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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退亲(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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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忽然笑了,笑得轻松释然。
泉深莫名,问,“你笑什么?”
陆小凤笑道,“我笑我是个傻子,司空摘星是个混蛋。”
泉深自然不会明白,司空摘星那一句,师兄师妹之间最有什么是难说清的,对陆小凤心里的影响。
泉深端看着订亲文书,叹了口气,“如果阿爹知道,杜家的亲事无一桩圆满,不知他心中是否会怪我。”
陆小凤好奇地问,“怎么你兄弟姊妹都是幼年订下的亲事。”
泉深“嗯”了声,“本来这些事情是论不到我知道的,但当年我大姐姐订亲时出了变故,家人议论时我才知道,自己原来一早也是被阿爹许配给了天青哥哥。”
陆小凤微微蹙眉,他仿佛不太喜欢天青哥哥这个称呼。
“怎么,你小时候就见过霍天青。”
泉深点了点头,“他大我不是很多,生得也算好看,可那时二哥还在,我觉得谁家儿郎都比不上我二哥。”
陆小凤听过泉深中了迷药之后说的话中提过二哥,那迷药是上官瑾用来诱导泉深说出《医经》所在的,能触发人心中所念,看来二哥在泉深的心目中十分重要。
陆小凤也不想勾起泉深的伤心往事,于是问,“你大姐姐的闺名是不是有一个‘雯’字?”
泉深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
陆小凤说出了三个字,“柳余恨。”
泉深久久没有说话,陆小凤说,“你不开心就不要说。”
泉深心里沉沉地,并不好受,偏头枕到了陆小凤的肩上。陆小凤心自窃喜,却也规规矩矩地端坐不动。
泉深眼眸底下藏着阴影,“柳余恨是我大姐姐的未婚夫婿,他本来也是个英俊儿郎,和我姐姐好不般配。可惜他的心气太高,在定亲的那日,一走了之,惹得我大姐姐很是伤心。奈何婚事已经订下来了,是无论如何也退不得的。那日,我在客栈中与他相遇的时候,便知道是他,而他似乎也认出了我。后来想想,霍天青能找到我,可能是他告诉了上官飞燕。”
陆小凤早已猜到柳余恨有可能也和杜家姻亲联系,却没想到这事也能影响着泉深。
“我每次看见他,就想起当年,我大姐姐伤心委屈的种种,在上官府我对他从来没有过一次好脸色。可真的听说他死了的时候,我又想起大姐姐在定亲的那日,听说他走了,一人走了很远的山路去追,最后怎么也没追到。他纵然有千错万错,但他始终是我大姐姐曾经最喜欢的人。想到这里,我就不恨他了,毕竟他后来也受了世间许多的折磨……”
柳余恨的死去,充满了悲壮而凄迷的色彩,他一生与其说是寻死,不如说他是在寻爱,从前有一个女子愿意等着他,后来女子一家灭门,他为了帮女子报仇,也毁去了自己的容貌,受尽了半世的颠沛流离……又有一个女子说爱他时,却是骗他的。
陆小凤没有告诉杜泉深,柳余恨在死前叮嘱他,一定要找到杜泉深,而他下到黄泉,也不知能否见到杜家的阿雯。
“所以我们该珍惜啊。”陆小凤语重心长的语气,“这么好的月光,这么舒服的天气,如果没你在我身边,都不虚度了么?”
