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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1.

      事情发生在他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个四月一日。

      刚好,愚人节。

      吴声当时恰好有个案子,赶进度赶得天昏地暗——成天都是实验实验实验,好容易报完数据又马不停蹄被隔壁师兄抓了壮丁丢去调试设备,该修修,该报报,一天下来恨不得能有四十八个钟能泡在实验室里。

      兰桡自然就这样被他冷落下来。

      开头的时候还能记得不管回不回家都打个电话,等忙起来吴声直接是连电话都省了,直接一封短信发过去。再后来,更是连短信都省了。

      也因为这样,等他收到那封分手短信的时候,吴声居然还挺冷静,甚至冷静地能表示理解。

      而想想以前,不管他怎么看,兰桡在外人看来都总是温柔多金好姿态,从吴声认识他迄今都不曾缺过伴。再算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半年又多,挺长了,总算不曾跌至最短交往日期。

      吴声挺知足。

      他瘦长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最终还是抽空同老板请了假,在实验室一片鬼哭狼嚎中给对方发了条短信,邀他晚上出来吃餐饭。

      2.

      临到餐点,吴声早早就到了早就约好的私房菜馆里占座。他还穿着白天上实验室的那身T恤牛仔裤,不单是打扮,也形单影只地同来一旁成双成对的人们格格不入。

      窗外车水马龙,行人纷忙。老板同他相熟,还特意抽空过来嘲笑了一番,不过很快就走去忙他自己的事。

      吴声挑的位置在一楼窗边,他呆坐了许久,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玩了一会。等着屏幕上指针划到七点,才看见窗外远远有一对男女正在靠近。他眼镜度数不高,视力也尚可,平时若非必要向来不戴眼镜。而不过这次出来匆忙,竟然忘记带上了。

      他有些厌烦地揉揉眉心,就看见那一对男女已经走近,手挽着手,姿态十分亲密,像是交颈的鸳鸯。那个青年温柔地朝他笑了笑,在窗外微微弓着腰敲了敲他面前的玻璃。从吴声这个位置看过去,竟然产生了一种他正隔着这清透的玻璃在亲吻自己的错觉。

      不过是错觉而已。

      吴声轻轻朝他点了点头,坐在座位上等着他们进来。随手拿起菜单,似乎要好好研究,看上去没有半分不自在,心下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

      十几天不见,兰桡倒还是之前的样子,温柔俊美,穿着白衬衫像是从印象派油画里柔和细碎的日光中走出来的美男子,连手边挽着的女伴也十分动人。

      吴声不由多看了这女孩几眼。她五官精致,长得十分漂亮,穿着一身淡绿的荷边连衣裙,气质很好,感觉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更是大方地朝他笑了一笑。

      全然挑不出一点毛病。

      吴声第一眼甚至还挺喜欢这个女孩。他对着女孩笑了笑,十足耐心地同行兰桡同他的女伴打了招呼,又看见兰桡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暗芒。

      吴声自问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也不去管他,尽了力地招待他那女伴——她叫邵清,倒是十分秀气的名字,为他们介绍菜馆师傅的拿手好菜,竟也没让场子冷下来。

      不过等看清菜单上的菜色后,兰桡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吴声。

      “吃这么辣,你不怕今晚回去又拉——”

      “来这里哪能不吃辣呢!不辣不好吃。”吴声凉凉看了他一眼,打断完他的话又一脸温柔小意地对着邵清说,“小清能吃辣吗?不能吃辣咱们再要点别的?这家的大厨是正宗的川系厨子,味道挺好,你不尝尝可惜了。”

      邵清:“哎……没事没事,我也是无辣不欢,声哥你只管叫呗。”她不由偷偷看了看被冷落多时的兰桡,“啊,兰先生你要不要点菜?”

