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娘子》阿明明

6、诧异

　　就着白水将两块麻饼吃完，小蛮便蜷在榻上和衣而睡。只是这一夜她又怎能睡得安稳？总担心那丁一兽性大发扑到她这儿来，她也只能在半梦半醒之间勉强挨到了天亮。

　　天色渐明，一缕晨光透过纱窗，映得整个屋内都亮堂了起来。小蛮辗转反侧半宿，虽还困倦着，却终于还是起了身。她取出身上帕子沾了些壶内清水将脸给洗了，站在屋内犹豫半晌，却还是小心翼翼开了门。

　　小蛮心里头其实还是怕。那样一个男人，说话做事这等的散漫，看着便不是个老实守规矩的。虽说他看着倒比想象中和善些，但昨日却也的确揽了她的腰抓了她一双脚儿，可见那些个传言，倒也不全是杜撰。

　　怕归怕，经了这一宿，小蛮倒想通了许多。如今她已经是那丁一的媳妇，就算要逃，也不急着这几天。等瞅准了寻个机会，托人往娘家捎个信，或许大哥还能看在同父所出的情分上，将她赎回去呢？

　　只是这丁一，到时候也不知讨要多少银两才肯写休书。就算写了，自己那时也已经是二嫁妇人，恐怕也再难找到好人家。

　　小蛮越想越沉重，开门时便就耷拉着头。谁知一开门冷不丁往院内一看，倒把小蛮吓了一跳！

　　只见这院内虽空空荡荡，正南过厅屋檐下一双脚却着实显眼！小蛮惊得伸手捂住嘴，双腿有些打颤，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丁一，难道寻短见了不成？

　　但仔细一看，这双脚却绷得紧紧，一上一下的起伏。小蛮稳住心神，大着胆子近前观看，等瞧清楚，却教她有些不明白了。

　　只见那正南过厅屋梁上悬着一条粗布，丁一双手各拉两头，双足离地，正在上下伸拉。一边如此，他还一边口中默念，似乎在计数一般。许是做得久了，丁一额头上已微微泌出一层薄汗，背上薄衫都已经湿透。

　　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小蛮实在不能理解，此情此景在她看来，实在算得上蹊跷。她本以为这大清早那丁一一定还未起身，谁知不但起了，竟还在做这等怪事。这样上下伸拉，究竟有何目的？

　　正在奇怪，那丁一口中念道“九十九、一百”，便忽的撒了手，落在小蛮面前。

　　小蛮惊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连忙低下头去。

　　“你醒啦？”丁一见了她，倒是毫不介意，先是冲她一笑，随后便扯过一旁一件破衣擦了擦胸前脑后，边擦边说，“我赶了个早集，买了些东西回来。你若是饿了，可以去厨房自己做些吃的。别等我，我还得打拳呢！”

　　打拳？

　　小蛮瞧了瞧丁一那精壮身形，似乎明白了几分。她暗自猜想，这丁一既然在街面上混，恐怕也学了几分拳脚功夫，方才那定是养身之法无疑。

　　只是这养身的法子，她可从来都没有见过。

　　虽还害怕，但丁一已教她伺候饮食，小蛮心想此刻逃也逃不掉，不如顺着他为好，便低眉顺眼应了一句：“好。”

