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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情之一字难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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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大概是要等到夜幕降临再动手,所以一整天他都在帝都到处闲逛,吃饱喝足去粉楼溜一圈,然后在姑娘们的前后簇拥下再去铁匠铺瞅一瞅,出了铁匠铺还有瓷器铺,出了瓷器铺还有胭脂铺……
我靠他一大男人去胭脂铺干嘛?莫非被十四传染了?!
叶檀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相比起小白的悠然自得,她压根是累成狗的状态——而这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来源于自家师父段墨衡。
她跟着小白,段墨衡跟着她,在此期间她不仅要时刻关注小白的动向,还要顽强与段墨衡对抗,以避免被后者直接掳走。
什么仇什么怨!
“师父你能歇会儿吗?”
“为师不累。”段墨衡气定神闲打量着她,满脸写着“等你跑不动了为师就把你扛走”一行大字。
叶檀悲愤捶地:“咱们还能正常沟通吗?心平气和定个条件不行吗?”
“行啊,那你说什么条件。”
“……比如我保证救完人就跟你走?”她说完见段墨衡不为所动,当即狠狠心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关于退出玄衣社的事情我也答应了,回头我就去找社长结清薪水——希望他不会因此扣我奖金。”
段墨衡笑眯眯反问:“你觉得为师会相信?”
“我说的都是真的!”
“可能你这一秒说得是真心话,但下一刻就难以保证了。”他不紧不慢回答,“感情能让人冲昏头脑,为师完全有理由相信,你一见到靖亲王就会缴械投降——退一万步讲,即使你愿意离开,他会放你走吗?”
叶檀语塞,支吾半天突然剑走偏锋,作势要去扯他腰带以壮声势:“你胡扯!你干嘛把人家想得这么邪恶?裴靖渊是被皇帝冤枉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刺杀啊?”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死就死了呗。”
“你有点同情心好吗?!”
段墨衡轻哼:“为师这叫理智,鉴于靖亲王可能会影响到你未来幸福,为师决定,如果你朋友刺杀不成功,自己就去补一刀,到时候记在你账上,你可以去找你们老大领赏。”
“你敢!谁稀罕那点奖金啊!”叶檀愤然转身,“和你这老头说不清楚,警告你别乱来啊,否则我就和你拼了。”
“老头”的称呼令段墨衡极其不爽,他深深有种自己养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所以他干脆利落又把她拎回了原地。
“威胁谁呢?要么说徒弟大了不中留,摊上点事儿就胳膊肘往外拐。”
“那你就别留我了,让我救人去吧!”
段墨衡轻描淡写给了她仨字:“想得美。”
“……”
叶檀感觉自己活得真是太失败了。
日落西山,小白的帝都之行也接近了尾声,他买了身新衣服,叼着半块玫瑰酥走在大街上,牵着那匹风骚的白马,看样子是要正式行动了。
相比之下叶檀就悲惨多了,她嚼着半块矛头欲哭无泪被段墨衡拖着走,一面还执着不休用目光追逐着小白的踪迹。
“走了走了,为师陪你折腾了一天,你居然还没死心么?”
“我不死心!今晚裴靖渊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下半辈子都缠着你,你再也别想勾搭那些半老徐娘了!”
段墨衡又好气又好笑在她头顶扇了一巴掌:“谁稀罕那些半老徐娘?再胡说八道为师就把你打晕直接带回山上去!”
就在两人说话间,小白已然吃完最后一口玫瑰酥,潇洒上马绝尘而去,叶檀这回可是真着急了,登时趁段墨衡不注意猛地挣脱他的束缚,转身头也不回极限狂奔。
她发誓那是自己跑得最快的一次,十多年学习轻功的精髓都在里面了,瞬间爆发,以至于段墨衡一时竟没有追上。
他暗自琢磨着其实自家小徒弟也挺有天赋,只是以前练武不用功而已,考虑到这里他不禁有点小欣慰。
但他转念又想到叶檀这么卖力调动潜能的原因是裴靖渊,于是又莫名愤怒起来,连带着速度也增加数倍,终于在荒郊野外把叶檀擒住了。
“现在,立刻,跟为师回山。”是不容置疑的严肃口吻。
大概人在走投无路的境地下都会变得暴躁吧,叶檀原本还在俯身大口喘息,闻言顿时直起腰来,一双溜黑大眼睛死命瞪着他:“师父你这样有意思吗?我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为师这是为了你好。”
“你就是独断专制!”别看叶檀平时迷迷糊糊没什么主意,可犯起轴来九头牛也拉不住,尤其这次还牵扯到裴靖渊的性命问题,“我欠过他人情,总得还回来才问心无愧!你要我看着他去死,那还不如杀了我一了百了!”
