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劝谏 ...
-
太子昨日便不曾睡好，小安子挨了顿打，又被撵走了，太子心中很是不舍。虽说小安子不过一内侍，但他陪伴太子多年，幼年时便是他陪着太子玩耍，于太子来说他已非等闲内侍可比。梁淑妃在宫中已是一言九鼎，眼下除了皇帝，谁也不能让梁淑妃改变主意。太子又不敢公然和母亲作对，将这等琐事申告于皇帝，他辗转想了一夜，却是无计可施。他原先就有些中暑，又折腾了一宿，哪有不病倒的道理？
太子身上软锦锦的，人也困倦得厉害，便听话地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不一会儿，梁淑妃也得了消息前来探视。虽说传话的小太监已言明太子只是中暑了，没有什么大碍，梁淑妃还是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太子的额头，所幸并没有发烧，又担心他睡得不舒服，便细心地察看里衣是否汗湿了，她见一切尚算妥帖，这才放下心来。皇帝一直在床边瞧着她动作，忽然道：“承祜已经睡着了，咱们不要吵醒他，到外头说话吧。”他有好些话要对梁淑妃说。
梁淑妃也是如此。
到了外头，便有宫女上前奉茶，那宫女因着昨日之事心下十分恐惧，面上虽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姿势却是僵硬到了极点，看起来十分古怪。好在没有人留意到她，皇帝略一示意，何玉柱做了个手势，底下的人立刻悄无声色地退了下去。何玉柱顺手带上门，由他自己在门口守着。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梁淑妃昨日的动静可算不小，不但发落了一名东宫的奴才，还责打了太子。所以皇帝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带了点质问的语气。
梁淑妃微微一愣，微侧了脸，心里委屈得几欲落泪。最近这段日子她完全是在摸索中前进，朝堂上的事情干预得多了，朝野上下便议论纷纷，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她心惊肉跳，老天爷让她预见今后的命运，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这个考验是如此严酷，这项任务是何等沉重，她一直都在努力，她企盼着皇帝用他最坚定的臂膀给她依靠，她心甘情愿陪着皇帝历经风雨，可是，当她渴望一份力量一份支撑的时候，她拼命回头，却没能找到他的踪影。梁淑妃的一番苦心，世人不明白就罢了，倘若皇帝也不能谅解的话，那么，她心里又岂止是委屈呢。
皇帝见梁淑妃眼眶微红，心中略有不忍，便放缓了口气，“这不是正好好说话吗你怎么忽然成了这副样子。这事奴才们说得乱七八糟的，朕听得也糊涂，什么事情让你动这么大的肝火？”
梁淑妃微咬了嘴唇，忍了心中的委屈，眼下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少不得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梁淑妃一想到这事仍是生气，“太子不过才上了几天全课，便觉得辛苦，想着法儿告病请，此风断不可长。东宫底下的奴才，除了伺候好太子之外，太子言行有出格的地方，便该好好规劝才是。怎么能任由太子胡来？小安子非但没劝，还拣一些奇巧的花样哄太子，这不是变着法子让太子玩物丧志吗？”
皇帝纵情声色，在这方面实是做了极坏的榜样，梁淑妃说得义正辞严，皇帝一时有些语塞，他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开始替他们辩解：“少年天性爱玩，只要不是长长久久如此，其实也不打紧。小安子不过是为了讨主子欢心，在宫中养只鹦鹉给太子解闷逗乐，也不算逾矩。寻常人家还养点活物呢，何况这鹦鹉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淑妃实在不必为这等小事大动肝火。”
平心而论，皇帝对太子的教育还算用心，只不过他自个儿厌憎这些，便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和他一般，是以太子上全课伊始，皇帝便悄悄放水，许了许多假期。梁淑妃对太子的爱与期待并不比皇帝少，正因为期待太高，所以万事严字当头，太子的一举一动她无一细心留意，但凡有点不对的地方，她都要掐掉那个苗头，费尽心力将太子扳回正道。
