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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八章 踏马遥望黄金台 ...

  •   十月初二,六十七名通过武科省试的武举人参加永昭年间第一次武科的殿试。

      按例先考策论,再试弓马。弓马是考弓步射、马射或弩踏;策论是考举子们对兵书墨义的见解,另要做一篇论及时势的战局文章。根据高祖定下的规矩,以策论定去留,弓马论高下,将参加殿试的武举子们分为四等:以策论、武艺俱优者为优等,策论优、武艺平者为次优,武艺优、策论平者为次等,策论武艺俱平者为末等。

      武科的举子和春闱时有很大的不同,大多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不像春闱时还有五六十岁的举子来考试,毕竟弓马这一项,总是年轻人占优的。

      策论考了三日,武举子对孙子、尉缭子等人的经典兵书要义做一些详解,试卷经由兵部和季涟亲阅,最后检定了三十二人参加第二轮的弓马试。而符葵心自然不出意外的在三十二人的名单中,另外几个策论作的较好的且先前省试成绩优异的,有金陵的颜柳、严治,颍川的李震亨等几人,季涟特意留了一下心。

      十月初八开始弓马试,三十二个武举子穿着一色的锦色雁纹骑装,意气风发的立于战马之侧。

      这些立志由武举入仕的才俊们,平日里自然更关注边关局势,阿史那摄图夺取突厥汗位一事,他们早已知晓,日前朝廷向平城府增兵的旨意,对他们来说更是一个激励。

      符葵心站在三十二人中间,显得格外矮小瘦弱,然而他眼神锐利而炽热,透出的勃勃野心,却不逊于任何人。

      卜元深和一众兵部官员坐在下首,校场上旌旗飞扬,战鼓齐响。三十二人分成四组,依次出列进行弓马试。季涟在正座上甚是欣慰的看着这许多即将为己所用的将才,玦儿仍是做宫女打扮立在一旁,偶尔和他交换几个眼神——从鹿鸣苑回来后,除了中朝和内朝外,玦儿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季涟,生怕他动作大了让伤口裂开或是复发什么的,季涟虽觉着她担心过甚,心里倒是暖暖的。

      符葵心被列在第二组,八个人在号角声中一齐上马时,季涟侧头得意的和玦儿交换了一个眼色,玦儿抿着唇斜了他一眼,要他正经看比试。季涟和她横传秋波良久,才回过头来,却听到底下一片惊呼声。

      纵马狂奔的八人突然只剩了七人,符葵心的那匹马上人影突然不见了,季涟忙问旁边的何教头发生了什么事,那教头低声叹道:“符葵心不知为何从马上摔了下来,现在正抱着马肚子呢,这马跑起来可难停住了,万一出了事就麻烦了。”

      季涟忙拿起瞭望镜,果然看到符葵心正在马肚子下面拽着马鞍,其他七人已射了箭,勒住马,只有符葵心的那匹马仍在向前狂冲。这时另外七人中忽有一人纵马去追赶符葵心的那匹马,一路追过去,在符葵心的马快要冲出校场的时候,那人纵起一跃,兔起鹘落之间制住符葵心正死死抱住的那匹马,才把这一人一马制了下来。

      那人制住符葵心的马之后,将符葵心从马下扶出来,符葵心脸色煞白,冠发散乱,走路都有些不稳,季涟放下瞭望镜问何教头那救了符葵心的武举子是何人,何教头答道:“金陵颜柳,先永昌年间颜将军之独子。”

      季涟远处瞧着,眉心紧蹙,颜柳扶着符葵心走到旁边,第三组人又出列了。季涟满心狐疑,不知道符葵心为何临阵出事,怎么看他也不像是那种到了关键场合会紧张的人——先前也不是没有殿前比试,连鹿鸣苑遇刺仓促生变时,符葵心都能猝然擒贼,那才是真正的生死搏斗,符葵心彼时能处之泰然,为何现在突然发挥失常,实在宁人费解。

      季涟看着符葵心被颜柳扶到一旁,犹站立不稳的样子,忙叫人置了座椅给他休息,一面等剩下的第四组的比试。玦儿也是惊异不已,疑惑的看着季涟,可惜他也无法给她答案。

      兵部的一众官员显然也被符葵心适才反常的表现吓到,卜元深忙遣了人去问符葵心是否身体不适,是否需要请太医过来检视,不一会那人就回来,报说符葵心适才身体稍有不适,才跌下马来,没有性命之忧已是不幸中之万幸。卜元深马上让人上来回报给季涟,季涟听了仍有些不放心,见颜柳在一旁不停的跟符葵心在说些什么,便有些奇怪,向何教头问道:“这个金陵的颜柳,和符二公子很熟么?”