　　说罢，小蛮便往厨下去了。

　　丁家的厨房，里头也没有多少物件，连碗盘也没有几个。只是灶台擦得干净，仅有的几个锅碗摆放也还算整齐，这倒又让小蛮吃了一惊。

　　本以为那等莽夫恐怕是个粗野之人，想不到他一个人住着，厨房倒还打扫得干净。小蛮此刻，对那丁一竟有几分另眼相看。

　　再往灶上看，只见那儿放着些肉、菜等物，米缸里头米虽不多，但应付几顿倒还应付得来。小蛮厨艺也算娴熟，马上便挽起袖子，忙活起来。

　　人一旦有事可做，那些愁事便不去想了。小蛮这两日饿了几顿，只昨日吃了两个麻饼，腹中空空，锅里熬好了菜粥，又简单做了一样小菜，小蛮的肚子便忍不住叫了起来。

　　只是虽这样，小蛮到底还是不敢自己先吃。方才那丁一虽教她不要等，可那等顽劣之人，出尔反尔也说不定。小蛮想了想，便先盛了一碗菜粥，给那丁一送去。

　　谁知一出厨房到了院内，小蛮又愣住了！

　　只见正南过厅屋梁下悬挂着一个布袋儿，沉甸甸的模样，也不知里头是砂是米，也不晓得究竟有多少分量。而那丁一双手用布裹着，正用力击打那布袋儿！

　　这……小蛮只觉得自己身子惊得一抖，双眸不由自主的紧盯着瞧，直看得目瞪口呆！

　　方才丁一说要打拳，小蛮只当是在院子里摆摆架势。那田府也有家丁护院，也有会功夫拳脚的，平日里打拳也只是嘿哈几声，这丁一怎的这般与人不同？

　　正在发愣，那丁一却瞧了她一眼。也不知怎的，自瞧见她，丁一脸上一笑，伸手抹了把汗，愈加发狠一般击打起那布袋儿，直打得那布袋儿砰砰作响。

　　小蛮惊得双足发木，整个人愣在那厢动也不敢动，端着菜粥的双手都有些发抖。

　　这会儿工夫，只见那丁一发起力来，脸上青筋暴起，胳膊上绷起肌肉，击打的频率越来越快。只听他暴喊一声，猛地一拳打去，那布袋儿晃了两晃，直接被打漏了！

　　砂子从布袋儿破洞的地方哗啦啦流了下来，一下子淌了一地。丁一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一使力打破了布袋儿，愣在了那里。

　　小蛮身子一抖手一松，那碗菜粥便一下子摔碎在地上。

　　坐在桌前，小蛮端着粥碗，闷头喝了几口，小心往丁一那厢偷偷看了一眼。

　　方才那一幕当真是吓到了她，以至于粥碗摔碎在脚边，小蛮都半晌未缓过神。等缓过那口气，却不知丁一什么时候走到她身旁，抓了抓头，脸上带了几分尴尬神色，伸出手不安分的扯了扯她的胳膊，小声说道：“吃饭吧……”

　　于是不知怎么回事，小蛮就坐在了饭桌前。

　　其实刚才，小蛮心里是极为害怕的。那样大一个装满砂子的布袋，光猜想便知道就几分沉，竟被面前的男人三拳两拳就击碎了！那拳头若是落在她这样的女子身上，那……

　　小蛮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她虽是张府小姐的陪嫁，却不是家生子，是外头买来的，自小儿街头巷尾长大，就没有见到一个男人不打媳妇。就连对她百般疼爱的爹爹，也和娘亲动过手呢！

　　心里怕极，小蛮便有些尝不出那菜粥的滋味。她现在也将逃走的念头暂时歇了，若是能逃了便好，可若是被丁一抓回来，岂不是要被活活打死？

　　小蛮正在那里闷头吃着，却听对面的丁一咳了咳，等她抬头看时，那丁一脸上露出一丝略为懊恼的神情，开口问道：“我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这一句，问得竟有些小心翼翼。

　　小蛮又是一愣，一时间却不知要怎样回答。那丁一看了看她，勾起嘴角一笑，用筷子夹起一点小菜放在她碗里说：“你做饭的手艺真好。”

　　虽然明知面前的男子不可信，但小蛮心头，却不知怎样竟泛起一丝暖意，她面上纠结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挤出一丝笑来，几不可闻的说道：“谢谢……”

　　就这样吃完了一餐，饭后小蛮想要动手收拾碗筷，那丁一却干脆利落将碗筷收了起来，挽起袖子，十分自然的将碗筷洗净。小蛮拧着手站在一旁，竟有些不知所措。

　　洗罢，丁一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出去一趟，你若是饿了，不用等我，自己做些来吃，给我随便留点就行！”

　　说完，丁一便擦了擦手，转身就走。

　　小蛮悄悄伸出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见丁一出了门落了门栓，她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个人待着，小蛮便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这几日的经历实在让小蛮难以招架，得罪夫人，被撵出府配人，其实也不过就是昨天前天的事，可如今令小蛮不解的是，那丁一，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说他好，他的确存了几分体贴，田少爷对几个中意的相好也有几分体贴，可总觉得二者又有些不同；说他坏，他行动间的确有几分无耻下作，时不时的动手动脚，可想想自己如今已成了他的娘子，他却并没有逼她……

　　那个丁一，真是好生奇怪……

　　小蛮低头乱想着，也不知一个人发呆了多久，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喧闹声。

　　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小蛮大着胆子走到了门外，耳朵贴在门上一听，吵杂之中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听得什么“丁赖”“婆娘”，却全不明白。正在疑惑之中，却觉得一股大力猛地往门前狠撞，那朽烂门栓发出“咯”的一声巨响，便就断了！

　　小蛮忙往后退，大门一开，只见七八个闲汉模样的男子纷纷挤了进来。

　　那几个男子一个个全都一身的痞气，有几个还酒气熏人。见了小蛮，他们便忽的一下发出一阵哄笑，一双双色眼只管瞧着小蛮脸蛋与身段儿，垂涎三尺的猥琐模样，看了直教人恶心！

　　见势不好，小蛮忙转身往屋里逃，谁知却被这几个男子四面拦住。其中一个身材高壮黑脸盘的，一面扯着小蛮玉臂不撒手，一面凑到小蛮闻了闻，流着涎水笑道：“真是好个婆娘，香！丁赖儿还真是艳福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