大周朝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梁淑妃每对皇帝失望一分，便对太子寄望更深一分。太子今年才十一岁，搁在普通人家，那正是跳脱的时候，可是他身上的担子，他身上肩负的使命，已经容不得他像普通少年般无忧无虑。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是他的宿命。
梁淑妃比任何人更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太子这次中暑昏倒，梁淑妃自然心疼，她不知道今天这事儿和昨天有没有关系，但是即使有关系，她也不后悔。
梁淑妃思来想去也不觉得有丝毫后悔的地方，更忧心皇帝对太子这般宽纵，对将来终非好事。“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也许是妾身小心眼，总觉得万事防微杜渐，小心谨慎方是上策，以免将来走上歧路。”梁淑妃的神色中夹杂着心疼与慈爱，“更何况，承祜他不是寻常的孩子，他是陛下您钦定的储君，一言一行更是众人瞩目，实在任性不得。”
“这点小事，你倒是越发夸大了。”梁淑妃这番话让皇帝颇不舒服，“任凭是什么身份，任凭淑妃讲出多少道理出来，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眼下才十一岁，不是二十一，更不是三十一，充其量不过是半大的孩子。难道做了太子，便没有一分快乐可言吗？他身上不爽快，少上一天课，就如此十恶不赦吗？那他今日强撑着去上学以致晕倒，这一切是否如你所愿？”也许这番话压在心底太久了，当似曾相识的一幕发生在眼前的时候，皇帝显得很激动，“底下的奴才偷懒耍滑，你拿宫规治他们，这个朕不管。但是承祜这孩子，自打立为太子以来，言行上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便是懋勤殿的师傅们也都对他交口称赞，昨日就算他确实哪里做得不够好，你稍微提点一下也就是了。这孩子聪明，一点就透，实在不必如此的。诚如淑妃所言，他是太子，是国之储君，你这般做，置他的颜面于何地？”皇帝看到太子那受伤的手掌，登时便触及了自己内心的隐痛。景泰帝是被暴力管教过来的，他比任何人都痛恨这样粗暴的方式。承祜是他最心爱的儿子，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这么做。
梁淑妃见皇帝如此，也不敢十分针锋相对，不得不退让了一步，“昨日妾身所作所为，恐怕确有孟浪的地方，妾身之后自当反省。陛下爱子之心，妾身亦是感同身受。但凡对太子将来有益的事，妾身义不容辞。”
皇帝反过来劝她，“朕知道凡事不要逼他太紧，否则只会物极必反，将来后悔可就晚了。”皇帝怅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已经沉溺于往事不能自拔。
“太子样样都好，就是身子文弱了些，这次中暑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梁淑妃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微蹙着眉头，“平日他倒不是这个样子的。淑妃向来思虑缜密，不知道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梁淑妃成竹在胸，却故意想了一会儿，方慢慢道：“整日伏案在桌前，书房内又不便走动，时间久了，难免憋闷，天长日久下去，倒真的成了手无缚鸡之力了。”
皇帝点头道：“你忧虑得甚有道理。”皇帝对书房深恶痛绝，当年偶尔狩猎一次便权当放风，他喜欢纵马驰骋的畅快之感。
梁淑妃继续道：“若论强身健体，莫若骑马射箭。妾身入宫之前，虽非疾病缠身，却也时常倦怠无力，身上小毛病不断。自打陛下教会妾身骑马狩猎，身上倒是好了不少，想来这就是所谓的‘动静相宜’之道吧。”梁淑妃昔日学习骑马射箭，不过是因为皇帝喜欢狩猎，她为着讨皇帝欢心，方才特意学的。她让太子学习这个，强身健体倒在其次，更是为了让太子谙熟马上功夫，日后兼习兵法，免得将来一遇战事便手足无措。
“真的如此有效吗？”皇帝显然被说动了，“那便寻一个老成的侍卫当太子的教习师傅，午后拉弓半个时辰。”
梁淑妃笑盈盈地说：“妾身倒是存了一点私心，盼着陛下亲自当太子的教习师傅呢。陛下您马上功夫俊俏了得，太子若能得您点拨，自是进益不少。有您在前头事事作表率，太子想不学好也难呢。”
皇帝并不糊涂，已经听明白梁淑妃委婉的劝谏之意，只有他当个好皇帝，才能称得上为太子事事作出表率吧。皇帝神情复杂，他盯着梁淑妃看了许久，方道：“淑妃今天，字字句句都含有深意。朕倒是一向未曾察觉，咱们这宫中还住着一位女御史呢。”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劝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