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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Chapter .0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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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卜之遥
Chapter .055
漫长的飞行,纽约到东京,整整十二个小时,抵达机场时正好是早晨九点,离开这里整整一年,一年前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呢?应该历历在目的记忆却因为自己的稍不留神而模糊了。这三百六十五天倒也不是那么漫长吧,能有多漫长呢?时间终究是那么恰到好处的24小时,再觉得短暂或漫长,也都是幻觉罢了。北原千瓷漫不经心地站在空旷的机场,仲夏时节,潮气还氤氲,太阳也是半露不露地给云镶了一个边。她拿到箱子后转身便欲离开机场,这才意识到周围还有一个手冢国光。“手冢君,我先走了。”这不咸不淡的一句告别——尽管貌似交往了这么久北原千瓷对他的态度倒也没有更亲和一点。
“我的家人来接,不用把你捎回去吗?”
“不必,我们也不顺路。就不麻烦了。”必然的拒绝,他早该料到,再挽留也是无果。“返程时也要一起哦。”她对他笑了笑,这笑倒并不勉强,也谈不上热情,嘴角一拉,敷衍了事地便过去了。她转过头,拖着箱子便反方向离开,背对他她没回头地招招手。她总是走得很快,无论是在机场还是在学校,无论是在费城还是在东京。她总是健步如飞,飞行使她疲惫,也使她流失了伪装的力气。手冢国光望着她的背影,倒也算落拓不羁,平底鞋踩不出令人生厌的声音,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浪漫。她真是有文艺色彩的人,一手搭着一件外套,另一手拖着行李箱,丝巾将一头蓬松的卷发绑好,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她站在哪里都是风景。
手冢国光忽然觉得眼睛有一点酸,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他想,大概是自己飞机上没有睡好吧。
2013年,6月,东京的机场巴士。浑浊的气息,心情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的。北原千瓷坐在窗边,刚刚还是半明半昧,此时就是乌云密布了。她想,东京的天气还是这样变化莫测啊,幸好自己带了伞。
“明天要记得去东大的教务处登记。”开机,狭长的屏幕上来自手冢国光的信息。她思考片刻,最终什么都没有回复便继续将手机塞进了包中。雨骤然就大了,一下淹没了窗上所有的风景,巴士上人不多,耳机里仍旧唱着没完没了的情歌,歌词混进了雨声,听也听不清,听也听不懂:
“懂得爱,说来无奈,来自对你亏待(1)。”
她轻轻闭上眼睛,没来由的心情却跌到了谷底。
大概她的确是个众人都理解不了的人,将自己的房子租给别人,却将别人租给她的房子续租了下去。这外表寒酸的出租屋,却有狭窄却干净的楼道。离东大只有一条街之隔,两年前自己选择了这里,沿路种植笔直的梧桐,远离市区,却也不算不便的交通。夏季时节樱花早已归土,梧桐树叶却正是旺季。周边有冷色调的咖啡厅,二十四小时开门的便利店和药妆店,有面熟憨厚的Mc。每一处都去过,每一处都有零星的记忆。两年前她是多么一个自以为是又清高的人啊,得知迹部景吾对自己有好感后她也曾经兴奋又佯装不在乎地吊了他多久的胃口。她那时是多容易高兴的人啊,所有的冷淡还没有深入骨髓,都是浮于表面的伪装,轻而易举就可以破裂的那种,只要迹部景吾露出一点孩子气的表情,她就可以立即就可以喜上眉梢,整张脸都明媚起来另外再高兴地转三个圈,那时她的眉眼里还没有此刻浓重的忧郁气质,再装深沉,也都是装深沉而已。
“多少年了,我想过能和你一起老的,却都有别人了。”歌单循环一周,又回到这首中文歌,北原千瓷望着与她一街之隔的东大,这感觉多熟悉,似乎在国三以后自己离开冰帝也曾经站在与之一街之隔的对面,仿佛在看对岸的风景,该怎样描述这感受呢,大概是与世无争又事不关己的寂寞吧。北原千瓷偶然恍惚觉得自己这冥冥之中都有一种征兆,却也说不清楚,征兆在哪,征兆昭示着什么。人总是向着未知前进,而又总与过去走过的路无意重合。
