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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牵手 ...

  •   暮色渐浓,夕阳沉落在不加修饰的郊外田间,金光洒了满地。公路延绵,路旁积了白雪,并无半分脚印,可见人迹罕至。

      这一片地带远离城区,林间田间都是荒芜许久的模样,公路也十分陈旧,勉强可用而已。

      愈是衰败的模样,愈能掩人耳目,从而使内部的别有洞天不为人知。

      这方圆百里,乃是钦荣的领地。钦荣在多伦多上市,自然可以注册商业用地。各种手续的办理凭的不过是权势和耐心,更没有什么部门会来难为他们,对这偏僻之地的管理本就疏松,现下划给钦荣集团,正好有了放任不理的借口。

      钦荣集团的领导人,却似乎对这里格外重视。两面临山,一面布了高压电网,只留一面出口,引了一条寻常公路,却设了阻隔,常年不开。里面的人自可安身,外面的人也无意于一片荒芜废地,于是异国他乡中,这一片领土仿佛被人遗忘,只有一批不同寻常的人,在此经营着一项不为人知的秘事。

      此刻,安静的雪地上,却突兀地落了一排笔直的脚印。那脚印十分浅,于是渐渐被纷扬的大雪覆盖,如同白鹤掠过,只留下一丝清浅痕迹。

      脚印的主人,却丝毫没有了白鹤的纯洁色彩。一身冬日里的黑色皮衣将完美的身材勾勒得禁欲,靴子是最简单的样式,同样的黑色,却因用料考究而暗透奢华。女人身量笔直,以毫不避讳的姿态行走在新落的雪上。

      雪光掺着夕阳落在她身上,明明是极其柔和的色彩,被她冰雕裁刻般的容颜一衬,竟变得冷冽起来。

      作为一个最出色的杀手,她想要隐匿时,谁也难觅芳踪;她想要露面时,便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萧歆然坐在办公室里,自监控画面上怔怔看着女人逐渐逼近的身影,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茶杯的玻璃盖子。

      随着女人的缓步走近,她几乎都能看清楚她的眉眼。依旧是如画般的深邃精致,是她多日未见的冰冷面孔,也是她那一份不可言说的牵挂。

      再近了些,女人几乎到了监控下方,却突然顿住了脚步,缓缓抬起头来。

      随着女人抬头的动作,萧歆然捏着杯盖的手顿住了,杯盖啪的一声落回桌面。

      隔着清晰度极高的监控画面,她竟有种与女人面对面相视的错觉,盯着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她下意识抿住了唇,有些紧张。

      女人嘴唇翁动,说了一句唇语,似乎是五个字,她没太看清。

      下一秒,女人的面容便离开了监控可视的区域。她急忙操纵电脑,调转摄像头的角度,却只能拍到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和雪上一排浅浅的脚印。

      她心里一空,开始回放监控,放大画面,仔细辨别那句唇语。

      女人说的是,我在这等你。

      萧歆然蹙起了眉,有些头疼。回想起最后一次见那女人,她因不愿纠缠而躲在窗帘后,女人滔天的怒气犹在眼前。如今误会未清,钦荣又面临大关口,她实在不想面对女人,节外生枝。

      无意识地一遍遍看着那段录像,她却发现女人额上有晶莹的亮点,是冷汗。

      如此寒冷的天气里,女人却冒了汗,不知正承受着怎样的痛楚。

      她想起,据上一次喂血,已过去多日了。

      多日过去,她腕子上绷带已去,伤口凝成淡淡的疤痕,让那些痛楚的回忆也变得遥远。可这些天,每逢旧疾发作时,她又默默忍受了多少折磨?

      据苏毓说,她取走了剂量不小的镇痛剂。萧歆然试图劝慰自己,那些药会让她的日子轻松些,但当下一个监控区域的画面上再次出现女人的身影时,她却无法平静面对。

      女人的步子慢了不少,甚至有些踉跄,每一步似乎都格外吃力。

      萧歆然端起茶杯,去抿杯中凉透的碧色液体,不动声色地盯着监控画面。

      女人突然脚下不稳,身子向前一倾,单膝跪下了,胸口的位置剧烈起伏,一时竟站不起来。

      萧歆然握住茶杯的白皙手指,蓦地发起抖来。心尖像被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刺了一下,狠狠一疼。

      女人撑着瑟瑟发抖的身体,站了起来。随即,她迈开步子,勉强继续向前走,离开了监控画面。

      领地内监控遍布,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此,按理说过不了多久,又会出现在别处。萧歆然站在桌前,目光冷冷落在眼前一排屏幕上,指针划过十分钟,女人的身影却再未出现。

