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黛薇眉上笑

30、第二十九章 铁鞋（一）

　　泉深回到自己的院子,便是将头上的珠翠一一除下,望着镜中昳丽面容,泉深觉得那不是自己.泉深在谷中居中，生活简朴，日常梳头连一面镜子也没有，只是借着一盆水的倒影。此时见到镜中的自己，蓦然似见到杜鹬纹，自己的长姐。
　　长姐容貌是父母所有孩子中最出挑的，二哥的风姿则最肖像父亲，三哥的剑眉很有气势，望君长大之后，也和母亲一样温婉。兄弟姊妹中仿佛是自己容貌最寻常，可泉深幼年在寺庙超过许许多多的佛经，上面说呢，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人生来美好丑罢，都只是一副皮囊。
　　而男人喜欢不就是这一副皮囊吗。

　　泉深刚想把妆洗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别啊，还挺漂亮，不想让我看见了？”
　　泉深从镜中就瞥见了，一个男人慵懒不羁的倚坐在后窗处。
　　泉深没有与他说话，手在水盆中挑起一枚水珠，竟成形的停在了半空中，她指尖一弹，水珠宛如暗器一般向后窗坐着的男人射去。
　　陆小凤知道泉深会控水，但许久没见她用过这招数，这次竟用控水来对付他，看来真是生气了。
　　陆小凤猛然一躲，往地上一站，水珠射过他，击中了窗外的墙壁，墙壁上如落雨点般砸出一个圆形的水印。
　　陆小凤深吸了一口气，摸摸了胸前，“好险好险。”
　　泉深随性将水盆中的水一泼，水本该浇得陆小凤满身，却无端端停在了半空中，形成了水汪汪的一面墙，阻隔在他们之间。
　　陆小凤目定口呆地看着眼前像湖面一样的水墙悬挂在他面前，他也不敢动，水墙的水纹激荡得厉害，他也看不清泉深的表情。
　　于是说，“泉深，我错了。”
　　泉深还是不开口，陆小凤额上流了一滴冷汗，泉深越是生气就越是沉默。自己说什么不对，出门就变成了落水的凤凰了。
　　又斟酌着词语，说，“我不是认不出你了。只是金九龄在，我起了好胜之心，想让他知道我陆小凤的女人，不是他可肖想的。”
　　水墙还是水波波澜，陆小凤叹了口气，“我对你怎么样，你知道啊。孟河灯会快到了，到时候我们去看花灯好不好啊。”
　　泉深此时开口了，“你不管花满楼了吗？”
　　陆小凤听见她的声音，心底放松一笑，“好朋友是要管的，但你生气了，花满楼不会还让我陪着他的，他又不是不识情趣的人。”
　　泉深还是沉默了。
　　陆小凤摸不准泉深在想什么，又说，“我知道你很不喜欢江湖的事情，但无论到哪里除了好人就一定会有坏人……”
　　陆小凤话没说完，水墙“哗”地一声，倾倒下来，陆小凤用袖挡脸，等了许久，也未有水直直泼到他身上来。
　　他轻轻地放下袖子，水墙已经消失，只有一盆水在他的面前荡漾了一圈水纹。
　　泉深抬眼看他，是漠然的眼神。
　　陆小凤知道泉深虽然收了水墙，却不是真的消气了，轻声说，“孟河会的花灯真的很漂亮……我陪你去看……”
　　泉深站起身来，说，“孟河灯会……人多热闹，我们和花满楼一起吧。”
　　陆小凤露出笑容，“你不吃醋了？”
　　泉深淡淡说，“如果你是断袖，我吃醋也没用。”
　　陆小凤哭笑不得。
　　泉深继续说，“我总有些心绪不安，觉得花伯父的寿宴有些不对劲，有一种凝重的气氛在桃花堡里。不管是你，还是花家人，都有故意闭口不说的感觉。”
　　陆小凤知道女人是很敏感，却没想到连泉深都感觉得出来，看来他太过自信，能不能骗过花满楼，还是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
　　泉深忽然说，“陆小凤。”
　　陆小凤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泉深神情缓和了些，说，“你要小心。”

　　花如令的寿宴当天，正是孟河灯会，白日的寿宴安排在了新建成的紫薇阁。
　　开席前许多宾客聚在紫薇阁前，紫薇阁造得精致，却不像花家其他亭台楼阁那么气派华贵。泉深站在诸多宾客中，听着宋神医介绍该楼，紫薇阁一共两层，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客房，楼后就是孟河，夜里还能登高眺望这条孟河的灯景，听上去妙不可言。
　　只是前几日还在府邸中的花家诸子诸媳，只剩下花六童与花七童在花如令身边。哪家人做寿宴不是儿孙满堂，花家奴仆则对客人解释说，是花家祖籍有急事，将花家成了家室的儿子都召回了氏族。
　　宴席间，花如令和五大掌门必然做首席，六童七童自然要伴随在父亲身旁，陆小凤本是安排在首席，却偏偏跑来和泉深坐在侧席。
　　泉深有些不好意思，陆小凤却乐呵呵。
　　泉深问，“你怎么不去陪花满楼啊？”
　　陆小凤帮自己斟了一杯酒，说，“我坐这里一样是陪着花满楼啊，再说，当日惊鸿一瞥，你都不晓惹到了狂蜂浪蝶？”
　　泉深抬眼，果不其然见到不远一席中的金九龄，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泉深却不以为然，自己不过是个乡野丫头，何时入过什么人的眼。就是陆小凤一双黠慧的眼睛加上那古怪的四条眉毛，更惹眼的分明是他吧。
　　泉深笑问，“你和他有过节？”
　　陆小凤喝了一杯酒说，“这酒香味不错啊。”
　　泉深知道他是故意岔开话，也不再问，慢慢品起酒，是西域的葡萄酒，香，但香得太浓郁太奇怪。
　　泉深喝不下去，也提醒陆小凤，“这酒香味不对，你别又喝了装醉。”
　　陆小凤眉微微上挑，说，“你难道我不想我喝醉？”
　　泉深脸上一红，也不说话了，想，我才不开门放你进来。