      兰桡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到吴声身上。

      “我都成。”

      邵清眨了眨眼睛,觉得他这表情里暗涵了人肉的百八十种烹制妙法。

      只不过就算她看出来什么,也不好当场直说。

      等到侍应生上了菜,看清那一道道菜肴上面漂的红油辣子,兰桡虽然还是镇定的一如往昔,脸色却不由得发白。

      事实上无论是吴声还是兰桡,都是不吃辣。吴声是早年嗜辣如命又饮食不当最后闹出来个胃溃疡,此后只好含泪告别辣椒,清淡饮食去养护他那脆弱的脾胃。而兰桡却是口味清淡,丁点辣椒都不食。

      他们在不过一起半年多,但同居的时间却贯穿了吴声整个研究生生涯甚至还要追溯到本科时期。

      他不吃辣这一点,吴声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他却还是点了这么一大桌辣椒。看来真的是十分生气。

      兰桡微微苦笑,看向情人的眼光却柔和许多,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餐饭却是十分难捱,看着这一桌红油兰桡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又不好误了兴,只好硬着头皮夹了一筷子红油青菜,和着白饭吃,期望能在吴声面前涨点好感度。

      吴声倒也不至于完全冷落他,抬起头喊了一盅清汤,放在面前,时不时夹起一筷子雪白的鱼肉来涮掉辣油,再送到兰桡面前的小碟里。

      他清清冷冷的凤眼里像是燃起了雀跃的火种,抿了抿唇,又听着耳边邵清同吴声讲话——他们倒是亲热,完全把他撇到一边,一口一个声哥清清。他们倒是相谈甚欢,兰桡垂下眼睑,嘴巴被辣得发麻,心里也苦得要命。

      这就叫自食恶果。

      好容易紧捱慢熬到了酒足饭饱将要收场。兰桡松了口气,他暗里心急火燎面上还要保持不动如风,叫来侍应生结账,正准备散场好好同吴声谈一谈。

      但对方却似乎全然没有这个意思。

      早春的天气,白天艳阳高照,但暗里却还十分寒凉,特别是到了晚上,微风一吹,就容易冷到骨子里。

      吴声是直接从实验室里赶出来,倒没忘记要带上外套。只见他捞过放在一旁的外套,左右翻找了一会,最后掏出一个黑色的天鹅绒小方盒,直接兰桡面前。

      邵清这时也算跟吴声熟稔起来,见到这盒子顿时有些意外,自然问道:“声哥,这里面装了什么呀?”

      吴声将她当成妹妹看,不由得揉了揉她的头,眼神瞬时柔和起来:“Darry Ring,阿桡之前寄放在我这里的,我看他最近大概用得上,就顺便带过来。”

      Darry Ring!

      听到这个牌子,邵清眼神都亮了:“是戒指?”

      “嗯。”吴声含笑应下,从座位上捞起外套,转身看向兰桡,神色却十分冷淡:“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也早些送清清回去吧,晚了不安全。”

      “再见。”

      兰桡心里一紧,刚想开口却只来得及挽留对方的背影,心中不快,又被邵清催促着快打开盒子看看。他看见盒子里那枚造型简约时尚的男戒还不由怔一怔,耳边邵清的话就像礼炮一样炸开,直炸得他连日来一直紧绷的嘴角都不由提起,露出个又温柔又深情的笑来。

      “Darry Ring诶!是那个一生唯爱的Darry Ring诶!我听说这个牌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实物,我看他们说是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用身份证定做一枚!声哥居然送你这个,看来是早有预谋!啊……好浪漫!怎么没人送我!好男人都去搞基了!你们这么虐狗还不多请我吃两顿饭是不是有些过不去啊……”

      好说歹说将少女心泛滥成灾的邵清送回家,兰桡又不自禁将小盒子打开,摸出那枚珀金戒指,摩挲数次最终在内侧摸到一段拼音。

      吴声。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同心脏一道狂舞。这喜悦难以自制,而连日来的被情人冷落的阴郁彷徨都在这一刻云散风流,只剩下脉脉情深盘桓在心。

      可他又有些怕情人同他生气,毕竟今天他是做的有些太过。如果有一天,吴声将任何一个同他故作暧昧的别人带到他面前来,别说好好吃一顿饭,他只怕当场就要发疯。

      而回到家中同吴声温存的念头却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压上心头。兰桡将戒指妥帖放在最靠近心口的位置,快步朝着停车场跑去。

      3.

