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和世子妃》少辛

7、再遇

　　穿过繁盛的琉璃繁缕，身后的人也渐渐看不到，午后的天里连不远处的苍翠的神山也清晰了起来，依稀甚至可以看到上面的神殿，穆国公府正对的是雨神殿的方向，模糊的记忆里似乎还能搜寻到那粗犷原始又叫人震撼的建筑。
　　直到穆缨放下帘子转过了头，坐在一旁的清月才犹犹豫豫的开了口：“早上那会二小姐.....”
　　穆缨似笑非笑的看着还有些犹豫的清月：“我当你不会开口说的。”
　　“谨慎不是什么坏事，但你得分清轻重，看清自己的位置，要怎么处置是我的事，但你若隐瞒不报，那不是好心，而是犯了奴才的忌讳。”
　　清月心头一颤，局促的垂下了头：“奴婢明白。”
　　穆缨舒展着两条腿，眯起了眼，头上的五彩发钗却咄咄逼人，叫清月不敢抬头看。
　　“说吧，我听着呢。”
　　“......二小姐待世子爷很热情，一路走一路都在说，但世子爷您也是知道的，怎么会答应，二小姐也不恼怒，到了亭子里硬坐到世子爷身边，说的话也实在叫人......‘姐夫人真好，姐姐待姐夫怎么样，姐夫瞧我长的是不是跟姐姐一样，姐夫当我是姐姐吧’又去拉世子爷的手，世子爷才会突然发狂......除过洗漱换衣，世子爷从来不叫别人碰他。”
　　穆缨转头看了一眼李修，他戴着白金的发冠，穿着紫金色长袍，笔直的跪坐在宝相纹的蒲团上，饱满的红唇平直的抿着，目光清澈又幽深的直视着前方，看起来高贵又清灵，他现在会在想什么，他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穆缨觉得自己有些无聊，无所谓的笑了笑：“以后见着穆络的机会不多，今儿人也打了气也出了，遇上你们世子爷这样的，她就是有千万种本事也使不上，用不着咱们担心。”
　　清月有些吃惊的抬头看了一眼心平气和的穆缨，遇上这样的事情不是应该极其的气愤吗，毕竟自己的双胞胎妹妹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是谁都应该觉得难堪恼怒的吧。
　　空旷的大街上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墨珠轻手轻脚的打扇，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二小姐也太不应该了，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就不说了，如今竟然连.....真是让我这个下人都觉得不齿！”
　　清月很赞同墨珠的话。
　　穆缨笑了起来：“行了，反正我也没叫她舒服到哪里去。”她自己比着李修坐的随意舒服多了，翻了个身靠的更好了一些便闭上了眼：“回去还有一段路，我先歇歇，快到了你们叫我。”
　　真正的战场在安王府，穆国公府的事情一时半会还波及不到她。
　　人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周围想让你生气难过失望的人太多，如果坚守不住自己的本心，不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么日子过得也太痛苦了些。
　　回府之后穆缨和李修先要去见安王和万氏，去的时候安王不在府里，万氏在歇息，不见穆缨和李修，穆缨叫下人将回礼分了给各处送去，闲了下来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豆绿色的纱袍感觉清爽了不少。
　　夏日的天气外面已经凉快了下来，屋子里却还让人觉得闷的很，穆缨叫了朗悦跟着，打算出门走走。
　　王府的花园里养着不少奇珍异兽，朗悦讲述起来那声音清冽干脆，穆缨听着到格外喜欢。
　　“....以前园子里有个专门的地方养白虎，只是看养的人没照看好让白虎跑出来伤了一次人，此后王爷就将白虎送走了，前面的小岛上养了不少孔雀，那边有梅花鹿......”
　　穆缨从旁折了一朵火红的石榴花簪在了朗悦绾起的发髻上，朗悦看起来有些严肃的面庞立时生动鲜亮了起来，明媚了不少。意识到穆缨做了什么，朗悦一下子涨红了脸，却还要硬装着若无其事，可那眼里又明明有恼色，穆缨被逗的哈哈大笑起来，扶着朗悦的肩膀：“朗悦，你太可爱了！”
　　朗悦终究被撩拨的起了火，涨红着脸快走了起来，将穆缨远远的甩在身后。
　　身后是穆缨越发爽朗的笑声，惊动了一旁清澈的湖水里白色的天鹅呼啦飞起了一大片，火红的夕阳里，看起来分外的艳丽。
　　好似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里，穆缨在抬眼就不见了朗悦的身影，高大密集的绿树投下厚重的阴影，寂静的湖面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如一面静谧的镜子，穆缨好似一下子置身在丛林的最深处，有无数不知名的生物躲在绿荫的深处偷偷窥探。
　　穆缨早知道这园子有机关，怕自己迷路所以才选了朗悦跟着，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她思来想去打算站在原地等，作为完全的外行，横冲直撞，未必有什么好处。
　　“我必然是巫女，柔儿比不过我......”
