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笔方

1、一 徐渺离家

　　齐景二年冬，雪下得很大，徐渺站在家门口，迎候父亲徐素之的一位故人。皑皑的大雪掩盖了许多声音，也掩盖了许多悲伤，她撑着伞，默立在风雪中，两行清泪无声流淌，背上的行囊并不大，但很沉重。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撑伞从巷口走来，他的步态很好看，即便沉重，即便是顶着风雪而来，仍是好看，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都透出沉稳和优雅——骨子里的，模仿不来的优雅。

　　片刻之后，他来到了徐渺的身旁，身高的差距，令他暗色的伞面半罩在徐渺的伞面之上，他的位置，正在风来的方向，宽厚的衣袍一遮挡，即刻令徐渺感觉不再那么寒凉。

　　徐渺不由自主地向他看去，却在头刚抬起时就低下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但她还是慢了一秒，他已然看到了。

　　他没有对她的眼泪做任何评价，只是问她：“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徐渺答。

　　“带了什么？”他看了眼她身后的行囊，问。

　　“书。”徐渺答。

　　“什么书？”

　　“父亲最喜欢的书。”

　　男子沉默了片刻，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对徐渺道：“车已联络好，在巷口，我们走吧。”

　　说罢，他先行转身，给她留出擦掉眼泪的时间，但徐渺却没有动，她轻轻地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的声音不会受情绪的影响后，叫住已然走了一步的男子道：“陆先生，您对我知之甚详，我对您却一无所知。”

　　说罢，她扬起头，看向前面被她称为先生的男子，脸上的泪痕风干却未消，令她稚气尚存的面孔平添一抹倔强。走出一步的男子转身，凝眸看向与他相隔一步之遥的徐渺，细碎的雪花在他们之间飘飘洒洒，却挡不住徐渺眼中的清亮与坚强。

　　她眼里的倔强像极了她的爹爹。男子默然凝视了她许久，合了眸，深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下心头的万千情绪：过去的已然过去，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徐素之将独女托付给他，他都有责任照顾好她。

　　稳定好情绪，男子睁开双眼，看向徐渺，道：“我姓陆，名书离，字子别，扬州府人，年二十又四。”

　　陆书离，或者陆子别。徐渺在脑海里飞速检索了一下这两个名字和可能与这两个名字有关的信息，最后她搜寻到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她确信自己记得四岁后的所有事情，可是在她有确切记忆的十年间，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也没有听父亲提起过他。

　　可就是这个人，却是父亲在弥留之际告诉她最可靠的人，也是她日后可以依托之人。徐渺不由得怀疑，父亲的判定是否准确。他是否是当时意识不清晰了，或者他的意识清晰，而此人已不如当年那般可信？毕竟，十年可以改变一个人很多，而父亲与他已十年未有过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