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难聚首》顾安北

11、落花无意

　　挂了电话，他默然坐在沙发里，身影渐渐被黑暗吞噬。

　　入夜了。

　　又是庄家……

　　沈霆均想着，只觉从心底升起一股疲倦。

　　庄凌烟……庄煜英……

　　无论哪一个都是难缠的人物。

　　庄煜英一直是庄家的主事人，不过在自己唯一的女儿庄凌烟出事后，他的地位曾有所动摇——毕竟庄家二少庄煜雄可是子女双全。好在庄煜雄的子女年纪幼小，他本人又在去年意外过世，局面这才回到了比较均衡的位置。

　　庄家和沈家不同，虽然本家势大，但旁支一直在虎视眈眈。庄煜雄去世对庄煜英来说不算坏事，可本家的实力因此被进一步削弱也是事实。

　　庄凌烟因为是女儿，幼年时期并不被重视。但随着她年纪渐长，颇有才干，而庄煜英也没有其他子嗣，本来已经渐渐被视为庄家接班人。如果不是因为前年的案子……

　　他叹口气，想起这位庄家大小姐曾经的绝代芳华，也不禁唏嘘。

　　她继承了母亲的炫目外貌，当年和曾以萱并列名媛榜榜首，裙下无数拜倒之臣。偏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业精英，极度勤奋，行~事果敢决断，进入庄氏之后成果斐然，获得集团内外交口称赞。

　　那时，他视她为难得的对手，心里也是有几分惺惺相惜的。

　　谁知，她竟会落到如此田地……

　　庄煜英作为父亲，让她幼年留下这么惨痛的阴影，实是失责之至。在她因此出事之后，他不思营救，反倒权衡利弊之后选择放弃，除了冷血二字，他想不出来第二个词来形容。任何人都可以指责她心狠手辣，可他毕竟是她的父亲啊。

　　这样一个冷酷的人……

　　房门轻响，他走过去拉开门，走廊的光透进来，把房间隔成明暗两个世界。

　　“沈总？”欧含闪身进来，轻声道。

　　他点一点头，低声道：“你在这里睡一晚，等明早她醒了再走。”

　　“好的。”她秉持不多问的原则，单纯表态。

　　他径直出了房间，留了两个保镖守着门口。

　　一夜无话。

　　清晨，他被手机铃声吵醒，瞟了一眼屏幕，有气无力地接听：“爸，这才六点。”您老人家是早睡早起身体好了，也体谅下看文件看到半夜的同学嘛！

　　沈默青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他耳膜发颤：“你跟那律师到底怎么回事？！”

　　他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难不成又被拍了？北方娱乐周刊那帮孙子！

　　京悦酒店。

　　欧含美美地伸个懒腰，慢吞吞爬起身。

　　说起来，姚律师睡相还挺好。不打呼不磨牙不说梦话，也不会在床~上翻来滚去，老老实实地蜷缩在她那一角，简直是最佳床~伴。

　　可惜没法把这床~伴评测结果反馈给自家傲娇老板……

　　她笑一笑，好奇心起，凑过去研究了一下未来老板娘的面相。

　　恩，小圆脸小梨涡，眼睛大，肤色白，看起来完全没有威胁性的样子，脾气应该不坏。

　　“叮铃铃……”床头的闹钟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瞬间退后两步，正好撞到椅子，发出一声闷响，痛得她龇牙咧嘴。

　　床~上的女人扭动了两下，嘟囔了一句什么，伸手捂住额头，抬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分外尴尬。

　　她张口结舌地准备迎接一声尖叫。

　　女人却极淡定地开了口，嗓音还带着些刚刚睡醒的慵懒：“你是？”

　　“啊，我是欧含。董事长秘书。呃，沈氏集团的……董事长秘书。”慌慌张张七零八落的自我介绍后，她终于也恢复了些镇定，轻咳一声，道：“姚律师您好。”

　　闹钟还在不依不饶地响着。

　　女人伸手按掉，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嘴角：“幸会。”

　　她尴尬地笑笑：“那个，您昨天喝醉了……”

　　女人似乎是认真回忆了一下，笑笑道，“是你送我回来的么？谢谢了。”

　　“呃，并不是。”所以是都不记得了么？她想着，抓~住机会为自家老板助攻，“是沈总送您回来的。”

　　“唔……”女人沉吟了一会儿，淡声道，“那就帮我谢谢他吧。”

　　怎么觉得画风有些不对……欧含郁闷地想，嘴里道：“您若是当面道谢的话，沈总肯定会很高兴的。”

　　女人笑一笑，摊摊手：“可惜我要赶飞机。就麻烦欧秘转达吧。”

　　“呃……好的。”她只得这么回答。

　　女人歉意十足地笑道：“不好意思，我想洗个澡换下衣服，你能不能……”

　　她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哦，好的好的。那我先走了。”