      何教头摇摇头,说并不清楚二人的关系。

      弓马试的成绩出来,按优劣将三十二人分成优、次优、次、末四等,那优等中列第一的赫然正是颜柳。符葵心因未到比试便从马上摔下,只能列为末等,季涟心中甚是无奈,好在那颜柳的策论也答得甚好,弓马功夫也是一流,便赐了武举及第,着兵部找相宜的官职,又依次定了武解元、武探花,再择吉日于太极殿授官。

      待弓马试了了,季涟便吩咐随行的贾三把符葵心带去庆云堂,准备等接见了颜柳之后再去看看符葵心到底出了什么事。

      季涟在前面走,颜柳跟在后面,小王公公一路上给他介绍沿途经过的太极宫的各个宫殿的来历、用处。

      季涟偶尔插两句嘴,快到遗佩殿时,季涟忽然问道:“颜卿的父亲是永昌年间的颜将军吧?皇爷爷常向朕提起的,说颜将军当年常为先锋,有勇有谋,实在是社稷之栋梁,朕上次去金陵,不及拜会颜将军,真是惭愧得很,如今看来真是虎父无犬子呢。”

      颜柳方三十出头,一脸轩昂之色:“陛下过奖了,家父也无时无刻不铭记宁宗陛下的知遇之恩,今科武举之前,家父还一再叮嘱微臣要好好保家卫国、报效朝廷。可惜上次陛下巡幸金陵时,微臣正去了岭南滇藏一带,不然早就效仿严治弟那般从戎,为陛下效力了。”

      季涟点点头,原来如此,他正奇怪上次去金陵时没有见到颜柳,原来是去了滇藏,便笑问道:“滇藏那边战事也凶险的紧,颜卿该不会是去游赏观光的吧?”

      颜柳犹豫了一下答道:“微臣是去探亲访友的。”

      季涟愣了一下,想起刚才他第一个冲出去救符葵心,猜测道:“颜卿的这位亲友,可是符二公子么?”

      颜柳见季涟已经猜到,苦笑道:“可不是么,符葵心的娘亲,正是微臣的姐姐。”

      这下倒是出乎季涟的意料,颜柳继续道:“微臣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姐姐就嫁过去了,去年去岭南看望姐姐,听说葵心在滇藏跟着姐夫戍边,所以又去了滇藏,等微臣回来的时候,陛下已经离开金陵了。”

      季涟笑道:“好在上天垂怜朕啊,又让颜卿在武举中脱颖而出了。只是颜卿的外甥,今天的表现实在出乎意料。”

      颜柳心中也是不解,皱眉道:“微臣也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适才微臣从马下把他扶出来的时候,他似乎脸色苍白,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身体不适,卜大人问要不要宣个太医来给他看看,他也是宁死不肯。唉,微臣的这个外甥脾气倔强得很,别看他年纪小,在滇藏的时候,那些士兵可是崇敬他了。当时微臣就觉得让他一直待在滇藏一带实在是屈才了,所以力劝他来参加武科考试,这次到科考才知道姐夫一家都搬到长安来了。葵心他平时也不见有什么病,只是常年在外面征战,微臣揣测是不是什么时候的旧伤复发才这样,不然以葵心的水准,哪里轮得到微臣来出今日这个风头。”

      季涟见这颜柳倒是坦白,虽夺了武状元的名头,却谦虚的很,便笑道:“颜卿太过自谦了,符二公子的马上功夫朕是见识过的,和颜卿倒是不相上下,今日确是可惜了。”

      颜柳摇摇头笑道:“陛下不必怕微臣想不开——微臣去年就见识过了,这位外甥一点面子都不给舅舅呢,当着几百军士的面把微臣打得真是颜面无存,嘿嘿,那功夫真是一等一的。”

      季涟心念一转,便问道:“符二公子先前随着符将军上京,之前还和朕的侍卫们还比试过一场,今天看他出了事,那几个侍卫们还甚是担心,已把他请去了庆云堂,颜卿要不要和朕一起先去探探?”