      然而吴声却没有回家。

      兰桡并不急躁。他除开对上吴声的时候总显得有些不成样的智硬,其余时候大都冷静而理智。

      他先进浴室洗掉外出的风尘,再换上浴袍,对着镜子调整出最撩人俊美的姿态才好整以暇地进到卧室等待。

      他等了很久。

      屋里很静,客厅里的乌木摆钟是情人之前逛跳蚤市场时捞回来的舶来货,已经破旧得几快走不动,但在情人一阵敲敲打打后还能勉力走动,像是回馈他的一片用心。在这一片夜色寂静里兰桡觉得是连分秒的转动都听得格外清晰,而这摆钟也算是上世纪的旧物,每到正点就会有布谷鸟出来报点。

      今天却迟迟没有响动。

      ——像是有火种快要湮灭。

      兰桡走到客厅去,打开灯。那台古旧的摆钟悄然落在一角,像是疲惫的旅人,却没有一点要走动的意思。

      这时针停在了六点。

      他的动作有一瞬僵硬,很快就明白过来,在这深夜里陪伴着他的,只有他自己的心跳。

      兰桡不自觉地皱起眉来,有些恹气。他找出手机想给吴声打个电话,却意外发现了一封未读短信。

      他突然有些心悸。

      短信很短,只有寥寥数字。

      ——祝幸福。

      这封回复的日期不远,吴声大概……是刚出了餐馆门口就给他发了这条短信。只是他一直没看见。

      兰桡喉间有些涩意,垂着眼睑,指尖触摸着屏幕,上面还留着今天早上的他心血来潮的玩笑。同样很短,一目了然。

      ——我们分手吧。

      而回想起这件事起因。大概是Lilium casa blanca里气氛太好,才让他在众人的起哄下忘记了根本。从而向折腾许久终于修成正果的情人开了愚人节的一个玩笑。

      可他又想做什么?大概也是想看看吴声一些苦恼的、是失措的、惊慌的神色来证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或许这样他就不会那么不安,以及不甘。

      哪怕吴声亲口成全了他的爱情。他却始终像飘在云彩里落不到实处。而对方这连日来的似是疏忽的不闻不问,更让他失望,这才有这一封试探性的短信。

      兰桡也说不清这究竟是玩笑,还是挣扎太久后却始终得不到所要的心灰意冷。

      可他毕竟还是想认认真真地跟吴声过下去的。并不是真的想要分手。

      他在过往的感情里向来高高在上,如果真要分手,他会主动断绝所有的联络,将对方在自己生活里的踪迹清扫干净,这才好保持他的翩翩风度,从容退场。

      但从他遇见吴声开始,又有哪一次从容过?他是真正动了心,无法不认真,无法不深情。

      现实却如此讽刺。

      无论他拨打多少次,那烂熟于心的号码对面传来的都是忙音。而最终,也只有冰冷的通讯程序给了他的回应。

      手心冰凉,彻骨生寒。

      4.

      我们再来看吴声。

      他昨晚吃过晚饭后并没有直接回家,他只请了半天假,实验室里数据虽然出来了但还有一大堆收尾程序没有做完,他忙得都要断气了实在没那个时间去应付兰桡那些不对付。

      吴声被他气得要死又十分失望,出了餐馆揭去冷静的表象,一时半会炸得不行,亟需冷静冷静。

      ——那就晾着呗。

      反正喜欢了就在一起,不高兴就分。哪里来的那么多弯弯道道。

      也因此,他根本没打算要回家,直接就回了研究所,他在那里有配了宿舍,但忙起来就是实验室饭堂两点一线,有时候为了一个数据甚至午饭都在实验室解决,而不忙的时候吴声都老老实实回家吃饭,研究所的宿舍也就一直形同虚设,上回他去看的时候,里面都是灰尘,眼尖地还看见了老鼠蟑螂在里面乱窜。

      今晚他也不打算到这住,直接去挤老同学孙远天的宿舍。

      孙远天那里是双人间,但另外一张床一直空置只有他自己住——研究所里宿舍位置一向富余,只有单身狗才会这么干脆地跑来住——吴声找他借宿也司空见惯,打开门就让人进来了。

      “诶,今晚没回去?你不说要去跟兰桡吃饭嘛,怎么不回去住?”

      吴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自从老同学替他参谋过你我他感情大事后俨然成了新一代知心哥哥,烦人的要死。

      “你哪来那么多八卦,明天早上还要赶个数据,回去住哪里赶得及,这里还供不供热水,借我洗个澡。”

      他就去洗澡了。

      孙远天正打算借这个时间放松放松撸一撸,刚点开游戏客户端开盘进入状态,然而这‘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的背景音乐却并不肯放过他。

      他低下头翻找了一遍,最后在吴声的外套里捞出来他的手机。

      好家伙!屏幕里一溜的未接来电。声势浩大统统来自一个人,让他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反正还没开打,孙远天拎着唱到‘大哥哥好不好,带着我去捉泥鳅’响个不停的手机去拍门。

      “小声声!你的电话!”

