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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叁陆 ...

  •   后半夜鹤丸什么都干不了,光顾着哄人了。

      江雪的双臂死死环着他的腰不松手,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但是怎样都不肯说话,不肯抬头。

      鹤丸开始还觉着满足,可谁叫他揣度江雪的情绪已成了习惯,还没在飘然中沉浸多久,便又难过起来。这种难过是带着沉郁的,像是风雨欲来前漫布穹宇的厚厚云层,遮天蔽日透不出丝毫亮光的窒息感。他抱着这个人,满心满眼都是怜惜,却又在这样的心塞中慢慢地笑起来。

      “江雪,”他低低地唤,“你看看我,”那么温柔而轻缓的声音,“你看着我。”

      不肯看。一动不动。固执起来简直要命。

      鹤丸就侧过身去,也不去逼他,只是顺势低头亲他的脖颈,亲一下,再亲一下,没有任何暧昧的意味,只像是得到什么玩具似的,低笑着亲吻他。江雪缩起脖子,他就拨开那长长的流水一样的发丝,亲他的耳根与下巴。

      江雪恼起来,抬头瞪他,眼圈还是红红的,眼神与表情却极淡,像是冬日落在草叶上的一片浅薄的雪花,只是一个倏忽就能沾染各种颜色,偏偏雪凝成了冰,一切的色彩在冰上打了个转,又滑落下去,浸淬不到其间一分。

      鹤丸的手掌捧着他的脸,拇指轻移擦去他脸上未干的泪痕,一边笑着擦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去亲他的眼睛,眼神懒散却又柔软至极。

      “你知道吗,我有多喜欢你的眼睛,江雪,”他说,嘴唇长久地贴在眼角不愿移开,“我能在你眼里看到你的整个世界……”他又笑了笑,“所以,当你注视着我的时候,会叫我有一种错觉……我就在你的世界里。”

      最初的那场相遇里,当我绝望地发现你的眼中空无一物时,痛得就像是被扼住心脏就要死去一般,可后来叫我知道,原来那里面不是虚无的,而是不能为人所知的一切,当你温柔地注视着那些花儿的时候,它们才那样清晰地显现出来,叫人看一眼,就会贪婪地妄图据为己有。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可是江雪啊,感情并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么纯粹的,干净的。”

      修长的手指从长发中穿过,柔软微凉的发丝缠绕在指间,夜色中也像是萦绕着萤火一般美丽。这个人是何等单纯啊,深恶着战争却偏偏只有对待战斗是娴熟自然的,大多数时候只要牵扯到需要与人交流的一切都会笨拙得叫人无奈,单纯又容易满足,孤僻却又安于寂寞,别人予以的一点善意他要回报十倍,别人投注的厌恶他只会退后避让消失无踪,对于他来说,怕就以为简单的牵牵手简单的一个拥抱便就是感情的所有。

      想到最先开始,连亲吻都会害怕得想要避闪的江雪,也会忍不住笑起来的吧。

      “爱情是这么贪婪的东西,纵然你注视着我,拥抱着我,仍旧不会满足,”鹤丸含着笑,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很小很小的声音,像是风掠过枝梢的细微颤动,“我渴求你,江雪。”

      “越是冷淡越是想叫你沾上温度,越是单纯越是想叫你沾染上颜色……”骨子里的恶劣与放纵从未曾掩饰过啊,只是因为想予你更好的爱恋而勉强压制,“我一天比一天喜欢你,然后在还未得以向你诉说之时,心情已经变作了深恋……看到你就会开心得心里好像绽开朵花,想要拥抱你,想要亲吻你,这才是正常的吧,”鹤丸侧头吻了吻他的脸颊,金色的眼瞳在发光,“可是你不知道,我越看到你——就越想把你揉碎了融进身体里。”

      就像面对超越想象的美好事物时,克制不住的占有欲与破坏欲望,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影子,得不到回应会难受,得到回应会嫌不够,贪婪就像嗜人的野兽,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江雪在夜色中静静凝视着他,漆黑的屋子没有灯火,只有银月的微光透过拉窗与隔扇充盈在周身。那光色落在他脸上,苍白安谧的颜容却皎洁更胜过月华,纵然身上落满他亲吻的痕迹,绮丽到旖旎,依然从那最深的地方——比灵魂还要深的所在透出一股清澈至极的圣洁。

      那些沉重的东西压在他的心上,他的心灵却始终干净如镜,能够从别人感觉到一切情绪,却从来不懂得如何表达,就像一个懵懂无措的孩子,让自己不受伤害的方式就是远离任何自己不懂的东西。那么长的时间里,他孤零零待在所有人都无法靠近的囚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身上的枷锁实在太重,便淹没了其余能感知的所有,就维持着如此心境渡过了漫长的岁月,这样的人,会恐惧着欲念也是情有可原的罢。

      甚至,连鹤丸自己,曾经都没想到过,有一日,他真的能把冷眼旁观的佛陀拉下凡尘。

      “鹤丸。”江雪低低地、近乎呢喃般唤了声他的的名字。

      鹤丸应了声,慢慢把唇压到他的唇上:“会有快乐吗?我那样对待你的时候?”

