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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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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垣满心气恼。
更令他气恼的是,他发现自己对当下的境况无能为力,根本无从选择。
薛垣的脑中有千百种念头闪过,包括一些恶狠狠的诅咒。
但最后他实际做出的事情是,在叶白藏面前单膝跪下,以骑士起誓的姿态,低低垂下头:“我保证,我会好好管教他。刚才那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以薛垣往日的性格,甘心承认自己被对方折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哦。”叶白藏玩味着他的态度,脸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屑。
有几秒钟,薛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暴露出自己对祁涟超乎寻常的关心,激起叶白藏折磨祁涟的兴趣。
在许多方面,叶白藏和夏长嬴很相似。他们都要求绝对的权威,要求他人无条件的尊重与服从。为了折服那些生性桀骜的人,他们决不在意使用严酷的加害手段。
但叶白藏也有不同于夏长嬴之处——当他确信自己完全掌控了对手的要害时,通常不会继续穷追猛打。并非他心存善念,而是他不屑于花费不必要的精力。
夏长嬴则不然,他的举动根本无从预料。他可能会用最复杂的手段虐杀一个毫无威胁的对象,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假如真的有个原因的话。
从这个意义上讲,叶白藏比夏长嬴好对付一点,至少他不是个恐怖的疯子。
果然。叶白藏没有进一步对祁涟做什么,站了起来,从胸前的口袋掏出纸帕,仔细擦了擦摸过祁涟的那只手。
“还有件事,一并通知你。”他的眼睛抬也不抬,像在对空气发话,“你已经不是技术官了。我重组了技术部,筛除掉了一些害群之马。”
他故意在这里停顿住,让薛垣有充分的时间理解,所谓的害群之马指的是谁。
薛垣保持着低头半跪的姿势没有动,叶白藏看不见他的脸。
“我问过医生,你这点伤,一周以后就可以出院。”叶白藏的声音居高临下,传递着冷冰冰的威慑,“下周你到后勤部报到,那里现在正缺人手。”
他踢了一脚祁涟的身体,“你白天训练他,晚上到后勤部当差。具体的工作安排,到时候我会叫人告诉你。”
“是。”薛垣一句也不争辩。
他过于一反常态,反而使叶白藏有些疑心:“如果你在想,当面对我顺从,背后去总督那里告状,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个心。总督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你,你去找他只会自讨没趣。”
“你多虑了。”薛垣抬起头,眼中平静无波,像在陈述天气,“如果我到现在还看不清大势所趋,那我也太蠢了。我承认,我还不是一个很好的下属,但我不蠢。”
这句话微妙地逢迎了叶白藏,暗示他当选下一任总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也暗示薛垣愿意依附于他。
叶白藏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丝的愉悦。薛垣知道,他接受了他的谄媚。
没有一句结束语,叶白藏转身就走。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只做正事,冗馀琐碎的程序一概不需要。
病房门重新关闭。
薛垣慌忙抱起祁涟,手伸到他背后,沿着尾椎向上轻轻触摸。
其实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举动,祁涟脊柱里的麻醉装置当然不是徒手就摸得到的。
而且,即便能摸到,也无济于事。这个装置一定是从胚胎细胞分化时期就植入了的,很可能再也无法取出。
这是一个终身的枷锁,禁锢着祁涟一生的命运。
可他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
为什么他才刚刚出生,就已经与死亡捆绑在了一起?
“死亡”这个词,忽地把他带回到了凤凰四号那硝烟弥漫的战场。
装甲步兵,轰炸梯队,星际战舰。
穆迪中尉,敢死队,地面防御部队。
战友们的血肉,在冲天而起的火光中化为灰烬,有些人甚至都没留下名字。
他们究竟是为了保护谁而战?
突然间,薛垣恶向胆边生,压制不住心头猛蹿的邪火——为什么,为什么当时叶白藏没有去凤凰四号?!
还有那些趁火打劫的恶棍暴徒,还有那些落井下石的宵小之辈。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
战争真是一个罪恶的筛选机器。忠诚的、勇敢的人们,都在战斗中死去了,留下的是一群卑鄙的投机者。
薛垣听见一种奇异的“咯咯咯”,好一会儿才觉察,那是自己的牙齿发出的声音。
比起这个,更让他吓了一跳的,是脑中突然升起的一个念头——
我要当总督。
他发现,自己对权力的渴望,从未像这一刻这般炽盛。
是的。
如果我有权力……
如果我有权力——
我决不会让你们这些小人永远得意下去!!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祁涟伸展着肢体,睁开眼睛。
一看到那双碧绿的眸子,薛垣只觉得一阵清凉,心头那股无名邪火瞬间烟消云散。不禁放柔了声音轻唤:“祁涟?”
祁涟的似乎意识仍在混沌之中,没有回答。迷蒙了片刻,目光倏地凝聚如电,一个打挺从薛垣臂弯里坐了起来,机警地四处环视。
“没事了,他已经走了。”薛垣安抚他,“你感觉怎么样?”
祁涟不答,转而摸了摸薛垣的身体:“弄疼了吗?”
“你是问我有没有受伤吗?”薛垣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拍了一下,“我不疼,我好好的。”
祁涟的神色闷闷的,怎么逗也不说话。也许是觉得,自己没能好好保护薛垣。
薛垣想了想。他没有带过小孩子,但养过小动物。要让小动物开心,一是陪它玩,二是给它好吃的。
对祁涟是不是也管用?
薛垣拿起医务官给祁涟开列的食谱看了看,用打汁机给祁涟打了一杯蔬果汁。
递给祁涟之前,他还特意喝了一小口,想让祁涟更高兴一点。
祁涟却飞快地用双手拢住了薛垣的肚子,眼神紧张:“破了。”
薛垣说过肚子破掉了,他记得牢牢的。
他紧张的样子太稚趣,薛垣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别怕别怕,我只喝了一点点,不会破的。来,剩下的都给你。”
祁涟听话地接过杯子,咕嘟嘟一饮而尽。
“好喝吧?”
祁涟点头,转眼便忘掉了刚才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又高兴起来:“啪啪!”
听上去,他大概把这个词当成了一个语气词,用来表达快乐的感叹。
薛垣哭笑不得,“别动不动就乱叫,我可不是你爸爸。——话说回来,你和你‘爸爸’长得这么像,怎么性格一点儿都不接近啊?”
从见到祁涟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薛垣。为什么一只狼犬,会复制出一只二哈?
难道说,其实祁涟这个样子,才是祁寒真正的性格?
“爸爸?”祁涟不解,“是谁?”
“他现在……不在这里。”想起祁寒的失踪,薛垣刚刚变得轻松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了几分。
但他不想让祁涟看出自己的担忧,“不过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回来,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