      “啪”地一声,茶杯被磕在桌上,从起身出门,到坐上自己的车踩下油门,总共用了不到两分钟。她向来从容,若说难得的不从容,也只有面对关于女人的事情时。

      黑色的轿车在冰雪未融的路面上飞驰,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领地。视线所及,皑皑白雪铺天盖地,却始终寻不到那个乌黑如墨的身影。

      女人最后在监控中出现的位置,是一块巨石旁的蜿蜒小路。她将车停在附近,不顾严寒,随手拿了披肩一裹,便下了车。转念一思索,又返回去拿了把匕首,别在腰间,又将一卷绷带揣在外衣口袋里。车在身后落了锁,发出轻微声响。

      这里大得出奇,寻到女人,已是半个小时后。

      夕阳遍洒的光辉沉落,黑夜的降临令这座城市愈发寒冷。角落里的流浪汉裹了厚厚的棉被打着哆嗦,万家灯火明明灭灭,暖意却无法遍布每一寸土地。

      巨石旁,女人闭着眼,靠坐在堪堪能避风的角落里,左腿支起,搭在膝上的左手被鲜血染得通红。一张冰雕裁刻般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却连一丝痛苦的表情也没有。

      见她模样,萧歆然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她用冻得发木的手指哆嗦着触向女人凉薄的唇线,指尖停留在方寸之间,感受到沉静绵长的呼吸,于是神色间的惶然总算少了些许。

      手指一路向上,贴上女人碎发濡湿的前额,触到冰一样的温度,但只停留片刻,萧歆然便感觉出内里透出的滚烫热度。

      她在发烧……

      萧歆然蹲下身来,轻轻翻弄了下她染血的左手,发现腕处有大面积擦伤,一片血肉模糊。

      一旁的巨石锋利处,亦是沾染了一抹殷红。

      可想而知,女人痛楚难耐,亟需饮血,虽然深知这世上只有一人的血能缓解痛楚,但此时,哪怕是没用的血,能给她一点心理安慰也好。

      大概是没有携带尖锐物事,于是她将手腕于石面磨破取血。

      萧歆然稳住心神,掏出绷带,手脚麻利地替女人将伤口粗略包扎。女人自始至终一动未动,她再抬头时,却撞上了女人冰冷的目光。

      于是一阵手忙脚乱,绷带也落了地。刚想站起身来,却被女人扣住,一拉、一扯,收进怀中。

      是完全占有的姿态。

      她愣住了。被严寒浸得冰凉的身子落在女人怀中,因震惊和紧张而瑟瑟发抖。

      女人吃力地将头离开倚靠的石块,转而垂下,将滚烫的温度烙在萧歆然瓷白漂亮的脖颈处。兰花般清雅的香气,带了冰雪的冷冽,变得令人欲罢不能。

      女人突然就这样将唇贴了过去,齿关颤抖着磕上那片冰凉细腻的肌肤,虽然已经极力隐忍,但还是带了深入骨血的力度。萧歆然毫无防备之下,痛楚地低吟了一声,身子一僵。

      女人又开始冒冷汗,喘息愈发痛楚起来,却迟迟不肯放开她,又没有下一步动作。萧歆然感觉出,她在犹豫,在挣扎,可能马上会放过她,也可能随时咬下去。

      萧歆然挣了挣,并未用太大的力气,女人却一下子放手了。困住她的桎梏一松,那个令人眷恋的身子便灵活一转,从女人怀中脱身而出。

      她利落起身,居高临下睥睨着女人,脸上并未有多少波澜,脖颈处却平白落了一朵红梅,衬在似雪的肌肤上,格外显眼。女人与她对视了片刻,终于疲惫地垂下眸子,唇边呼出的白气愈发淡了。

      萧歆然见她落寞模样,心中无名燃起一把烈火,却将出口的话语冻成冰棱,一字一句道:“谁允许你到这里来的。”

      女人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却再无力气开口答她,只垂眸看着地面,搭在膝上的手竟微微发起抖来。额上冷汗大颗滑下,可见她正被怎样的痛楚侵蚀。

      萧歆然见她这副模样,纤眉蹙得愈发紧,从腰间摸出匕首,挽起了左手袖口,将锋刃贴上了白皙柔嫩的皮肤。

      眼见利刃就要划开那片肌肤,底下涌动的琼浆玉露已散发出诱人的气息,女人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电光火石间摸出腰间手枪,身子一挺,黑黢黢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萧歆然。

      动作是一如既往的迅捷漂亮,连同那把精致完美的手枪,都给人以十足的震慑力,却维持不了片刻。因为用力抓握,女人的指节泛着惨白的颜色,腕处青筋突起,脸色更是比落雪还要白上几分。

      萧歆然停下动作,冷冷看着她。

      手枪落地,没入雪中,发出一声沉闷声响。女人修长的手臂蓦然垂落,竟连拾起□□力气也没有了。

      女人宁愿自己捱着,也不肯再对她下手。她本以为女人叫她过来是为取血,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她是……发现了什么?