      浴室里水声哗啦,声音都被掩盖得差不多,半晌才听见里面吴声含糊的回复。

      “谁的?你认识的就先帮我接了说我待会再给打回去——”

      孙远天长长‘哦’了一声:“你兰哥的。”

      “……他智硬你管他干嘛,他作起来连自己都打。”

      “那你说接不接?噢,断线了,唔,又打过来了。”

      “……关机。”

      “男朋友丢了你别找我哭。”

      “……”

      “还有你能把这铃声换了吗,小朋友你今年几岁?”

      “滚。”

      5.

      吴声最终还是小看了对方的毅力。孙远天给他关机了就没再去管它,早上起来一看,刷一下密密麻麻简直是密集恐惧症的天敌。

      吴声脑子里一下就唱响了‘是他,是他,就是他 ,我们的朋友小哪吒!’前前后后从昨天到今天共计百来通电话,可想而知对方当时心情有多着急。

      然而这也并没有什么卵用。他就是不高兴。吴声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揣回口袋,简单做过洗漱,出门左转往研究所去。

      换好白大褂,到实验室又让值夜等数据的师姐逮住,说是有他的客人。

      “大清早地就来了,挺年轻,模样俊得很。在办公室等着呢”

      吴声低低应了声,也懒得脱白大褂了,直接就往办公室走去。

      会在这么个时候找他的人吴声几乎不作他想。到了办公室就看见兰桡坐在他的位置上,翘着大长腿,靠着电脑桌手撑着下颌,低垂着眼睑显得落落寡欢的忧郁。晨曦之下看了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美感。

      实在美色可餐。

      难怪刚才师姐招呼他的时候都有些脸红红的。

      吴声冷哼一声,将人从沉思中唤醒。兰桡看他来了,凤眼微挑,轻声喊了句:

      “阿声。”

      他叫得很轻,但仍旧掩不住声色的喑哑。兰桡从座位上站起,弯身从旁边提出一个保温饭盒,推到吴声面前打开。微笑道:“我今早煮的,不吃早餐伤胃。”

      吴声抿着唇,仔细看了看兰桡,眼下青黑,脸色憔悴,准又是一宿没睡。脸上倒是千篇一律的要叫人溺死的温柔。

      他闷不吭声。兰桡深吸一口气,他将饭盒往吴声面前又推了推,低声说:“刚才那位刘小姐说你们数据已经出来了,不急这一时半会。你……先吃一点再去做看好不好?”

      ——只字不提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做小伏低地来哄他。

      这算什么,打了一棍又发一颗蜜枣?

      吴声面无表情,心里门儿清,语气却不客气:“你来干嘛,不是说要分手吗?要是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清楚,我最讨厌纠缠不清,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小心我揍得你满脸看花不能见人。”

      兰桡沉默,他抓住吴声的手,吴声只觉得凉的很,像是刚从寒天雪地里捞出来的一样。他强硬地把他拉到座位面前,语气淡淡的。

      “我们不说这个,吃早餐。”

      吴声挣开他的手,往后退开两步拉开距离,语气不轻不重,“说分手的是你,说别说的也是你。兰桡,你要是想分手,说句不好听的,分手就分手,我们直接老死不相往来,这样拖泥带水干什么?”他顿了顿,不阴不阳仿佛恍然大悟。“也不对,我们已经分手了。”

      兰桡不止一次觉得后悔,此刻听他提起更是心如刀割,脸色惨白。

      “——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

      吴声抬抬眼皮,“别这样是那样?以前说在一起的人是你,现在要分手的人是你,我不过就事论事,兰先生,你是觉得耍着我好玩?”

