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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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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是被一股浓烈的花香给薰醒的。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花,只是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仿佛躺在云团之中。眨了眨眼,面前景象渐渐清晰,辨得出是间卧房。
这间卧房不大,除了他正躺着的这张床以外,再无其它摆设。床上绣被红枕,一派温柔乡模样。展昭心里一紧,僵硬地扭过头去,只见一名少女在身侧酣睡,秀发遮住了脸庞,瞧不清面容。仔细嗅去,那花香正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白玉堂却不在这房里。
展昭轻轻动了动,感觉并未被束缚,衣衫亦尚齐整,稍稍舒了口气。他并不甚好女色,虽谈不上一丝不近,但这般糊里糊涂的总是没有最好。再一运劲,方有些惊慌,原来丹田中空荡荡的,一口气也提不上来;游目四顾,没见到巨阙,更是心下不安。一时间转过了七八十个念头。
身边少女嘤咛一声,似要醒来。展昭忙阖上双目,放缓了呼吸。
“我知道你醒了。”少女撑着头注视了他半晌,忽然笑着吐出了这么一句。花香随着她开口变得愈发浓烈,几乎浓到了叫人恶心的地步。展昭不自禁地抖了一抖。少女咯咯笑得更开心了,道:“你既醒了,怎么不敢看我呢?”
展昭慢慢睁开眼,仍未看她,问道:“你是谁?”少女笑道:“我以为你会先问这是哪里。”展昭点了点头,也不答话,翻身下床。
“哎你去哪里?”少女急了,跟着扑过去拽他,不留神一个跟头栽了下去。一时没能爬起来,薄被凌乱地裹在身上,露出半边娇躯,瞧来甚是楚楚可怜。展昭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回头问道:“你没事吧?”
少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他身上打了个转,脸上那股媚意忽然消散得一干二净,低眉道:“没事。”随后自己小心地站起身,扯过一边的衣衫,一丝不苟地穿戴整齐。
“没事就好。”展昭淡淡地道,转头去看房门。少女两步拦到前面,道:“外面很危险,不能出去。”展昭扬起眉毛,道:“哦?”少女垂下眼,声音里透出几分讥嘲,道:“我每天都在这儿,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了,只记得很是长高了些。”她向窗外一瞟,指着一株桃树道,“那上边结的桃儿,我记得熟了有四五次吧。我也偷偷溜出去过,可是一出门就昏过去了,醒来后身上都是伤。每次都被哥哥骂。”
她叹了口气,又道:“后来我见过许多人,只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第二次。哥哥说,他们会死在外面,所以让我安心呆着。”
展昭凝目瞧着她。她举手投足颇为成熟,但面上仍隐隐透出一股稚气。当初刚来时,想必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看房卝中摆设,那“许多人”来此为何自是不言而喻。如此想着,心底泛起些同情,遂问道:“常在这里的,除了你和你哥哥,没其他人了么?”少女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这窗前飞过鸟儿,跑过鹿儿,就是没走过人。”她微微抬起头,眼中闪着欣喜的光芒,“我也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你还是第一个我醒来之后还能看见的人。”
她说得如此顺畅自然,简直叫人不得不信。若在往日,展昭只怕已经揽起她闯了出去。可他现在佩剑不见,内力被封,实是自身难保。故此踌躇再三,只道:“你不必担心,只当我也将死在外面罢了。”说着绕过她,伸手去开门。
少女从后面奔上来,搂住他的腰,叫道:“不行!”
展昭身子一僵。他并非十分介意这少女的动作,可她双手有意无意地抵着自己腰间带脉要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遂覆住她手掌,往下压了压,叹道:“原来你不是怕我有危险,是怕我走了无法向你哥哥交代。”少女猛地抬头,顿足道:“你怎能这般说我?”顺着他压的方向下滑了三寸,指尖触到了他关元穴。
展昭更无疑虑,冷笑道:“放手,我急着找人,没时间同你耗着。”少女呆了一呆,怯生生地放开,轻声道:“那我和你一起去行不行?”展昭道:“为什么?”少女道:“也许只是因为我不想也见不到你第二次。”
她语声悲凉,似是动了真情。展昭也懒得分辨,道:“随你。”
门没有锁,一拉就开了。
外边是一座精致的院落,假山水池应有尽有,门口一条石子铺就的小路直通到另一间屋子。四下一看,类似的屋子还有五六处,其中一处较其它的明显大些,想来就是主屋了。
