卧底，后又惧她是妖精之身。在她最虚弱之际，赶她出门，对她说出恩断义绝四个字。你可知道，她那时只剩百年修为，随便一个小妖精小道士都能捏死她。”

　　“她现在在哪？告诉我！”

　　“她死了。”老头冷冷的看着血桐，说道。忽而又改口道：“哦，不对。”看着血桐悲恸转为惊喜，老头冷笑一声道：“她是魂飞魄散了，再无进入六道轮回的可能。”

　　“不，不可能。”

　　“千年修为一朝丧，她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你不是说她还有百年的修为吗？”血桐想到刚刚老头的话，急切的问道。只是说着说着，血桐的声音就弱了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惊恐的表情。

　　老头冷笑一声，欣赏着血桐痛苦的表情：“想起来了？你赶她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血桐紧紧闭上双眼，不再言语。之后发生的事，他自然清楚。杨易云二十年前杀他双亲，收他入朱雀楼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杨易云一直以为他受到的惊吓过大，忘记了那段往事。其实，他只是假装忘记罢了。

　　为了报仇，他一直隐藏在杨易云的身边。那日假装惧她是妖，赶走她，也不过是为了讨好杨易云，降低她的防心。

　　他总以为时间还很多，等他杀了杨易云，报了仇，他就会去告诉她，他不介意她是妖之身。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因为他杀了杨易云，绿竹才损了最后的百年修为，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绿竹，你为什么不说。你若告诉我，所有的仇恨，我统统都不会管。只求与你共度一生，在这长安街头漫步，讲述前世今生。

　　为什么，一切都那么迟……

　　“绿竹她，可有话留下？”

　　“魂飞魄散之际，绿竹只问了一句：血桐，你有没有爱过我？”

　　血桐听到这话，怔怔的流着泪。老头看血桐实在可怜，摸出一把竹笛递上，叹了一口气道：“人已往矣，就不要悲伤了。这是绿竹竹身毁坏前我拼力护下的一节，做成了竹笛，你拿着便是了。”

　　血桐急忙接过竹笛，如同至宝。老头看着血桐摇了摇头：“世上多少痴儿女，爱到深处无怨尤啊……”

　　自此长安的街头总是出现一位绯衣男子，从街的这头一直走到那头，再回头，一直这么走来走去。从意气风发的少年走到垂垂老矣的老朽。在大雪纷飞的冬日，绯衣男子总是走着走着便会泪流满面。

　　经常会有人上前询问，你在等谁。

　　绯衣男子淡淡一笑，温柔的答道：“我在等我的妻子。”

　　可是绯衣男子至死都没有等到他的妻子。人们在大雪下发现了绯衣男子的尸体，此时他已百岁，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竹笛，安详的走了。

　　百年后的天界。

　　守在仙竹林的小仙看着自己的师傅领着一人向自己走来，小仙急忙上前殷勤的招呼：“师傅，你怎么来这么荒凉的地方了？”

　　小仙的师傅指着身旁的人说道：“这是历劫归来的守林仙人，小徒跟为师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守林仙人走进阔别了百年的竹林。历劫归来后的守林仙人前尘往事一并忘却，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了，他又回到了竹林来。身上，还多出了一柄竹笛。

　　待走到一处熟悉的地方时，守林仙人蓦的停住，看着眼前空出的一片地方，守林仙人疑惑的喃喃自语：“这里，是不是少了一根竹子？”

　　守林仙人靠在了旁边一根竹子上，坐下修炼。只是不知为何心神不宁，守林仙人侧过头看着那片空地，一股悲伤涌现，默默流下泪。为什么看着那片空地，他会那么悲伤？他不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守林仙人拿出竹笛吹起了《咏竹》。四周，竹叶瑟瑟，发出摩擦之声，似在和声，又似悲鸣。

　　“师傅，守林仙人当年为什么会被罚？”

　　“他啊，当年跑去和玉帝说，他爱上了一根竹子，你说可笑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