      他的表现太坦然,坦然得让兰桡看不出半分勉强。反而让人觉得……他一早,就做好了分手的准备。

      说不定他一直有这个意思,他只是给了吴声这个机会。

      这自食恶果的感觉太糟糕。他心口闷得透不过气,又像被人蒙住了口鼻在心尖上刺了一刀,冰冷又疼痛。

      他神色如常,吴声却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哀伤。

      看得……他一下就心软了。他究竟是中了这混蛋什么毒啊!他偏过头坐到座位旁边,拿起调羹恶狠狠地喝起粥来。

      米是淘洗干净的粳米,煨着切的碎碎的瘦肉煮得软糯,山药同莲子入口即溶,而见清香,面上还撒了一层细碎翠绿的葱花。

      粳米要泡,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师姐说他来得很早,这会也不过是八点多,手也冻的要死……吴声放下调羹,又有些心软。脸色也放得缓和了一些。

      他抬起来头,抿着唇问:“你吃过了吗?”

      可转念一想也不用他答了,昨晚那一顿都是辣椒兰桡自然吃不下多少,今早也不知道来得多早,多半也是没有吃。

      吴声看了看时间,微微叹了口气,站起身把人往座位上一按,把调羹塞到他手里。

      “我吃不完,你也吃点别浪费食物。”他垂着眼睑,仿佛当真吃不完。“我先去实验室了,你要想等着就在这等着,旁边有折叠床,我柜子里有空调被,你在这里睡一会。我中午回来在跟你谈。”

      他倒真的没那么狠心。

      兰桡像是得到了缓刑,却又像慌张得快要虚脱,他张了张嘴,却觉得声音像是梗在喉咙里,酸涩得要命。

      千辛万苦才挤出一句:“……我不分手。”

      吴声面无表情:“谁知道呢,反正又不是我说的。”

      分手了不起啊,当他不会说啊,呵呵。

      可看着兰桡脸上那点血色一下又下去,他又有点内疚,硬梆梆地补了一句:“你别乱想。”

      又把人的手给搓暖了,把折叠床跟被子找出来才慢吞吞地去上班。

      6.

      后果兰桡当然是被围观了。孙远天是个大嘴巴,有他在的地方就没秘密。当然不是因为吴声同志的私人感情问题,兰桡俊美的外形也招来许多围观群众。

      更有好事者认出来这个突然出现霸占了吴声座位的帅哥其实是Lilium casa blanca酒吧的万人迷小老板。

      反正等吴声回来,他的办公室门口已经叽叽喳喳围了一群人。甚至有人张口跟他打听起来兰桡的联系方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哪怕冷战中,吴声也不想过几天看见一堆人跑上门跟他拉关系,先给他介绍女朋友,再给他男朋友介绍女朋友,当然,男朋友也不行。

      他费了一些功夫把这堆人从门口哄走,关上门,就看见兰桡坐在他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听见他声音,便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走了过来。

      他大概是上来想给自己一个拥抱的,最终却又有些僵硬地收回手只是虚虚搂了搂吴声的肩膀。

      搂完还小心翼翼地偷看他,生怕他有一星半点的不高兴。

      吴声的表情有些微妙。

      吴声觉得他大概是有点后怕了。这他也大概能理解。这跟他以前家里养的那只常常看见主人就卖萌打滚各种争宠的狼犬的行为很有些相似的地方。然而兰桡到底是个人,跟狗是没得比的。

      No do no die whyyou try啊少年。

      吴声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阵,又觉得他有点可怜,卡在喉咙里的讥讽也就没有出口。

      “你刚刚看什么?”

      兰桡眼神闪了闪,却是目光深邃,看上去似乎一往情深。

      “你桌面上的宣传册。”他微微笑了笑,“我等的无聊,你应该不介意我看一看吧?”

      “无所谓……”吴声自然也不至于为这点事来计较,等他走到办公桌面前才看见他刚才举着的宣传册是什么又有一瞬的沉默。

      Darry Ring。

      这一枚一表定终生的戒指,然而他却并没有慎重地在花前月下剖白心意,反而是这样匆忙又轻浮的情势下将它托付了出去。

      自然是格外尴尬的。

      吴声将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转过头对兰桡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他做起实验来格外专心,总是把握不住时间,哪怕别人叫也并不放在心上,这不知觉就到了下午。

      “你看现在都要快六点了,你在这里等着有出去吃饭吗?现在饿不饿?”