段墨衡皱眉:“皇室中人心机深沉,你如果陷进去最后肯定要吃亏的,为师是在替你肃清障碍——你喜欢谁都可以,但唯独不能喜欢一个王爷。”
“既然喜欢谁都可以,怎么喜欢王爷就不行了?”
“如今断念,总胜过日后再无回旋余地。”
他讲得那样笃定,满带着要说服她的坚决,可叶檀偏生就半点也听不进去,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臂,咬牙切齿回道:“师父你给个痛快话吧,要么把我也杀了,要么容我去见裴靖渊,别说什么要把我打晕带回去,回去也没用,我照样能从悬崖跳下去。”
段墨衡蓦然喝道:“孽徒!”
“……你吼我也白搭!”
叶檀今儿个算是不管不顾了,她一想到这会儿小白大概已经得手,就心急火燎地恨不得飞去靖王府,哪里还有心思斟酌言辞?
师徒两人相对而立,互相僵持彼此沉默,直到段墨衡铁青着脸色开口:“小檀,自己选择的道路,将来可是要自己承担后果的。”
“嗯。”格外敷衍的回答。
“你就真的那么喜欢他?”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他,但我知道自己想让他好好活着。哪怕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死不足惜的昏庸王爷,至少在我这里,他是个不错的男人。”
段墨衡怔住,在那一瞬,他恍然忆起许久以前,有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即使你来自江湖携一身风尘,于我而言,却也只是愿白首偕老的那个人而已。
或许,的确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被岁月掩埋了最初的痕迹。
“师父,你难道就没有遇到过真心喜欢的人吗?”
他注视着面前委屈倔强的小徒弟,静默良久,终是自嘲扬唇,缓缓摇头。
“也罢,你去吧,日后若是吃了大亏,可别怪为师没提醒过你。”
然而叶檀终究只有十七岁,未曾历尽沧桑,那股莽莽撞撞不计一切的执拗劲还存在着,怎么会轻易退缩?她如蒙大赦,深鞠一躬向自家师父表示感激,而后便踏着月光匆匆向靖王府赶去,迅速消失在段墨衡的视野里。
拦是拦不住的啊……段墨衡苦笑,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样固执,一样荒唐,纵然梦境化为泡影也在所不惜。
情之一字,自古难言。
月悬中天,叶檀终于上气不接下气站在了靖王府门前,鉴于身份特殊不方便大摇大摆直接进门,她毅然选择了翻墙。
结果这次没翻好,中途脚滑,呈倒栽葱状从墙头跌落,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唉声叹气坐起身来,却蓦地后知后觉意识到屁股底下软软的,赶忙回头察看,正迎上一双略显哀怨的眼睛。
“下回翻墙利索点,砸着哥哥算什么本事。”
毋庸置疑,正是全副武装的小白。
叶檀差点叫出声来,幸亏及时用双手捂住了嘴,她着实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能颤抖着声音磕磕巴巴问道:“那个……你……你完成任务了?”
“你不辞辛苦一路跟踪我来这里,就为了问这么一句废话?”
“……你知道我跟踪你?”轻而易举被套出实话。
小白似笑非笑:“不仅如此,连你雇了个男人刻意演戏我也知道,只不过体贴地没拆穿而已。”
那不是雇来的男人,是我的混账师父!
但这不是重点,叶檀关心的仅仅是裴靖渊的死活。
“小白哥,你不会真的已经把……把裴靖渊杀了吧?”
“我什么时候失手过?”小白回答得理所当然,他丝毫没注意叶檀越来越崩溃的表情,自顾自从怀里取出一盒胭脂塞进她手里,“这是从帝都那家有名的胭脂铺买来的,你好好打扮一下,权当送靖亲王最后一程——然后就回玄衣社和社长完婚吧。”简直平淡得如同在闲唠家常。
叶檀攥着那盒胭脂傻在原地,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身形如风消失在高墙之后,来无影去无踪,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那才是作为刺客应有的素质。
胭脂盒的纹路刺痛掌心,却也抵不过心中霎时一片冰凉,她哆哆嗦嗦站起身,猛然拔腿朝裴靖渊正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