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难聚首》顾安北

13、不醉不归

　　姚微无语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下她算知道什么叫搬块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姚律师，”男人懒洋洋地噙着一抹笑，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这可是你欠我的。”

　　他说得很平淡，却不容辩驳。姚微权衡了一小会儿，浅浅一笑，语调像是浸了蜜：“喝完之后咱们就算两清？”

　　沈霆均眯眯眼，嘴角弧度缓缓加深：“喝完这场酒，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成交。”姚微眼里闪过一丝警惕，面上却笑得温婉。

　　这一天，姚柳律师事务所的小助理们算是过足了八卦的瘾。

　　传闻中的沈大少竟然出现在了所里。活的！会动的！

　　许久之前，大家就曾隐约听说沈大少和柳律师是发小，也曾期盼过能看到本人，但几年过去，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过……前阵子沈大少跟姚律师的绯闻一传再传，也让大家兴奋了好一阵子，可同样，沈大少的汗毛都没见过一根。眼瞅着过去这么久，根本都不抱希望的时候，他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前台小姑娘第一时间就傻掉了，问话都有点结巴：“您、您好。您找哪位？”本来她应该先问有没有预约，但她哪里还想得起来！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他顿住脚步，矜持地点点头，淡淡开口：“姚微。”

　　“啊，对对对，您当然是找姚律师。”小丫头被他专注的眼神一盯，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速度直线蹿升，一边懊恼，一边手忙脚乱地抓起电话，“您稍等，我通知下她助理。”

　　“不必。”他扯扯嘴角，带出一个礼貌淡漠的笑，“我自己进去就好，哪间？”

　　小姑娘连连点头，丝毫没想起来反对：“右手边最靠里那间，门上有名牌。”

　　“谢谢。”他的表情柔和了些，轻轻点点头，转身迈步。

　　小姑娘愣愣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雀跃不已。真人简直太帅了嘤嘤嘤……连背影都好好看……

　　沈大少一路走得洒脱，全然不顾身后渐渐连成一片的低低细语，敲开了门，一转身就把门关上了，惹得一众八卦群众恨不能掀桌。

　　等到门再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大家呼啦一声如鸟兽散，一边低眉顺目假装工作，一边使劲转着眼珠子企图看到些甜蜜日常。

　　沈大少眼角眉梢都春风洋溢，简直和刚才那个酷酷的BOSS判若两人。姚律师乖乖跟在他身后，看起来十二分的温柔贤淑，完全没了平日里掌控全局的气场，让没少被她蹂躏的众人暗暗咋舌。

　　一句话都没交待，这两人就这么飘然而去……

　　“我现在相信他们是真爱了……”前台小姑娘占据了地利，把两人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这两人居然是真的！”说这话的是个矮矮胖胖的男助理，一边说一边哀叹，“不是说姚律师是独身主义么？”

　　“碰到你当然是独身主义！”小前台恢复了毒舌本性，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那可是沈大少哎，怎么可能还有人想要独身！”

　　“沈大少那么花心！”男助理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你们这些女人实在太肤浅了，没听过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吗！”

　　“哎哟，那还有浪子回头金不换呢，你怎么不说！”小姑娘撇着嘴放冷箭，“人家看尽世间美女，眼里仍然只有姚律师一个，这才难得！”

　　那边厢吵翻天，这边厢两人已经下到地下停车场。

　　还是同样的显眼位置。还是那辆酷炫的银色布加迪。不过这一次，沈大少很绅士地替她开了车门。

　　姚微有些意外，但还是安之若素地上了车，谁知下一秒，沈大少竟弯下腰凑了过来。

　　她本能地紧紧靠向座椅，尽力躲开他：“干嘛？”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根本就没有过脑子。

　　他没有答话，只低了头，伸手到她的腰侧，“啪”地一声给她扣上了安全带。

　　她只觉得已经快要跃出胸口的心脏猛然一下又落回了胸腔，忍不住低低喘了口气。

　　男人侧了头看向她，浅浅勾起唇角，眼神说不出的戏谑：“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他离她这么近，近到可以数清他的长长睫毛，她窘迫地移开目光，尽力维持住语气的淡然：“沈总平日都是这么追女人的么？”

　　“帮系安全带？”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本正经地挑眉看她，“我只做过两次。”

　　他的清爽气息盈盈绕绕钻进她的鼻腔，害她很难集中精神，只好皱眉道：“虽然我非常荣幸成为第二个，但您这种手段用在我身上实在是太浪费了。您知道的……”

