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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   一大早,她便被从睡梦中挖醒,据说是两位二爷的妾氏安夫人和卞夫人来向她请安。
      她是有点奇怪,府上众人恭恭敬敬地尊称她为夫人,前面不带姓氏,那么大少爷的妻子又该是如何称呼?
      但,这不重要。
      她问服侍她更衣的婢女,“小公子呢?”
      那婢女答道,“回夫人,小公子一早便上学去了,见夫人睡得好,就没敢打扰。”
      上学?
      幼儿园么?要不,才几岁的孩子上什么学?
      忽然猛地想到一个问题,这闵姜到底几岁了,令儿起码是四五岁的年纪了,而她如果像外表看来的年轻,那么,她又是几岁成的亲啊,几岁生的孩子?
      她脚一软,是真的吓着了。
      她坐在花厅,看着昨天跟在沈素行身边的两名年轻少妇进来规规矩矩地向她行礼。
      仔细瞧这二人,不过十八九岁,虽是生得花容月貌,却怎么也是不及自己的,心里不由得感叹,女人光是生得好看是没有用的,重要的是怎样抓住男人的心和人,在这一点上,从前的闵姜显然是失败的,完全辜负了那天赐的好容貌。
      “姐姐,身子可好些?”那年长一些的少妇落了座便细声问道。
      闵姜微笑,“妹妹有心,已经好很多了。”
      另一人道,“夫君一直对姐姐的事很是忧心,得见姐姐平安归来,我姐妹二人也很为夫君高兴。”
      然后回头命婢女递上食盒,“这是小妹做的一些糕点,姐姐可别嫌弃。”
      她让人收下了,“妹妹费心了。”
      闲聊了一阵,那二人便辞了出去,看她二人神色,从头到尾皆无一丝半毫的怠慢。
      她有点不明白,这得宠的二人为何待失宠的她如此恭顺客气?
      按说,不应该的啊!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妾氏素质都是这么的高?
      她发现房里有几本书,便让婢女拿了来,那婢女笑道,“这是原先夫人从书房里拿过来看的,后来夫人……也就落下没放回去了,夫人倒还记得它们。”
      她微微笑了笑,拿在手上,歪在窗边的躺椅上,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看。
      第一本是诗词札记,不是婉约的,而是豪放不羁的,每一篇旁还密密地布满了蝇头小字,仔细看,都是一些阅后的见解,字迹清晰而有力,大开大合,倒不似是出自女人之手。
      第二本是《古文观止》。
      第三本却是《战国策》。
      第四本,开篇便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却是《道德经》。
      她有点吃惊,这可不像是一个深闺女子看的。
      随手放在一旁的摆着香炉的几案上,便有婢女上前来问道,“夫人可是困了?”
      她点点头,是有点累。
      那婢女打了个手势,便有人上前更换了香炉里的香线,又换了软枕添了薄衿。
      她迷迷糊地想,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挺享受。
      朦胧中似乎感觉有呼吸的气息喷在脸上,轻轻浅浅,小心翼翼地,她伸臂一揽,将小令儿搂入怀中,令儿咦的一声跟着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娘亲醒了?”
      她张开眼,看见的是令儿笑靥如花的漂亮脸蛋。
      这张脸虽然童稚,却在眉目间有她的影子,但鼻子和嘴巴却更像那沈素行,想来不久以后便会成为一名祸国殃民的大帅哥!
      “下学了?”
      令儿靠在母亲怀里,轻轻点头。
      “今日跟先生学了什么?”她问。
      令儿乖乖地答道,“先是跟季先生习字,跟着是听刘先生讲学。”
      “那先生都讲了些什么?”
      撅着小嘴,令儿朗朗地道,“先生说,满招损,盈则亏,做人要知足知止。还说,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她一怔,“那令儿觉得呢?”
      这时代的小孩子都要学得如此深奥?
      “咦?”令儿不是很明白地看向母亲。
      “娘亲的意思是,令儿觉得这番话对不对。”
      令儿不解,“先生说的自然是对的啊。”
      她哑然,“那要是先生说日头是从西边升起东边落下的呢,也是对的?”
      令儿皱起小脸,“先生会这样说么?”
      “或许会,或许不会,没有人知道。”她执起令儿的小手,突然很用力地打了一下,一旁的侍女都大吃一惊纷纷上前跪下,哭叫着纷纷请罪,“夫人,小公子年纪还小,惹你不高兴那是奴婢们没照顾好,您责罚奴婢吧!”
      她不理下面哭哭啼啼的奴婢,只是盯着面前委屈得眼泪盈眶却不敢哭出来的小人儿,“知道娘亲为什么打你吗?”
      令儿摇头,抽泣着,“令儿不知。”
      “令儿觉得委屈?”
      令儿小嘴一扁,几乎便哭出来。
      她静静地看着他,好久才道,“既然委屈为何不问?”
      “问什么?”令儿张大眼。
      她淡淡地道,“问娘亲为何打你。”
      令儿才委委屈屈地张口,“娘亲为什么打令儿,令儿不乖么?”
      她笑着将孩子揽入怀,“令儿最乖。让娘瞧瞧,哎哟,都红了,很痛吧……”反手一巴打在自己脸上,屋中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地,吓得气儿都没有了。
      “娘……”
      她抚着令儿的发,温言道,“娘给令儿赔不是,娘亲无端打痛了令儿。”
      令儿被她吓着了,呆呆地看着她。
      “所以你瞧,娘也是有错的,”她道,“虽然赔了不是,但错就是错,是不是?没有人是永远是对的,先生也一样。他也许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犯错,如果你知道,那就不能委屈自己,如果你不知道,那你就更应该问清楚、想清楚,到底对不对,对在哪里又错在哪里。”
      她看进他的眼睛,“令儿明白了么?”
      “明……明白了。”
      “那么现在告诉娘亲,你对先生讲的课有什么想法?”
      “……先生讲得……很对。人……要贵生重已……做事要尽力而为,却也要量力而为……对待名利,要适而可止,知足知乐……才可以避免遇到危难。”
      她点点头,看着孩子娇嫩的小手,“还痛不痛?”
      令儿吸着鼻子,眼泪打着转儿,小心翼翼地盯着她的脸,“痛,娘亲呢?”
      她拉着他的小手,放在脸上,“这里不痛,”然后又放在心口的位置,“可是娘亲的这里痛。”
      令儿吃了一惊,大急,“怎么了?”
      她笑容可掬地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所以娘亲这里更痛。”
      “哇……”令儿猛地扑进她的怀里,大哭起来,“令儿以为娘亲不喜欢令儿了……”
      “傻孩子。”她的心柔软得发酸,抱着令儿笑得温柔,却差点也掉下泪来。
      自从父母过身,身边所有人都成了她的敌人,身边所有的关心都是虚伪的,所有的爱语都是谎言,彼此之间虚情假意,她笑颜相待,也冷眼旁观,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过感动,但因为夹杂着太多的其他情绪,感情总不会纯粹,然而在这一刻,她的心却似深化了般,似乎与这孩子真的便是母子,真的是血脉相通。
      她是闵姜。
      这是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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