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Part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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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二零一四年五月，苏州博物馆。
透明的陈列柜里挂着了一件白色绣牡丹缠枝闺门旦戏服，戏服的颜色有些陈旧的泛黄了，但上面的牡丹还很新，只是可惜了它的半边袖子被火烧毁了。
穿着湖绿苏绣旗袍的导游微笑的对面前的游客解说道“这是一件明末的戏服，因为做工讲究，材质好，所以保存的也很好，除了有点旧外，完全没有腐烂的痕迹，是由苏州人王妨女士捐赠博物馆的。这上面的烧伤是由三十多年前一场大火造成的，当时这件衣服就穿在王妨女士的身上。王女士原来是一位很有天赋的昆曲演员，可惜这火场不仅烧毁这件戏服还毁了王女士的嗓子，让她再也唱不了昆曲了。而这件戏服的第一代主人则是明末清初有名的昆剧花旦名角叶廷俊，据说这件衣服是他一个至交好友花重金为他量身打造的。叶廷俊一生爱戏成痴，以唱闺门旦红透大江南北，其中最有代表的就是《牡丹亭》里杜丽娘一角，几乎成为他的代名词，还有人戏称他为‘叶丽娘’。可惜了他生在乱世，苏州城被清军攻陷时，他死于战乱之中。”
游客们一阵唏嘘，都惋叹一位名伶就这么轻易死了。
导游却笑了笑道“其实当时他是有机会逃走的，但他不肯。据说他是在等一个人，死也不肯离开苏州一步。”
“他等的是为他做衣服的那个至交好友吗？”一个游客问。
“是的。”导游点点头，继续道“据说他这位好友姓洪，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两人感情很好。后来这位洪公子就参军去了，生死不明，而叶廷俊却在苏州等了他整整十三年。”
游客们又是一阵唏嘘，导游顿了顿道“叶廷俊最引人注意的地方，其实并不在于他对朋友的深情厚谊，而是他对唱戏的痴迷。据说不管登台与否他着衣都只肯着戏服，其中最爱的就是我们面前这件了。而且他性格有些内敛，不喜欢与人交际，一生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唱戏，所以也只有洪公子一位朋友。更让人唏嘘的是，明末战事繁多戏剧业萎靡不振，清军打过来时，叶廷俊所在的戏班早就解散了，班主南下逃亡的时候曾劝他一起走，但他却不肯。戏班解散后，叶廷俊也没有放弃唱戏，他经常一个人去戏台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清唱昆曲。有人说他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陷在自己的梦里，不肯醒来罢了。”
明末，崇祯十七年。
雅致的苏氏小院里摆了一张紫檀雕花睡榻，上面躺了一个身着白色戏袍的男子，他支着头看着天边舒卷的流云，如墨般的长发流泻在两肩，冠玉般的面容上看不出悲喜。
贴身的小厮焦急的站在不远处，踟蹰了一会儿终是咬着牙过来道“公子，清兵就要打进来了，我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叶廷俊放下手，将头靠在睡榻上，阖上眼帘淡淡道“你逃命吧，不用管我。”
小厮扑通跪下，声泪俱下道“公子，外面的人都在传说洪公子已经降清了，而且儿子都几岁了，您何必在这儿苦守着。”
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他睁开眼好半天才道“颜演不是这样的人，他叫我等他。”
小厮知道自己是劝不下了，干脆在他的睡榻旁坐了下来，满院子的下人都逃走了，他实在不忍心丢下公子不管。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了，兵器插入身体的噗嗤声与惨叫声在躁动的空气中撞击着。而小院静谧的却像是将时间都凝住了一般，唯见的天边的云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斜阳拉长了斑驳的光影，摇曳出满地的冷清，水面投下的倒影粉饰着回忆，睡榻上的人穿着一袭染尽红尘的衣，握着一封泛黄褶皱的信，阖上眼细数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一别经年……
却始终忘不了他熠熠生辉的目光，还有那双清水般的眸子里承载的情谊。当初分别，双眼通红依依不舍的明明是他，还未到目的地就迫不及待写信回来让他一定等他的也是他。
都说戏子无情，可是……
这些年。
他冷眼看过了多少场别离，却还固执的演着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戏。
他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里。
他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和的戏，摇落了繁花空等谁记起，却无人陪他看这场旧戏，伴他如衣。
他只得静静睡去，不理朝夕。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Part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