      江雪不回答。

      “会觉得轻松吗?”他轻笑着问,“也不全是痛苦吧。”

      还是没做声。

      “我不会道歉的……就算你会讨厌我也不道歉。”带着孩子气的话语却是以一种极为温柔的腔调说出来,声音里潜藏的爱意都慢得要溢出来,“习惯它吧,就像你习惯我的一切……因为我根本不想阻止这样渴求的心。”

      江雪垂下眼睑,将脑袋又靠回鹤丸肩上,避开了这样的注视。说不出话来,心脏中一时涌起的情绪斑驳莫名,可他也不想辨别清楚,只是张开嘴,狠狠咬在对方脖颈上。

      “我知道。”脖颈上的痛楚不值一提,鹤丸一边笑一边抚摩他的头发,为这样诚实的反应与别扭的态度所愉悦,笑了很久以后,温柔地低语,“我爱你。”

      ——“我爱你,江雪。”

      这夜太过于短暂了一些。一个恍惚时间已经消失不见。

      鹤丸内心一片沉静,只是后来抱着怀里的人都没法入眠。那安静任他拥抱的身体,那缓缓打在他颈间的呼吸,那熟悉又柔和到极致的温度,叫他都差点克制不住要流下泪去。

      有多幸福呢,就算以后要用生命才能换得这一刻的欢欣,他都毫不犹豫。

      天刚亮的时候听到外面屋檐下有清脆而婉转的鸟叫。他眨了眨眼睛,眼神中的焦距才慢慢收回来,笑着偏头吻了吻恋人的额,觉得整个世界盛放的花卉更加鲜满亮丽无法言喻。

      直到这一刻,才有活在这世界上的真实而热烈的感觉。

      想来,也是有犹豫和不安的吧。他所恋慕的人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存在,他每窥探到这个灵魂一分,都会疼惜到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温柔以对的,就跟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一点把自己填充进他的生命,把持着最中间的度,每往前一步都要胆战心惊。

      可是忍不了的啊,这样一个安静美丽的人,越是靠近,越是叫他想要将他扯碎了一口一口吞进肚里,那样冷淡到一成不变的样子,会叫人恐慌一切都像是幻觉,哪一日恍眼梦就碎了,非得要扒开他的胸膛,把自己完完全全挤进他的心脏,才能低低地松上一口气。

      宗三今天在出阵名单中,顾忌着前几日兄长的忙碌,难得有假期大早上也不会前来打扰。鹤丸就心满意足地抱着江雪直到日上三竿,然后……偷偷摸摸走人。

      江雪估计会有好几天不想理他,他得低调。

      *

      宗三下午回来,转悠了一圈,小夜出门还没人影,短刀现在可比打刀忙多了。

      于是跑了趟厨房,然后去看兄长。

      江雪在檐下扫花瓣。

      满院子的樱花正处在该凋谢的时间里。

      花开到最盛时那个点,把树枝都压得沉甸甸承受不住,看一眼都被满视野淡粉的云蒸雾蔼所充盈,现在由盛转败,却是到了最美的时光,樱花凋谢的美是难以想象的胜景,那样放肆到极致之后爆裂开的华美在很多人眼中,并非花事已了的悲哀,而是回归本真的释放。

      江雪喜欢花草植物,大概很大意义上,这些生灵身上孕育的佛性叫他欢喜。

      现在的院落已经铺满了落花,枝上是层层叠叠的,树下也是层层叠叠的,最初时谢落的只是花瓣,小小的娇软的,还没那么快腐败,就那么洋洋洒洒铺了一地,后来连花瓣带着花序一起落了,花离开枝头时还很鲜嫩,于是满地花萼完好的雏菊樱看上去景象更美。

      江雪是不会在意落花铺满檐下的,偶尔樱花落在身上他都不会伸手拂去,但是上回小夜跑得急了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就不得不清理下走廊了。

      宗三看到江雪,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算是凭他对兄长的熟悉,都有些讶异。

      江雪这样的模样,真的很难见到……冷淡疏离是惯来的模样,静寂到觉察不出有情绪的波动,可是眉眼间印着些许懒散,那样淡淡的自然的散漫,和着午后缱绻的阳光,不但没有违和感,反而更映衬出他颜容的绮丽。

      江雪一直以来就如同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原般坚硬冷漠,颜容再美也叫人觉着寒冷,可当他收敛起气势时,却竟叫人能用绮丽来形容他……果然还是真累了吧?或者……兄长心情不错?

      宗三连忙上前,把手里的篮子放进屋里,然后接过兄长手里的扫帚。

      他扫完走廊跟台阶上的落花,开始清理院落的石子道路——说是清理,也只是把厚厚的花瓣往外扫。

      江雪站在廊下静静看着他,眼睛没有焦距,显然是走神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叁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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