      萧歆然俯身拾起那把枪,放回女人手中。女人已被剧痛折磨得有些神智不清了,手上半分力气也没有,连枪也握不住。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萧歆然思索片刻,还是用刀划开了手腕,又倾身过去捏住女人下巴,逼迫她饮了些她的鲜血。

      女人情况稍缓,力气一恢复便开始推阻她,直到将她完全推开。萧歆然失了血,体力开始不济,实在拗不过她,也便妥协了。

      女人抬手一蹭染血的红唇,垂眸拾起之前掉落在地的绷带,扯下被污染的外层,将其余的随手一抛。

      她准头很好,萧歆然一伸手便轻易接住,开始给自己缠伤口,也在等着女人开口说话。

      女人右手撑住地面,开始颤颤巍巍地试图起身。萧歆然想去扶,却又没有动。方才已经越界太多,她不能对她表现出更多关心了。

      所幸,女人成功站了起来,并且迈了两步,走到她跟前来。

      她还在缠绷带,正是单手无法继续的时候,女人一言不发地伸手帮她,手虽然还在轻轻发抖,动作却麻利又稳妥,似是不带半点情绪了。

      伤口缠好,女人却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紧紧相握,一同垂下,携手带她同行。

      被女人牵着手迈开步子时,萧歆然彻底懵了。

      女人的手很凉,她的手却冻得更厉害,因此仍被女人手心的温度温暖着。那只与她紧紧相握的手细腻光滑、骨节分明,只有虎口处一点薄茧,是多年拿枪磨出来的。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杀手,厉害到数年出生入死,却从未在手上留下疤痕。

      萧歆然被握住的手,蓦地轻颤了一下。女人微微偏头,盯住了两人相握的手,接着目光上移,落在她面上。

      此时两人已走出数十米远,正是向着基地中心而去。

      萧歆然第一次觉得,她的目光竟是如此滚烫。不知该做何回应,她也无法正常思考,于是在混乱中保持了淡漠。所幸这一招,她十分熟稔。

      “你的手下中混进了苍允的人,把引爆器做了手脚。你拿到的将不再奏效,而他真正的目的,估计不仅仅是阻拦你毁掉这里,更是要取你性命,让萧奎重新掌权。”

      萧歆然猛地转过头,片刻前勉强维持的淡漠半分不剩,取而代之的是掩藏不住的讶然。

      女人却已偏开目光,并未与她对视,而是保持方才那般平淡如水的语气,继续说道:“我记得你会拆卸炸弹,对□□大概也十分熟悉。你只需算好时间,连一个定时器进去,彻底让引爆器作废。东西我已经备好,你的手下既已有人背叛,此事便只有你亲自来做,最为稳妥。”她话锋一转,语气开始有些冰冷,“可如果此时改动□□,苍允势必会有所察觉,要你性命的欲望便会更加强烈,时间也会提前至你引爆基地之前。他已携精锐到了附近,全副武装不下百人,只是此处戒备森严,还未能进来。但有内应在此,闯入是迟早的事。你手下人手不多,可有把握取胜?”

      “我有把握除掉内应。”

      这次换女人讶然转头:“这一切,你都知道?”

      萧歆然紧紧盯住了女人投过来的目光,眸子里渐渐弥漫开一些东西,令人沉醉,也令人迷惘:“我只是……有所猜测。我一直在等他的内应有所行动,却没想到,她的行动会谨慎到只有你发现了。”

      女人看她的目光十分专注,似乎入了迷,口中分析却依旧冷静:“我能确定,钟露是内应之一,不能确定有没有其他人。除掉她也许是个办法,苍允的人进不来却会堵在入口,难道你想永宿此处?”

      “没有其他人。至于交锋苍允,我可以调人过来。”

      “从国内?”女人显然对这个提议不认同。

      “不,”萧歆然眸子里有了一丝笑意,似乎是为在女人面前展现了什么而洋洋得意,“从埃德蒙顿,三个小时之内可以赶到。”

      女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难得的笑意在醉人的眸子里晕开,勾勒出世代绝笔的倾城名画。她毫不避讳地欣赏她,因为等了许久的时机,终于快要到来。

      在此事圆满解决之前,她们都可以装糊涂。此时还绝不是说清一切的时候,于是萧歆然可以不问,女人到底知道了什么,又为何与从前判若两人;而女人也可以暂不袒露,她的歉意和不得不做的隐瞒。

      就像萧歆然对钟露说得那样,她们的弱点可以亲手克服。克服的方式有二,要么毁去,要么珍藏。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她们都选择了后者。

      萧歆然开始摸出手机打电话,一只手却仍被女人牵在手心,一直未曾放开,就好像此事,已被两人彻底遗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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