　　关上房门，她叹了口气。

　　看样子是落花无意了啊……简直想为自家老板掬一把泪。堂堂沈大公子，情路坎坷到这种地步真是说出去都没人信啊。

　　房门紧闭，脚步声渐渐远去。

　　姚微吁出一口气来，伸手按住抽痛的额角，又倒回床~上。

　　昨天，喝多了么？

　　墓地、庄煜英、沈大少……混乱的片段从她脑中一闪即过。

　　她一下下揉着太阳穴，回忆终于慢慢清晰。

　　“我就是霸道！”他气恨恨地攥~住她的胳膊。

　　“就不能不喝吗？”他无奈地苦笑。

　　她眼里溜出一点点笑意，又缓缓收敛。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有点喜欢她了……

　　她抬头瞟了一眼闹钟，叹口气，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

　　洗漱完毕，手机响了。

　　“考虑清楚了吗？”言简意赅的信息。

　　她垂了垂眸子，遮住里面的一片晦暗，低低自语：“混蛋……”

　　手机被她紧紧捏在手中，微微颤抖。

　　飞机九点二十起飞，她拎着自己的小箱子进了公务舱。

　　一路上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空姐看过来的眼神都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她没工夫细想到底原因是什么。明天有个案子要上庭，虽然准备工作早已预备妥当，但她还是打算利用飞行时间再过一遍案情。

　　于是这谜题直到中午才解开。

　　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柳泽大喇喇地坐在她的座位上，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想要解释一下吗？”

　　她顿一顿，心里浮出了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想：“又被拍到了？”

　　柳泽递了平板电脑给她，页面上赫然便是“沈大少重拾旧爱，酒店开房保镖站岗”的大标题，下面跟着的居然是视频。

　　柳泽不咸不淡地开口：“先看看视频，拍得很不错。”

　　她心虚得头都不敢抬，点开视频一看，镜头正对着1102房间门，开始一段是沈大少抱着她大步走向房间，保镖跟着鱼贯而入，然后保镖出来，门被关上，字幕开始滚动时间（一共一小时四十七分），然后欧含敲门进入，沈大少出门，画面定格。第二段是她早上出门，拉着行李箱。画面十分清晰。

　　她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跟沈大少开始喝酒之后发生的事情，她根本完全没有印象，解释都无从解释起。

　　“阿泽……”她可怜兮兮地求饶，“我昨天喝醉了，不记得后面的事。”

　　“为什么喝酒？”他板了脸问她，一针见血。

　　“喝酒还有为什么嘛，想喝就喝咯。”她只能耍赖，心里十二万分后悔喝酒这回事。只是当时确实情绪太糟，很想大醉一场。

　　他不为所动，皱了眉，定定看她：“你又见庄煜英了？”

　　她在心里叹口气，点了点头。

　　“昨天是庄凌烟的生日。”他淡淡道，迎着她惊讶的目光，“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一天，微博论坛都已炸成了一锅粥。

　　沈大少虽然花名远播，被拍到开房却还是第一次。

　　何况被拍到的还是他跟姚律师。

　　沈大少向来不杀回马枪，虽然换女朋友换得勤快，分手之后却几乎不会被拍到同场出现。姚律师跟他分手都多久了？居然复合了？

　　对着那段沈大少抱着美人大踏步走入酒店房间的视频，无聊的围观群众们已经脑补出无数部虐~恋情深的狗血剧情。

　　狗仔们十分兴奋地介绍，沈大少可是足足在房间里逗留了一个多小时呢，保镖都被他赶出来守在门口呢……

　　嗷呜，难道花花大少就这么被律师小姐给收了么？

　　以后大家会少掉多少娱乐项目啊……

　　帖子里，一群人又是兴奋，又是遗憾。

　　沈霆均觉得今天真是糟透了。先是大清早就被老爷子训了一顿，然后又被各路记者烦到想死，现在呢，还要被一群发小嘲笑。

　　“所以，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江辰远在电话里幸灾乐祸地问他。

　　“……”他闷闷地回，“什么都不办。”

　　承认？又不是真的开房，承认个鬼啊。

　　否认？都被拍到了……难道说只是她喝醉了本少爷只是送她回酒店房间？那你说你为什么单独在人家房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不回应的话，肯定会被认为是默认恋情的哦。”江大少穷追猛打，“姚律师那边有什么反应啊？”

　　“没反应。”他更郁闷了。除了让欧含转告了声“谢谢”，她那边半点动静也无，连柳泽都没有联系他。

　　这算是怎么回事？说声谢谢就算了结了么？那、那为什么要逼他陪她喝酒？为什么要摸~他的脸？为什么要说他“cute”？

　　“哈哈哈哈哈……”江辰远笑得不亦乐乎，“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比我当年还无助？”

　　“……”他恨恨挂了电话。

　　都怪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