      兰桡登时有些卧如寒冰起来。他得到过吴声最刻骨的爱怜,自然无法接受这样虚假的温柔。吴声一向干脆,他们确定关系的时候就曾经表明了,该分手绝不挽留。只怕你说一句,我呛一声,就连琥珀琉璃般美好的回忆只怕也要变成熔岩爆发后的火山灰。

      他有自己的骄傲,是你的就该是你的,没有人能抢走,因此向来不屑于同人争。哪怕这背后是失去。可是兰桡不一样。

      这犹如陌生人一般的温柔体贴,他受不了的。即使光是想这个可能都无法接受。

      他在寂静冰冷的黑暗里徘徊许久才终于等到这一颗火种,那黑夜冻得要命,这被他视逾生命的火种这样温暖,他宁可殉葬,也不会放手。

      兰桡神色冷清,指甲掐进手心却不觉痛。

      “……你说中午回来跟我谈,想谈什么?”

      “嗯?这个不急,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有空再谈。”他像是意有所指,“就怕你听了就没心情吃饭了。”

      吴声偏食但不挑食,常常什么菜都吃一点,但遇见喜欢的就吃得格外干干净净,活像个偏食等级高一些的大龄幼儿园小朋友。没遇见喜欢吃的菜整个人也不会说什么,就显得格外蔫儿吧唧。

      今天却不知道是挑断了哪根筋,一兜一转就把人带进他以往避之唯恐不及的西餐厅。还特意包了个包厢。

      烛火玫瑰,浪漫香槟。对面吴声要了十成熟的牛排,等上来了就苦大深仇地想要杀猪宰牛一样拿着刀叉切牛排,姿势不雅,最后兰桡看不过眼,拿过刀叉替他仔细切好才让他继续吃。

      他是打定主意拼命认错,死不悔改。一路上总算将心理压力减轻了些,跟着吴声去吃这一顿某种意义的断头饭,倒是相对无话地填饱了肚子。

      昏黄的烛火明明灭灭的摇晃。吴声放下刀叉,他这餐饭吃的费劲,感觉自己牙口果然不负当年英勇。眼看对面也将将吃完,吴声抿了口香槟,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我——”

      “你——”

      吴声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他本来就生的帅气,这一笑更显得人爽朗。白天里那些客套在这时就显得格外虚假。

      “我先说吧。”他扣着桌面,认真看对面坐着的人,有些紧张。“那个戒指……能还给我吗?”

      兰桡原本见他笑心里有什么又渐渐死灰复燃,又听得这句,心中剧痛,脸色白了几分,又上了些不自觉的惶然同委屈。

      他觉得喉咙太紧,就连吞咽口水在此时都格外艰难,像是如有刀割,张嘴难言。眼睛也酸涩得厉害。可却还是极力保持温和的表象。

      “你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现在拿回去又是什么道理。”

      他心里难受得紧,手放在口袋里捏紧了那枚戒指,想起中午他在办公室里无疑看见那本宣传册时对这戒指的种种美好描述,上面还有吴声自己对戒指样式的许多想法。

      一辈子也只有一枚的戒指,自然值得珍之重之,也格外珍贵。

      可都给他毁了。

      兰桡怕得很,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怕一问更加落石了那一句荒唐。又怕吴声强硬地要将戒指抢回去,自己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心里痛得厉害,他原先来时那点拼命认错,死不悔改的志气,又快要消磨没有了。

      吴声呆了呆,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仔细一看眼睛睁得死死的,生怕一眨眼就要落下泪来。

      美人垂泪虽然好看,但他也总是希望对方高高兴兴的。他一直知道兰桡对这段感情没什么安全感,不然也不会想去定做戒指。吴声一直认为,爱情里面是不需要试探。不想临到头收到这么一封作死的短信,气得要命,长期消磨下也有些心灰意冷,也就顺水推舟应下来看他要怎么处理。

      然而事实是,他一个甩人的,比他个被甩的还要难过。

      他走过去从他口袋里摸出来那枚戒指,却遭到对方狠厉的反抗。他抓着兰桡的手,手心都是冰冷的,像是心脏造得那些热能都化到了眼泪里,滚烫得很。

      可他舍不得他这样难过。

      “都说让你别乱想了。老是自己吓自己,你说要分手,问过我答应没有啊?”

      他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眼睛,整个人横跨着坐兰桡大腿上,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将那枚戒指完好地穿进对方的无名指。

      恰如其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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