　　夜间，宾客喝醉回房休息的不少，泉深根本没喝那酒，但知道陆小凤和花如令有要紧的事情，便自己回房歇息。
　　“杜姑娘……”
　　转眼一瞧，原来是花家六童停在走廊尽头唤自己。
　　泉深心想，这花六童在这里做什么。
　　花六童朝自己微微颔首，“家父特地嘱咐我，今晚院里宾客多有喝醉的，而且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怕一个不留意有人冲撞到了姑娘，所以命我来看看姑娘。”
　　泉深心里一暖，行走江湖这么久，少有人会如此关心自己。花家人和花满楼一样温和内敛，有名门之气率然之行。
　　花六童的名字叫花盈楼，也是个儒雅含蓄的男子，帮家族做生意，走南闯北之余，见识也颇广。今日来贺寿的西域人埃米尔就是他在西域经商时认识的朋友，说起西域的风情，热情似火的舞姬，宽广无垠的大漠，还有沙漠之中神奇的海市蜃楼都让人心驰神往。
　　泉深一路注神的听花盈楼讲解，一时便想起了今日宴席上的葡萄酒，然后说，“那葡萄酒是极品，才有这样的香味。”
　　花盈楼想了想，说，“让姑娘说起来，今日的酒确实香郁得过分。”
　　泉深问，“是最顶级的葡萄酒才会有这样的香气？”
　　花盈楼陷入了沉思，静默了一阵，才尴尬的对泉深说，“在下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只能送杜姑娘到这里。”
　　“花六公子有事可以先走。”泉深说。
　　花盈楼作揖，匆匆地往外走了。

　　泉深睡至半夜，便听见一场打斗声。一出门，打斗声已经听了下来，就见到一帮穿西域衣裳的人往一个院子里赶。泉深只好跟着他们一同前往，院子里确实有打斗过的痕迹，散落在地的树上被劈断的枝叶以及屋檐上给扫落下来的瓦砾，院中只有一间房亮着灯，一个中年人在屋中沉痛而嚎，而很多人则在一旁絮絮争辩什么。
　　那群西域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聚在了院中，看见泉深，今日在寿宴上表演的埃米尔朝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可屋里的人怎么可能听不见，一个光头的和尚跑出来，瞪着那群西域人，大声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即便花家是江湖世家，也没有理由在做寿宴的夜晚起打斗声，人家聚在这里，察看个究竟，这和尚却好像很怕人发现什么一样，好不古怪。
　　埃米尔拦下和尚，“朋友，这样是不行的。”
　　泉深站在对面，问，“花伯父，各位掌门，你们是在做什么？”
　　和尚给陆小凤按住了肩膀，淡淡的说，“鹰眼老七，你这是干什么，别吓坏了来给花伯父祝寿的客人啊。”
　　花如令脸上还藏着惊慌，只是笑着和大家打圆场，“放心，这里没事，各位客人请先回房间休息吧。”
　　泉深不是瞎子，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不对劲。此时，花满楼从屋里走出来，泉深跟上去问，“花公子，你们怎么了？”
　　花满楼同样脸色不加，仍旧是微笑着，摆了摆手。
　　陆小凤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西域舞姬的手绢拾起来，交还给了她。那舞姬媚眼如丝，身段曼妙，脸上遮着一块若隐若现的面纱，也着实美艳。舞姬羞娇地朝他看了一眼，自然是风情万种。
　　泉深撞见此景，有说不出的滋味。

　　花满楼压低声音道，“刚刚是陆小凤假扮铁鞋大盗，给我识破了，杜姑娘不用担心。”
　　泉深稳了稳心神，心想，原来花如令和陆小凤商议的是这件事情，难怪陆小凤会问自己有没有听说的铁鞋大盗，但这件事情和花满楼又有什么关系。
　　鹰眼老七最看不过去，“陆小凤，你和人家眉目传情够了没，人家西域没讲究什么礼节，你未婚妻子还在这儿呢。”
　　宋神医搭了搭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下去，陆小凤这时转过身来看见了泉深。
　　宋神医在私底下嘀咕，“瞧你，这不是让人尴尬嘛。”
　　陆小凤缓缓走过来，对着花满楼和泉深叹了口气，“我是风流，但我有分寸的。”
　　花满楼说，“我知道。”
　　泉深端详他，故意说，“那姑娘挺有风情的。”
　　陆小凤低笑一声，说，“有没有风情，关了灯才知道。”
　　泉深脸先是一红，又是一青，“什么关了灯，你……”
　　花满楼连忙说，“杜姑娘别误会，陆小凤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泉深不喜胡搅蛮缠，想了想，反而冷静了下来，“关了灯不就是黑的么，那样谁去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