　　男人笑出声来，伸出一根手指止住她：“你是独身主义，我知道，你不用一直挂在嘴边。”

　　说完，他直起身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上车。

　　她咬咬唇，十分懊恼。怎么回事？今天他竟像是变了个人。从一开始，她就一头雾水，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被动得不能再被动。

　　车子启动，这一次他开得十分平稳。

　　她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他刚才说“只做过两次”，心里忽然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车内一片安静，她微侧了头望向窗外，试图在车流人群里找回些镇定。

　　“姚律师，”一直沉默的男人却忽然开了口，“你打算一直不说话么？路途可有点远。”

　　她回头看向他，眸子里已经恢复了沉静：“沈总想带我去哪里喝酒？”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的京郊别墅。怎么，姚律师害怕了？”

　　“有沈总在，怎么会怕？”女人的语气轻松写意，不用回头他都知道她脸上一定挂着那抹略带揶揄的浅笑，“沈总既是正人君子，我又何必小人之心？”

　　柳泽这家伙又告密了！他郁闷之极，却并没有背后说人坏话当面被人抓包的狼狈，话说得越发坦荡：“不怕就好。今天我们可是不醉不归呢，要是有人害怕，可就没意思了。”

　　不醉不归？姚微探究地看向他的侧脸，他到底想干什么？

　　车里仍然安静得让人不安，一直到出了五环，都没有人出声。

　　他的别墅坐落在北郊山间，环环绕绕的山路上几乎没有车迹人烟。

　　已是晚秋，枫叶红得漫山遍野，映衬着夕阳，倒是别有一番意味。

　　车子拐入左边的小道，路边标牌上赫然有“私人通道，非请勿入”的字样，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标牌，却似乎让它身后的小道和隐隐约约露出的别墅一角隔离成一方世界——芸芸众生之外，高高在上的秘密花园。

　　姚微上一次看见这样的标牌还是数年前。

　　那一天，她第一次见到了庄凌烟。

　　明面上，那是她借由校友关系搭上庄凌烟这条线的开始，实际上，却是庄大小姐主动邀约她——一个回国不过半年，籍籍无名的小律师——参观自己的私人别墅。

　　她那时不过刚刚确定庄煜英便是自己的父亲——那个毁了母亲半生的男人。计划刚刚有一点点雏形，还没有来得及跟庄氏的人开始接触。

　　收到庄凌烟的邀约让她非常意外，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已露出了马脚。

　　庄凌烟是谁？她可是庄煜英的独生爱女，深得器重，当时已被普遍视为庄氏集团的接班人，也是自己想要扳倒庄煜英必须经过的障碍。当然，理论上，她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但，谁在乎呢？一个只有一半血缘没有丝毫感情联系的姐姐。

　　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不，她甚至有些嫉妒这个高挑貌美的女人。至少，她是在父母双全的环境下长大，不是吗？

　　可是从见面开始，庄大小姐就保持着礼貌得当的态度，不过分热情，却也相当周到，令怀抱着挑刺态度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一个情商超高的人，待人接物不说令人如沐春风，至少也是很难让人讨厌她。

　　参观完一圈，她仍不知道庄凌烟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直到最后，她们一起来到酒窖。

　　庄大小姐仍然耐心地跟她解释一支支红酒的产地、口感，甚至和各种食物的搭配方法。

　　她也依然心不在焉地敷衍着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姐，暗暗猜测着她的目的，直到酒窖也逛得七七八八，她终于忍不住摊手道：“庄总，其实我真的不懂红酒。”

　　庄凌烟“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我知道。”

　　“那为什么……”她不知不觉竟然被牵着走了。

　　“因为觉得逗逗你很有趣。”女人挑挑眉，大言不惭地如此回答，“事实上，我对你的了解深入骨髓。”

　　姚微没说话，心里却立刻判定了这女人果真是个无聊的富家女。逗人玩？哼。

　　“不信？”女人跨前一步，居高临下地对上她的眸子，“我们可以试试。”

　　她歪着头想了想，冲着姚微眨眨眼，笑道：“你是我爸的私生女？”

　　姚微先是惊讶后是愤怒，立刻反击：“事实上，是你爸犯了重婚罪。”

　　庄凌烟轻笑一声，竟然直接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我知道。我没说他不是人渣。”

　　“人渣”这两个字被她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震得姚微几乎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