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道不可说》七觉韫

8、别情

　　晴天浩荡之下太华之巅苍山居又下了一场雪，挥挥洒洒，雪落极静。
　　尚风悦焙一盏红泥小火，他接住一片雪花，淡淡一笑。
　　“好友，你功体如何了？”
　　这些年的相处下来，尚风悦发现他那个本就不善言辞的好友越发地沉默，经常一天都不说一句话，逼得他都快要变成话唠了。
　　暮云晚赤足穿过一众障碍物，百年居所他已熟悉，当然，前提是尚风悦不在屋子里摆乱七八糟的东西。
　　尚风悦递给他一杯清茶，指尖触及温热茶杯时暮云晚下意识地缩了缩指，尚风悦目光中有些担忧，因他的一次失误，暮云晚功体被封已百年，至今未解。
　　一日功体不全，暮云晚就要体会凡体的无力感。
　　说到底，这是他欠他的。
　　“吾无事，功体已解开了四成，好友你不必为我担忧。”就算神棍了些，尚风悦还是很不错的朋友的。
　　暮云晚宅了百年没踏出太华之巅一步，若不是尚风悦每月固定拖他出屋一回，估计他早就发霉了，还是那种蘑菇都长老大一堆的类型。
　　“哈，你我之间多久没有像此刻这般促膝长谈了？”尚风悦放下折扇，他手持竹夹，细细拨弄白瓷之中的茶杯，净，洗，清。
　　白瓷细腻如温玉，在尚风悦眼中却比不得对面的人指尖无暇。
　　缕缕白雾浮现在他眼前，透过白雾，蓝衣白发的魔半阖眼帘，苍白唇角一抹笑意若有似无，清润唇畔撩落半分春色，雅致非常。
　　“很久了。吾不记得，你可曾在意过？”暮云晚侧耳聆听水声，落雪声，以及尚风悦的气息。
　　“是了，吾不在意时间过去多久，但是你在意。”尚风悦摇头失笑，太华之巅是纯阳地气浓厚的所在，轻易不会下雪，如今看竹帘外已是一片苍茫白雪皑皑，是霜刃。
　　暮云晚急于解开功体禁锢，常常会因控制不住气息而让霜刃剑气肆虐成雪，因而暮云晚面色总是苍白。
　　也所以，太华之巅百年来积雪难化。
　　“嗯。”暮云晚不否认，他心中执念仍在。暮云晚是鸠槃诛邪这百年安逸的化身，太华之巅苍山居中雪，迟早会化，而他，也终将离开。
　　“吾决定出去走走，寻找能帮助你的东西。在此期间，吾希望，太华之巅积雪不化，绚阳不升。”尚风悦浅呷一口杯中浅色清茗，幽幽冷香萦绕，无端让人感到安心，就如同，对面那人一般。
　　蓝色多被赋予浩瀚之意，如天，海。同样的，蓝色也代表沉静温和。静如水，凉薄如水。
　　暮云晚总是一身蓝衣，其实暮云晚的衣服都是由尚风悦打理的，颜色什么的暮云晚一向看不见。
　　尚风悦见到的暮云晚穿着蓝衣也是因为那时候负责打理他衣服的是任沉浮，任沉浮则是标准的蓝色控。
　　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鸠槃诛邪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着蓝衣。
　　尚风悦则觉得，蓝色是最适合沉静者的颜色。
　　他才不会承认他也控蓝色并且蓝色看起来就很干净！
　　暮云晚沉默片刻，方缓缓应道：“好。吾答应汝。”
　　积雪不化，绚阳不升，就是要让暮云晚不离开一步。他不禁感叹，尚风悦果然把他的习惯摸得一清二楚，鸠槃诛邪急了，于是就想要出去了。
　　尚风悦要暮云晚留在苍山居，他当然不会让好友失望。
　　只是……终归过了太久，虽然愤怒还在，暮云晚却不是那么痛恨了。
　　百年多而已，一莲托生那样的先天人能活很久很久，还有时间，足够他去找寻。
　　缕缕烟雾后暮云晚面色淡然，隐约之中可见眉目间沉静，如岁月静好。
　　尚风悦唇边一抹笑意隐带苍凉，他接住从竹帘外飘来的一片梅，问道：“好友，你可曾闻到过，雪的香？”
　　暮云晚一口喝完杯中雪水所煮的寒岁梅饮，起身便走，尚风悦听到他无甚温度的话：“等你回来，吾再告知你。”
　　苍山居的雪，似乎是大了。
　　寒风袭面，竹帘摇摆间铃音清脆，飞雪卷着一缕暗香送入人手中，尚风悦微笑着细品寒岁梅饮。
　　青山不老，却为雪白头。若得浮生一梦，不笑暮云晚。
　　在鸠槃诛邪给自己化名为暮云晚时尚风悦就知道，暮云晚终不会长久。而今他以百年相交之情留他在苍山居，是希望好友能永远如现在这样平静安详，而不是初见时，霜刃血迹未干魔者战尽八方之姿。
　　白雪之所以洁净，便是因为它白得纯粹。鸠槃诛邪的雪下埋着他的血，点点滴滴，罪谶万千不得静。
　　就是连鸠槃诛邪自己都没发现，他现在已经是两个人格了。
　　尚风悦的好友名叫暮云晚，沉静温和，像道者一样。
　　而魔，名叫鸠槃诛邪，虽然有些奇葩但却是个真正的魔。
　　暮云晚生性静安，鸠槃诛邪则不同。
　　他心中的执念已成了障，堪不破，认不清。放出去了就是杀伐，血染霜刃。
　　暮云晚的静不能影响到鸠槃诛邪，早在尚风悦发现陷入沉思的好友身上强烈杀气的时候他就知道，暮云晚是暮云晚，鸠槃诛邪是鸠槃诛邪。暮云晚愈是静，鸠槃诛邪就愈是躁。
　　静、躁已是两个不同的人格。
　　鸠槃诛邪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人格分裂了，但还是凭借直觉隐藏自己的杀意，偶尔心中杀意已至极点才会发泄一下。
　　那就是暮云晚每日失神时刻。暮云晚只单纯地觉得，失神之时是惯常的发呆。
　　一个是像大魔王一样的个性，另一个则有着软咩咩的性格，二者若只能存一，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尚风悦喜欢给他泡茶，是晒干了的梅花配着初融的雪水，冷冷淡淡的味道，唯幽幽一觉。
　　这样的茶是最能使人静心的，有助于暮云晚的修行感悟。也有助于克制他心中杀气。
　　暮云晚看不见，也就不知道尚风悦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担忧。
　　也就是昨天，暮云晚剑道堪破静之一字的时候，尚风悦在飞散的雪中看到了他心中属于鸠槃诛邪的道。
　　那是一条注定杀伐的路，路上尸山血海伴随哀嚎哭泣不断，魔者蓝色的衣被鲜血染成暗红，他背对着众人，风雪怒号苍天泣泪。他的路孤孤单单，没有任何人相信他、陪伴他。
　　尚风悦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变成那样。
　　即使他知道，这一去或成永别。
　　一个约定，关系着两个人未来交集。
　　苍山暮云晚，也许只是一个短暂出现的过客，但尚风悦终究不是绝情的人。
　　岁月安详，若身边之人不再，那这份美好也就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

作者有话说

　　精分什么的，虽然自古佛门死精分，但诛邪他不是佛，他只会是魔。道不可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