      颜柳忙点头答应,二人便转路去了庆云堂。

      到了庆云堂,却见贾三孙五赵十三等人正百无聊赖的歪在坐榻上,却不见符葵心,季涟便向贾三问道:“符二公子呢?”

      几人先和颜柳认识了一下,贾三这才气冲冲的回道:“也不知道他发了什么公子脾气,要他过来好像要砍他的头一般,说是非要先回府跟他娘亲报信——平时倒没见他这么孝顺,我抬出陛下的名头,他都不依,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颜柳这一下甚是吃惊,忙向季涟赔罪:“微臣这位外甥脾气顽劣的紧,今日必是人前出了丑一下心里转不过来,还请陛下恕罪。”

      季涟心里却是惊异,倒并没有准备治符葵心什么罪名,摇头笑道:“怎么也是一个武举出身呢,符二公子的心性也太高了一些,还是遣个人去符府问问吧,别是什么地方受了伤就好,要是只为着今日没独占鳌头,那倒还好办。”

      颜柳这才松了口气,看出季涟对符葵心也甚是赏识,就算今日没能拿到优等,日后也必能得季涟重用,心里又暗暗替姐姐高兴。

      季涟便在庆云堂同颜柳闲谈了一下金陵风物,回味永安和永昌年间的往事,到了日落时分,颜柳便说要去符府探望姐姐和外甥,告了退出宫,季涟才转回去长生殿。

      玦儿一面替季涟捏肩捶背,一面听他讲今日后来的琐碎事情,听说符葵心今日弓马试后强要回家竟然拒绝见驾,也有些吃惊:“符二公子可能到底还是年轻吧,先前是武状元的大热,今日突然出了些事,才反应有些激烈,你倒预备怎么办呢?”

      季涟笑道:“年轻人性子犟就是这样的了,若是一味的顺风顺水,倒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候受受挫折磨一下锐气,总比以后出去打仗了再受挫折的好。柳先生和卜尚书都觉着此次葵心失利,也未必全是坏事,他能转过这个弯,以后方能成大器啊。”

      玦儿见他说的这样认真的样子,失笑道:“你听听你这说话的样子,倒像自己有多老一样,你又比别人能大的了几岁了。”

      季涟身子一歪,窝在她怀里,揉着她的手轻声道:“本来没觉着自己老了,就是在你这里,你从早到晚的叮嘱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像个老太婆一样,连带着我不也老了么。”玦儿佯怒着白了他一眼,把他推开来:“刚刚还说今日坐累了要人给你捏肩呢,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捏呀。”

      季涟翻身又倒在她怀里笑道:“就你这点小力气,跟挠痒痒似的,还不如我自己来舒展一下筋骨。”说着探了手入她的衣衫去挠她。

      玦儿拽着他的手低嗔道:“又这样子,小心你伤口!”季涟却是不理,在她怀里摩蹭道:“都养了两个多月了——你再这样阻着我,我的心都要裂开了……”

      正此时帘外响起小王公公的声音:“陛下,小周已从符府回来了。”

      季涟低骂一声“这该死的小兔崽子”,起身让玦儿替他整了整衣衫:“叫他进来吧。”

      周公公从殿外进来向季涟回道:“陛下,咱家已去了符府探望过了,符二公子说今日在马上忽然身体不适才出了意外,有负陛下深望,心中深自惭愧,无颜面圣。”

      季涟摆手道:“朕不是要听这些废话,直接说后面的吧。”

      周公公顿了顿,继续道:“咱家已转达了陛下的意思,说陛下对符二公子寄望甚深,绝无丝毫责怪之意,符二公子一定说要在家深自反省二日再来面圣,还请陛下海涵。”

      季涟嗤了一声,好气又好笑:“这个符葵心,朕都不怪他了,他还跟朕较起劲来了,既然是身体不适,那还反省个什么劲啊,真是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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