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琐碎又温柔的事（银神同人）》梁白开

7、妖怪

　　银时现在感到很苦恼。
　　他坐在杂草丛生的庭院里，面前是一只斑驳的、拳头大小的陶罐。他从清晨坐到黄昏，一动也不动——动了会消耗能量，消耗能量就要吃饭，吃饭就要花钱。
　　看这座庭院就知道，银时没有钱。有钱的人院墙不会这么矮，窗户纸不会是破的，半边厨房也不会塌掉，连带着院子里那棵桃树，也瘦骨嶙峋影响不良，距离他上一次结果，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他并不是经常没钱。他有工作的时候，就能赚到不少钱，一有钱他就想去喝酒、赌牌、逛花街，这都是花钱的爱好。银子在他手里从不能过夜。于是他不管银子叫银子，而叫“撒手没”。何况他也不总在工作——他是除妖师。除妖师的工作很不稳定，闲的时候，半年间闷屁都放不出一个；忙起来的话，还要出差，要加班。不过除妖师是个高危职业，高风险就是高薪酬，跟银时同行的人，干一票大的，比上庄稼人干一年的收成。
　　然而银时也干不了大的。
　　他怕妖，还怕鬼。
　　鬼和妖其实区别不大。他分不大清，因为老师讲《论鬼与妖的差异：从宏观到微观》那节课时，他一直想大便，又不敢抬头说——一抬头就要看到黑板上花花绿绿的挂画，画上的妖怪个个凶神恶煞，让人怕得要死。于是一说起鬼和妖，他就会联想到大便，然后肚子里咕咕噜噜稀里哗啦地响。
　　现在，他肚里又开始响了。
　　不仅因为他一天没吃饭，还因为他面前这只罐子。
　　这里头，装了一只妖怪。

　　他昨天去给山里一户农家割麦子（这可以换一天的口粮，还有一瓶酒），到了夜里沿着田垄回家，哪想喝得多了，脚下走偏，踩到了田里一个圆滚滚肉呼呼毛茸茸的东西。
　　那小东西疼得大叫一声：“妖怪阿鲁！”
　　银时吓得也大叫一声：“哪哪儿！妖怪！”
　　一人一东西，撒腿就跑。在黑布隆冬的夜里，长满麦子的田野里，杀出两道血路：宽的大的那条是银时，窄的小的那条是小东西。等银时一溜烟跑到家门口停下，那小东西嗷嗷叫着奔过来，一头撞上他的后腰，又咕噜一声，滚到地上去了。
　　银时擦一把汗：“你没事——”他想回头，忽然发觉不对劲。
　　谁家的人圆滚滚、肉呼呼，还毛茸茸呢？
　　那小东西似乎站了起来，在拍身上的灰，边拍边说：“吓死我了阿鲁。”
　　谁家的人，说话还带个“阿鲁”呢？
　　银时愣了一秒，从腰上扯下一只陶罐子，也不回头，背着身往后一扔，大喝一声：“收！”
　　后头哎哇一声，又咕噜一声，再轰隆一声，最后咚的一声，没了声响。
　　他哆哆嗦嗦转身，看到自己那只破罐子倒扣在地上，那小东西也不知何处去了。
　　他咽口唾沫，蹑手蹑脚走过去，蹲下，用食指戳了戳罐子，有点沉。
　　这是天快亮时发生的事。他现在，正对着的，便是那只装了小东西的陶罐。他感到很苦恼。能被捉妖罐罩住的东西，一定是妖怪；然而要怎么处理这妖怪，却是个问题。老师说，人和妖共享一个世界，各据天平一端，如非万不得已，不可随便伤人（妖）。他既不知这小东西是何面目，也不是他是好是坏，不知道应该杀了他，还是放了他。
　　这点芝麻大的事，他想了整整一天。
　　然而他肚子响得厉害。他必须做个决定。

　　银时站起来，甩了甩破了线的袖子，拍了拍沾满灰的裤子，摸一把鼻子，擦一把脸，退开三尺，弯下腰，叉开腿，大喝一声，做了个劈叉。
　　他伸长叉出去的那条腿，绷直了脚尖，一咬牙，对着那罐子猛踹出去。
　　罐子向后一倒，咕噜噜越滚越远，咣当一声，撞上了那棵老桃树。
　　银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就地一滚，翻倒在地板下，默默念道：“屏住气息，跟自然融为一体。你是宇宙的一部分，宇宙是你的一部分……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后，从罐子里伸出了一只手，又小又白的，指头尖圆圆的，指甲亮闪闪的。
　　接下来是另一只手。
　　两只手抓着罐子边，往外一拉，“砰”得一声，像气球爆炸似的，那罐子里跳出一个小女孩来。
　　她长了橙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白色的皮肤，粉红色的嘴唇，还有一对橙色的大耳朵，一条橙色的、巨大的尾巴。
　　“狐狸？”银时嘀咕。
　　那女孩子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嗷”了一声。不是老虎、狼那样的嗷，是小孩子的、软绵绵甜呼呼，像是棉花糖一样的嗷。她嗷完了，又闭上眼睛，伸个拦腰，朝地上一滚，抱着自己的大尾巴，打起呼噜来。
　　呼噜，呼噜，呼噜。
　　“猫？”银时嘀咕。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的靠近过去，蹲下。
　　小东西睡得正酣，大张着嘴，口水直流。她的大尾巴甩啊甩，甩啊甩，扫着她的鼻子。她有些痒，鼻子一皱，又是嗷的一声，一口将尾巴尖咬在嘴里，砸吧了两声，没醒。
　　银时一手撑着脸，伸手戳她的脸，指尖触到的皮肤软乎乎暖融融的。
　　“真是妖怪啊……”银时嘀咕，“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他的肚子好像不那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