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舞台,头顶只有一盏聚焦灯,打在她身上,她站在灯光中心,面前只有一个麦克风,四下黑暗寂静,万物无声,她伸出手,摸着麦克风,心情激动,久久无言,这就是她渴望的舞台,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歌手的殿堂。 然而,音乐厅的灯光全开,两层楼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人头耸立,密密麻麻,无数的目光投掷到她身上,那些密密麻麻似利刃的目光,无论是期待还是怀疑,都像是负重的山顶,狠狠的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嘴唇抖动,眼神恍惚,冷汗涔涔,身体摇摇欲坠。 世界又坠入黑暗。 她睁开眼,窗外月明星稀,周围除了室友浅浅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她默默的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抵御着从心底开始蔓延全身的寒冷。 06年底,JYP某练习室。 “孩子们,公司几个月之后就会组新女团出道了,你们知道吧?人选就在我们中间,有可能是全部,有可能会被筛选,所以我们现在要更加努力,才能对得起当练习生的这么长时间!”开口的是这群女生们的核心领导人物——闵先艺,她是这群练习生中的大姐,说话最具权威,虽然她也才18岁。 “是。”花费了无数的时间终于迎来了光明的出口,不需说,所有人心里都暗暗高兴。 这群练习生中,基本都没成年,还在上中学,年纪最小的是92年,还不满15岁(韩国年龄16岁),组成忙内line的是金泫雅(6.6),安昭熙(6.27)还有安朝颜(6.20)。 “安朝颜你出来一下!”负责新人培训的崔代表出现在练习室门口,召唤的只有安朝颜一个人。 沉默寡言几乎融入背景里面的少女默默的跟了出去。 “崔代表叫安朝颜出去干什么?” “啊?已经内定让她出道了吗?” “她唱功那么好,长的也好看,既可以当主唱,还可以当门面,不要说出道了,组合的力捧肯定是她!” “真羡慕啊!才进公司没多久,哪像我们已经练习了好几年!” 安朝颜对这一切充耳未闻。 她心里恐慌,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一个小时,他们谈话足足有整整一个小时,等她再出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那些话还响起在耳旁:“你唱功确实是这些练习生中的佼佼者,确实可以让你以主唱身份出道,但几个月过去了,你那个问题却依旧没有得到解决!安朝颜,你知道吗?公司的代表们开会的结论是,如果你依旧没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克服你的心理恐惧,就不考虑让你出道了。” 这次不让出道,等公司再着手准备新女团,又要耗上不知道几年的时间。 安朝颜,为什么你这么没用? 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她自己。号称是JYP现在所有练习生中唱功最好的,被社长朴振英称赞是“真正的歌者”、“天生歌姬”的15岁少女,曾是公司的风云人物。其实她进公司其实没多久,半年多一点,当初公司招生考核的时候,听说她的表现很糟,唱歌全走掉,节拍乱,声音抖,所有老师的意见是不予通过,然而社长朴振英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把其他的评委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他自己和安朝颜两人,安静的听她唱歌,最后成功招入,还感叹再也找不出这么会唱歌的小姑娘。 安朝颜的母亲是声乐家,父亲是有名的钢琴师,说是基因也好,说是家庭熏陶也好,她的音乐天赋是无可比拟的。音色清亮,音域却广,气息稳定绵长,技巧成熟,辅之更佳。天赋一词,用在她身上,真的很合适。 她在录音室录制的歌曲还被声乐老师在练习生中被当做模板演示,所有人都看的出来,她是公司最为关注的人。 然而,现在,她被通知不能入选新女团,理由,不对外宣称,只有她自己知道。 “安朝颜。拿出你的决心来,我们都相信你能克服所有的困难,现在最终决策还没下,你还有机会!最后的机会!” 她办不到,或许她真的只能当个只存活在录音室里的歌手吧,要她站在舞台上,面对着那么多观众唱歌,她真的办不到。 “安朝颜,你如果不想出道就把机会让给别人,天赋不如你但比你努力的人多了去了!你如果没有办法战胜自己,就不要占着名额!”这是第一次闵先艺对她说这么重的狠话。 为什么闵先艺会知道?难道自己的秘密已经在公司公开了吗? 安昭熙在一旁不做声,只是时而抬头看着两人。 三人的宿舍里,气氛很怪异。 “告诉我,你想出道吗?”长久的沉默。 安朝颜的心脏狂跳,脸色涨的通红。 “想。”否则她就不会来JYP了,否则她就会安静顺从的听父母的安排,准备当一名声乐老师。 闵先艺抿了抿嘴,快速走向杂货间,再出来的时候,抱着一把木质吉他。 “给,明天,你不用来练习室了,抱着吉他去大型商场,要么去大学,要么随便找个人多的街头,当着路人的面,唱歌表演!唱到太阳下山,天没黑别回来!” 闵先艺的话已经说到绝对了,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练习室的门被反锁,其他人都已经进去,唯独她被拒之门外。安朝颜此刻很想哭,她抱着吉他,红着眼出了公司大门,她知道自己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To be,or not to be。 首尔街头,自主表演的人或团体不少,所以路人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时而有几个人向她和她的吉他投去关注的视线,已经让她双腿发软。 她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人潮涌动,反正是个热闹的街头。 年底的首尔街头,冷风簇簇,她将衣领往上扯了扯,把自己包裹的更严实。 考验生死的时候到了,安朝颜站在台阶旁,放下背包,靠着墙壁,压低了鸭舌帽帽檐,抱着吉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只是看着地面,已经让她头晕目眩。 拨动琴弦的时候,面前有人放缓了脚步,似乎等待着她的演唱,然而半天发不出声音,喉咙似被扼住了,只有手指机械性的在拨弦。 “什么呀?” “不是准备唱歌吗?” “没劲。” 后来路人的声音也淡了,漠不关心而脚步愈加匆忙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只在拨弦的人,视如空气。 她被忽略了,终于可以松了口气。 “I've been awake for a while now you've got me feeling like a child now cause every time i see your bubbly face i get the tingles in a silly place……” 她突然开口,双耳却听不见任何自己发出的声音,五官似乎都迟缓了,只因面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在她的面前驻足,她不用抬头,都可以感觉到聚焦在她身上的视线。 不要看着她,不要。 “刚刚唱的还好好的,怎么越唱越奇怪?” “哇,好难听!” “这小女孩五音不全吧!” “就这水平还敢上街来唱歌?” 质疑声,批评声,不绝于耳,奇怪,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清楚的听到了路人的评价。 ‘哐当’一声,吉他坠地,砸在地面上刺耳的声音,让她一个激灵,找回了涣散的知觉,她慌张的抱起吉他,粗重的喘气,无意间瞥见众人的表情,或嫌弃,或质疑。 连吉他也抱不住,唱歌也走调的人是怎么有勇气来街上表演的? 羞耻感,铺天盖地的涌来。 “别紧张啊,放松放松,重新找到感觉再唱。”善意的年轻男生的声音此刻就像甘霖一样温柔,对方轻松的语气,安抚她这只受伤惊恐的小鹿。 然而,还未来得及心生感激,身体的本能已先行,她刷白了脸,抱起吉他飞奔离去,再不敢有任何停留,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离开那地方。 “喂,你别跑啊!你的背包还在这里呢!”身后有男生的声音传来,迫切而焦急。 她只管跑,根本顾不上周遭的声音,直到跑进小巷子里的时候被抓住胳膊,反作用力让她迫使回过了头。 “你的背包掉了,我怎么喊你都不回头,所以给你带过来了。”那男生看到她蓄满眼泪和惨白的脸时,愣了一下,随即装作没看见将包递给了她。 安朝颜咬了咬下唇,接过背包,一言不发。 “那我就先走了,”男生虽然善良又外向,但毕竟是毫不认识的陌生人,将包交给对方之后是没有什么再谈话的必要了,留下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你的音色很好听,要是不那么紧张,唱歌肯定很赞!” 安朝颜久久没有抬起头,只是背着背包、抱着吉他步履蹒跚的往宿舍楼走。 等到闵先艺和安昭熙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个窝在被子里,背对着她们,身体还在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 闵先艺看到了靠在墙边的吉他,底部的细细的裂缝映入了她的视线,心里微叹,明白了一切。 “先艺姐,对于安朝颜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吧……” “没办法,如果不刺激她克服心理恐惧,就真的浪费了她的天赋才能,社长和我说的意思就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她。” 四下无人的时候,闵先艺将事情的原本告知了安昭熙。简而言之就是,公司不能放弃这么棵好苗子,就算是刺激,也要设法让她解决心理问题,于是,借由她的手,施加对她的考验。 一个晚上,她躲在被子里面,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