忽然背后一声闷响。急回头看时,却是那少女栽倒在地,眼神涣散,意识已不甚清醒。展昭一惊,唤道:“你怎么了?”少女苦笑着道:“我原说过,出门就会昏过去……”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像是想将展昭的容貌记得更清楚一些,含混地道:“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叫桃夭。”
展昭在把桃夭抱回房间塞进被子之前,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无论她是什么人,此刻的昏迷是货真价实,故此最终还是不能视而不见。但很快对白玉堂的担忧就占据了心头,以至于当他循着越来越张狂的笑语闯进主屋看见白玉堂时,差点没背过气去。
白玉堂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曾经晕过,反是左拥右抱,如鱼得水。倘若定要说他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那也是头一次展露出这般风流意味。
是一种舒驰和紧绷浑然一体的状态。他伸长了手臂,搭在姑娘肩上,随便一勾就能揽人入怀;五指不时挑动,逗得怀中莺燕惊笑连连、娇喘阵阵。这边递一粒葡萄,固然是来者不拒;那边送一杯水酒,也自然仰脖便饮。还有两个替他捶腿捏肩的,更是不时引得叽叽喳喳响成一片。他面上却云淡风轻得很,虽在笑着,却似浑不着意。纵然此刻有人冲上来拉一个走,他也像是只会向别人挥挥手罢了。
展昭看得有些呆了。许是喝多了酒,白玉堂颊上泛起些潮红,衣领也拉扯得松了。少年蓬勃的朝气混着慵懒从他领间袖口一涌而出,将他整个人蒸得发白发亮。
“哟,”白玉堂似是发现了他,一双醉眼斜睨过来,“这不是展少侠吗?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踉跄着站起身,不留神将腿边那姑娘带到了地上,换来一声惊呼。忙便弯腰拉起,笑道:“这可真真儿是唐突佳人了,该如何是好。是了,我将我这兄弟赔与你,你瞧可抵得过么?”说着便将她往展昭那边轻轻一推。那姑娘娇笑着转了个圈,朝着展昭靠过去,道:“虽不及,亦不远矣。”白玉堂大笑道:“小妮子,胃口倒不小。”
展昭本来已减退了些的不愉因了这一推,立即又翻涌起来,硬邦邦地道:“白兄在此快活,倒是展某冒昧了。”白玉堂手一挥,道:“不妨事。常言道,兄弟就该同甘共苦、同心同德、同舟共济……”
他声音忽大忽小,说话颠三倒四,眼神又涣散,显然是醉得狠了。展昭皱眉死死盯了他片刻,沉下脸道:“展某素来不惯这温柔乡,白兄好意,只得心领了。”
白玉堂见他要走,急急赶上两步,一把扯住他衣袖,道:“这么多人看着,你、你竟不给我些面子?”依旧是说得断断续续,站也站不住,直直往展昭身上倒。展昭不得不扶了他一把,低叱道:“你究竟在——”
他蓦然住了口。白玉堂正背对着那群姑娘,一手抓住他胳膊,一手拂开额前散发,由下往上这么瞟了他一眼。那双眸子清亮异常,哪有半分醉意。但这一眼瞟过,即刻回复成方才醉眼乜斜的模样。展昭不动声色地将他扶稳,指尖有意无意滑过他脉门,微微使力按了按。
脉象杂乱虚浮,莫说会家,只怕连寻常青年男子也不如。瞧来白玉堂中的药,比他还要厉害。
“三哥呢?”展昭轻声问,却被白玉堂指甲狠狠掐了一下。白玉堂也不看他,抽出手来,摇摇晃晃地往回走,途中绊了一下,栽着半跪在一个姑娘面前。那姑娘咯咯侧身笑道:“五爷这年可拜得忒早了些。”
“五爷”二字喊得展昭一呆。还未反应过来,先前被白玉堂推在他身侧的那姑娘已缠将过来,媚声问道:“这位爷怎生称呼?”旁一人笑道:“五爷方唤人家作‘展少侠’,你没听见么?莫不是看得呆了。”先一人嗔怪着打了她一下,道:“你懂什么,要你多话。”
展昭不惯风月,颇不自在,板着脸道:“姑娘自重。”那姑娘一愣,大笑起来,甚至挤出了些眼泪:“自重?这位爷,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来这里四年有余,可头一次听人这么说话。”旁边几个互相瞧了瞧,都跟着笑了,笑声中充满了讥嘲。
展昭深深吸了口气,不去理会,上前扶起白玉堂。白玉堂半倚着他,蹒跚地走到椅子前,将自己摔进去,大着舌头道:“你们莫管他,他就是木头一根。那谁、谁来着,倾心于他,巴巴儿地从家里溜了出来,风餐露宿,颠沛流离,好容易寻到了他,他转眼就托人把人家送了回去。”边上一个姑娘掩嘴笑道:“这也常见的,无非是没入展少侠法眼。”白玉堂哼了一声,嘟囔道:“若只是看不上自然不奇,他可是连看都没看出来。”
这句话伴着眼波流转,端的是意味深长,霎时间有如在展昭心上浇了一瓢热水,烫得他浑身都颤栗起来。忙忙去捕捉白玉堂的眼光,他却将头偏过去了,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是装醉还是真醉。身后几个姑娘笑闹成一团,又都挨挨挤挤地,去奉承白玉堂。展昭被她们撇在最外头,脑子里变得和丹田中一般的空空如也。
“顾安和喜欢我,你已是告诉我了。你末了这句话,当真说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