　　穆缨恰巧坐在绿草地上，透过身旁密密的灌木丛能看见李淑的身影，她对面站着个男子，穆缨却看不到样貌。
　　那男子沉默不语，李淑一下子轻声啜泣了起来：“我们不会有结果的，不会的！”
　　男子轻轻抱住了李淑，沉默的安慰。
　　穆缨抬头看了看太阳，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总是叫她遇上这样的辛密，都现在了李淑偷偷约会的人只可能是府里人，最大的可能是府里的哪个下人，这样的事情抖落出去，李淑这一辈子就算毁了。
　　穆缨明确的得出一个结论，绝对不能叫旁边的人看见她！
　　她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不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变的轻弱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夜幕降临，蚊子也出来活动，一边的男子即便说话也轻的不能分辨，穆缨也顾不上听，要拼命忍着被蚊子叮到的痒，不敢有一点动静。
　　常年练习武术和瑜伽的人，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她几乎昏昏欲睡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拍了拍她，她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抬头见是朗悦有些歉疚的脸，一转头，身旁早就没了人，就连景色也已经不再相同，她还站在和朗悦分别的岔路口，只是已经月上树梢，院子里亮起了宫灯。
　　朗悦沉默的扶着穆缨慢慢向回走，突然找不到穆缨她自己吓了一跳，找了这么久才找见她以为穆缨一定会翻脸，但穆缨却保持了沉默，这让她的心备受煎熬了起来，出了差错她宁愿被人责备，这样自己心里或许还能舒服一些，这样的沉默对她而言比责罚还要折磨人。
　　渐渐的灯火越发密集明亮了起来，已经可以看见极莫阁了，远远就看着墨珠立在极莫阁的外面焦急的来回走动，等看见朗悦扶着穆缨走了过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快步迎了上来：“您可吓死奴婢了，出去了这么久奴婢叫了好几个小丫头出去都没找见，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可要同王爷和王妃说了！”
　　一面说一面扶上了穆缨又上下打量，压低了声音问：“您没什么事吧？”
　　穆缨笑着摆了摆手：“我命大着呢，哪里会有什么事，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墨珠这才笑了起来：“绿豆粥和桃花酥我都给您留着，还特地去向厨房要了几样小菜。”
　　穆缨已经和墨珠絮絮叨叨的说起了琐碎：“厨房的人能这么好说话？”
　　“他们不给我便不走，走哪我都跟着，来不了硬的，这磨人的本事我还有。”
　　站在后头的朗悦想墨珠真是个聪明人，即会办事又不会惹麻烦，她又想起自己越发不安了起来。
　　穆缨又洗漱一番，丫头端上了夜宵，墨珠熟练的给她布菜，轻声说了几句，穆缨笑着嗔怪的看了她一眼，明亮的宫灯下看起来异常和谐。
　　“奴婢有错，请主子责罚。”
　　穆缨转头看向了朗悦，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有能耐的人很多时候心里总有自以为是的成分，不能叫这些人自愿的说出认错的话，即便惩罚也于事无补，不过拿捏这些人她多的是方法。
　　穆缨吃了一口新鲜的凉拌黄瓜又漱了口，才同朗悦说话：“从明天开始你教着墨珠辨认外面的路，我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要求，只要她能不走错路就行。”
　　朗悦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些急切的应了一声：“是。”
　　墨珠见朗悦答应，走过去，亲热的挽着朗悦的胳膊：“果真还是姐姐人好！”
　　朗悦私心里肯定还没有认她这个主子，要她踏踏实实做好自己分派的任务，总要有些手段才行，交给墨珠便是多了一份保证，更叫她安心了几分。
　　书房里的李修终于走了出来，下人端上了他的夜宵，白粥稀饭配了几样咸菜，穆缨瞟了一眼吃的斯文的李修，将自己的几样小菜往李修跟前推了推，他便自然而然夹了起来，穆缨好似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又将菜往自己跟前挪了挪，李修停了下来，清澈的眼里终于出现了穆缨可以读懂的情绪，困惑。
　　这会的李修看起来像个懵懂的孩子，可爱又憨厚，穆缨觉得很有意思。
　　只是李修还没怎么样，清月先焦躁了起来，紧张的看了一样穆缨，深怕穆缨在作出什么会惹怒李修的举动，穆缨立时索然无味了起来，将菜又推了过去，李修自然而然的吃了起来。
　　李修的世界太有规则，只要在安王府，每日到了时间该做什么就从来不会乱，他用不着思考，只用着最原始的感受行事。
　　寂静的宫殿最后一盏宫灯都熄灭了，就好似即将沉睡的猛兽，夜风轻轻吹过，殿前的琼花摇头摆尾，模糊的夜色里似乎还能看见那妖艳的红，淡淡的香气，便一直送进了宫殿的深处。
　　有人在黑夜里低沉的轻笑，黑铁的油盘里燃着原始的火光，将那黑色的影子幻化成各种模样。
　　“人间混乱，礼乐崩坏，鸿钧天神震怒，要将罪责降临人间了！”
　　“您有什么指示？”
　　“太阳神失职了......”
　　穆缨猛的坐了起来，外头电闪雷鸣，划过天际的闪电将屋子里照的亮了起来，李修虽还闭着眼但看起来应该是醒的，守夜的墨珠也起来了正在关窗户，外头有丫头在收廊下的花草，墨珠听到里头有动静点上了灯，掀起了帘子：“没想到这夜里会下大雨，吵着您了。”
　　穆缨摇了摇头，叫墨珠到了一杯水：“去叫外头的人稍微收拾收拾就睡下吧，花草没有人精贵，你也早点歇下。”
　　墨珠笑着答应了一声服侍穆缨喝完水睡下：“您总是这么体贴我们。”
　　大自然发威的时候总能让人觉得自己的渺小，穆缨只是忽然觉得多了几分伤感，不自主的向李修身边靠了靠，他带着淡淡的清香的身体，在这样的夜晚竟也多了几分让人安心的温暖，穆缨缓缓的闭上了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