她站在街角,想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那枚沉甸甸的钥匙,有这把钥匙的人除了她还有迹部景吾,她在临走前都没有把钥匙要走,也没有换锁。而此时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她在出租屋楼下这棵梧桐树下站了半晌,2011年圣诞的彩带曾经在她家门口戛然而止,曾有一颗冷杉树趁她不在时搬进这件屋子,曾有人在她不在时布置了满室芬芳的玫瑰花。来自于迹部景吾的老派浪漫,既大气又奢侈。讨好女生的方式那么多,而鲜花永远是年轻和永恒的。北原千瓷兀自站立半晌,一眼望尽千万风景。她转过头便走进了楼道。
大概人生有千万种相遇,也有千万种久别重逢吧。缘分是说不出因果的,午间十二时零四分,她转过身,摘下耳机时听见了有人轻轻呼唤她,这呼唤带着淡淡的陌生,而声线确实熟悉的,这呼唤声不大,但是有力。
“阿瓷。”
很久没有人再这么呼唤她了。
于是她转过头。
看到这个人时,她什么也没说。这眼泪毫无征兆,连她自己也道不清原因,就这样充满了眼眶。
迹部景吾在上完最后一节微经课后收起书便走出教室,彼时一周课程已经结束,他走到教学楼与大门之间,似乎学生会还有一点事,但他今天倒也难得懒散不愿多走了。会长助手清水一最近显然有拼尽一切向他献殷勤的趋势,上了大学后,因为和北原千瓷在一起,他很少有对异性注意过。也有拦住他的路硬要塞给他爱心便当或者情书的。他总是拒绝,待他和北原千瓷在一起后,这样的人便很少再出现,没有人认为他和北原千瓷会因为谁分开。在她远赴美国后,这样的人便比大一刚进校更多了,若是国中时他大概会视而不见地无视,但彼时他却倒难以做到和当初一样果断干脆了——人总是越长大,顾虑越多。
清水是大二学生,专业医学。同样冰帝,一直以来与中岛园都是竞争对手,清水能力极强却不如她来得温润和人缘好。大一时她高调进入学校,硬件过硬且能力出众使她成为校园名人。她自然是意气风发的,这意气风发来自于她终于赢过了这三年来的宿敌,这意气风发来自于她最终在迹部景吾分手后成为了他的贴身助手。她聪明但锋芒毕露,迹部景吾冷眼观察她,女生年纪不大眼光早已世故,偶然间闪过的只言片语在他眼里也是幼稚而已。别说和北原千瓷比,这聪慧和中岛园相比都显得捉襟见肘。
“你的助手居然是清水啊。”他后来将这件事告诉中岛园,女生低头挖了一勺布朗尼,喂进口中,抿出一丝笑:“都是她一直把我当对手啦,我怎么可能跟她比嘛。”她的优越感只有对迹部景吾时才会表露出来,因为将他当作最熟的人吧。
“怎么,人家可考得比你好。”
“那是失常发挥啦,清水这个人嘛。”她又笑了,时隔一年,关于全国联考的事她早已放下和看开。“嗯,只能说内心自卑,戾气太重。”
“她形象还好,作为本大爷助手带出去总不能丢人吧啊嗯?”
“那我大概是天仙了吧。”中岛园吃掉最后一块布朗尼,自从北原千瓷离开后,很少再有人能够真正伤害她。
“迹部君下课有安排吗?”在他拿出手机准备备车时被女生叫住,他微微侧过头望见她。“晚上有事。过会准备回家。”他在回复,脚步却是不停的。
“那,能受累迹部君陪我去买样东西吗?”想要约他却编出了一个拙劣的借口。即便拙劣,她眼光依旧是灼灼的。这一个时刻,迹部景吾忽然觉得这个女生似乎也有点可怜。他拨了一半的号码,放下手机,这就算是默认了。 “你同意了?”自己的一丝心软可以个别人带来多大的快乐,他便跟着她的脚步向门外走去。他很少走这条路,因为这条路在过去通向北原千瓷的出租屋。自她离开后,他每经过一次都是失意。
药妆店,女生佯装认真地挑选着化妆棉,余光里却在观察着迹部景吾的动静。“会长最近好像心情不错哦。”没话找话。“一般吧。”他站在货架边,最后走出了药妆店。这一排梧桐树依旧笔直而茂盛,他抬头就能望见北原千瓷的窗口。她走了一年了,而她的钥匙却没有带走,他一直放在口袋里,每换一件衣服便换一个口袋,连钥匙都沾上了体温。
此时目光下垂,他望见离他五十米左右,穿着蚕丝裙的北原。她的颜色那么鲜艳,在绿色的大背景里,她美成了一道风景。这一年多来天涯海角的距离,竟然最终成了此时的近在咫尺,他几乎是有点激动了,这激动使他觉得他稍一眨眼她就可能消失,这踌躇的三十秒,他竟然花了二十五秒来确认,这是不是梦。
而剩下的五秒,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她转过身,摘下耳机,他站在离她十米的地方,呼唤她。
“阿瓷。”
这个名字叫出来时,他看见她回过头,她的眼里充满泪水,脸颊苍白,她的瞳仁那么璀璨,璀璨到仿佛含着整个东京的星辰。他向她走近,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递给她,她总是忘带钥匙,而迹部景吾却从不是丢三落四的人。过去在一起时,她忘带钥匙家里又没人,她时常常打电话给他等他过来送,见面时彼此嘲讽一两句。
钥匙递到她手上,他对她露出了笑,这笑里又有点酸楚,他开口: “好久不见。”她的眼泪滑落,他伸手拭去她的泪水。
不必再多言一句,也不必抱歉。你的事,我什么都能原谅,我什么都能理解。
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