泉深嫣然一笑,从他肩上抬起头来,问,“所以你装喝醉了,来敲我的房门。又故意支走了老板老板娘,甚至是西门吹雪。”
陆小凤倏忽觉得自己真是小瞧了泉深的聪明敏感,眸底深深地看着她,大方承认,“是啊,霍天青的订亲文书到手,你们就势如退婚,今后他在江湖上大张旗鼓地说起这桩亲事,我也不怕。”
泉深笑意暗淡,轻声说,“他不会说起这件事的,对他来说我杜泉深根本不算什么,他有过上官飞燕,怎么还会在意我。”
陆小凤不知道霍天青到底和泉深说过什么,可对泉深这么恪守礼教的女子,会主动提出退亲,可想而知,她曾多么的心灰意冷。
陆小凤心绪复杂,他平日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漫不经心的处理,可独遇到泉深,才发现自己一辈子的聪明才智都不知放在了何处。
“陆小凤……”泉深轻唤他,他这才回过神来。
陆小凤不是没见过泉深在月光底下的样子,清致秀丽,秀外慧中。泉深不是个会打扮自己的人,于是在茫茫人海里,总显得不出挑。或许有人会说真正的美人应该是百里挑一,受人瞩目。可泉深好像有种气质,她不想引人瞩目时,便是静静地待着一旁,让人留着长得还行的印象。她真正想与人深交时,眸底的那股子清澈醇亮,真像泉眼一样干净无瑕。
陆小凤想起,那次在客栈的初次见面,他被她吸引,仿佛就是这样的眼神。
“陆小凤……”泉深凝神想了想,说出的却是,“我们回去吧。”
泉深站了起来,满天星辰和皓月都没能让她感兴趣,何况是他陆小凤了。
“好!”陆小凤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眼眸不复醉意,倒也清明了。
两人并肩走着,泉深手心有些出汗,却也主动去牵向他。
陆小凤觉得好笑,男人主动起来像个无赖,女人主动起来却发自真心,一切不言而喻,到底贵在坚持吧。
“刚刚你其实是想说什么?”陆小凤忽然问。
“其实……”泉深声音压得很低,羞怯之中带着矜持,“你穿白衣挺好看的。”
陆小凤心中暗自喝彩,却说,“你是没见西门吹雪穿红袍是什么样子的。”
泉深想起那冰凉面孔,倒吸冷气,“应该食点人间烟火了吧。”
陆小凤噗嗤一笑,“你怎么那么怕西门吹雪啊。”
泉深自然不会说,西门吹雪光天化日非礼良家妇女还强词夺理之事。
“我只是不喜欢他的为人处世,侠可光明磊落,剑客也可以,他做事虽然也算出自道义,但太以自我为主,半分没顾忌他人感受,世间的礼与节,他从不放在眼里。江湖人可以说这是洒脱,是快意恩仇,但世间凡人居多,礼与节怎能不守,有什么罪都旁的人受着。所以,我不喜欢他。”
陆小凤头回听人嫌弃西门吹雪不是因为他长得像一只活僵尸,而是因为他不守礼节。他忽然有些好奇,西门吹雪到底做了什么,口碑变得那么差。
泉深想起一件事来,“西门吹雪和你打了什么赌?”
陆小凤摸了摸两撇像眉毛的胡须,悠然说,“上次他赌我会不会剃掉两撇胡子请他出庄帮忙。这次我赌他到现在还是不是童子身,果然让我猜中了。”
泉深脸色不佳,颤声问,“你到底是猜是,还是不是啊?”
陆小凤也尴尬了,自己的女人对别的男人是不是童子身好奇什么?
泉深却无比认真地看着他,陆小凤头顶都热得冒汗了,“我猜……不是。”
泉深脑子又唱起长生殿了,熙熙攘攘地朝臣拥着唐明皇与杨贵妃,只是两角的脸换成了别人。
“你说望君现在在哪?”泉深几乎没揪着陆小凤的前襟问。
陆小凤额上的汗开始往下流,“在……黄石镇。”
“那西门吹雪去哪里了?”
陆小凤咽了咽喉咙,“不知道。”
泉深第二日就启程,马不停蹄地往黄石镇奔去,马车怕太慢,她还想骑马,陆小凤拦都拦不住。
老板娘一早见两人又没影了,去厨房看了没有,池塘马棚茅房都没人影。
正奇怪着,老板拿着一张纸条走过来了,“老臭虫跑了。”
清风观上,陡峭山崖边上长了几株古劲的松树,凉风袭来,阵阵松涛声。空气里是清醒而浓密的森林的气息,泥土与草木的芬芳,令人心旷神怡。
霍天青并无束发,而是将发垂在肩后,他穿着宽松的道服,盘腿坐在山崖沿边的空地上,闭目静坐,凝神参禅。
山西雁徒步走上山崖,待出现在他身后数丈外,霍天青豁然睁开眼,眺望山下苍云绿树。
“公子。”山西雁仍旧是毕恭毕敬朝他行礼。
霍天青没有其他表情,问,“他们可来了?”
“没有。”山西雁如实说。
霍天青冷冷的语气,“我知道,他们不回来的。因为东西,他们已经到手了。”
山西雁敛下目光。
霍天青说,“当日是我不愿娶她在先,她想悔婚也没什么。”
山西雁松了口气。
霍天青却是充满了怒气,“但她千挑万选,选谁不好,偏偏选中了与我作对的陆小凤。”
山西雁无奈地说,“公子何必耿耿于怀,无论谁都好,婚书不再,男娶女嫁,已是互不相干。”
霍天青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崖下的山水,犹生出一股子高傲轻狂与桀骜不驯。
“天生我霍天青,就不该生他陆小凤。既然让我还活着,我便不单单是为了苟存于世。总有一日,我会让天下人好好认识我——霍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