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放花如雪》时一弄

19、嫉妒

　　杏花悄然盛放，最先发现杏花盛开的人是绯衣，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又可以乱跑乱跳了。
　　那日，她在杏花树下玩耍时，意外地发现了几朵盛开的杏花，立马蹦蹦跳跳地跑去找姜姝：“娘亲，院子里的杏花开了，娘亲，快去看啊！”

　　让她不解的是，任她怎么摇晃，她娘亲竟然都不为所动。她再次看着娘亲的眼睛说道：“娘亲，你怎么都不出来玩啊，外面的阳光正好，花也开了呢！”
　　姜姝却提不起半点兴致，俯首凝视她，她还在她跟前咿咿呀呀地不停念叨，竟然越听越往心里添堵。她以冷淡的语气说道：“出去——别在这里吵闹！”

　　绯衣怔住，她不解娘亲为何忽然会如此对待自己。见娘亲有些生气的样子，乖乖出去了。
　　绯衣出了门，走到杏花树下，恰撞进一人怀里，那人笑着将她抱起，快速在她粉红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她不快地尖叫着让她爹爹放她下来。
　　郑砚将她放下：“娘亲在屋里么？她在做什么？”
　　绯衣无精打采道：“娘亲又在生气，不理我，还叫我不要吵她。我出来的时候，她又继续睡觉。”
　　郑砚“哦”了一声。沉思一瞬，也吩咐她少来打扰她娘亲，绯衣被气跑了。

　　踏入西厢的时候，姜姝果然在榻上休憩。郑砚轻轻走近床榻，发现她在假寐，他忽然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姜姝眉头紧锁，用力甩开他的手。
　　“还在生气呢！”郑砚说着，再次去拉她。
　　她再次甩开他，起身离开床榻，刚走了两步，眼前一黑，身子不稳，差点晕了过去。郑砚急忙将她扶住。
　　郑砚问：“怎么了，身子这么虚弱？”
　　姜姝淡淡说道：“没事，休息一下就好，最近没休息好，就想好好睡一觉，你还有其他事吗？没事就先出去吧。”她说完，也不搭理郑砚，躺下去就闭上了眼睛休憩。

　　郑砚本想来和她商量婚期的，看出她气色不好，不再停留和叨扰，帮她盖好被子，出了门。

　　杏花于枝头吐蕊，星星点点的娇红为满园春|色来了锦上添花的点缀，郑砚看着嫣红斑驳的杏花，脑海里总是浮现姜姝那苍白的、堪与眼前杏花形成鲜明对比的脸色。他再次请来大夫，重入西厢为她诊脉，大夫欣喜告诉他：“夫人已有身孕，只是月份稍浅，不足月余，胎儿有些不稳。”

　　郑砚送走大夫，欣喜地告诉姜姝喜讯，姜姝也是无比错愕，但也满心欢喜。
　　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郑砚和姜姝都无比珍视，婚期正式提上了日程。

　　郑砚把婚礼的事交代给蝉儿，让她下去好好准备。蝉儿不解，询问他婚期提前好几个月的原因，从他口中得知姜姝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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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姝，你说我们这个孩子是男娃还是女娃？我觉得绯衣即将有个弟弟。”郑砚侧着耳朵听着她的肚子说道。
　　姜姝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不足月余，你听得到什么？”
　　郑砚笑着说：“我当然听得到，我和他父子连心。”
　　姜姝呸了一声：“我觉得是个女儿。”
　　“不会的！”
　　“你就想要个儿子是不是？”
　　郑砚笑着揽过她的肩：“当然，谁家都得有个儿子，不过，你这一胎不是儿子也没关系，我们下次再努力，肯定会有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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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杏花已经绽放到极致，那嫣红的花瓣也开始渐渐转淡。

　　怀孕后，姜姝一直嗜睡乏力，她站在窗前看了院子里的杏花半晌，腰腿酸疼，疲惫和困意很快席卷全身。姜姝刚准备躺下休息，一个影子忽然蹿了进来。

　　她拍拍胸脯，仍然心有余悸地扬声道：“绯衣，你突然跑进来做什么，吓我一跳！”
　　绯衣朝她咧嘴笑笑，爬上她的床，盯着她的肚子问道：“娘亲肚子里有了小弟弟么？”
　　姜姝抚摸了一下依然平平的肚子，说道：“也可能是绯衣的妹妹。”

　　绯衣即刻转为不悦，她抓住姜姝的手，期待地望着她说道：“娘亲，可不可以不要把弟弟妹妹生下来，绯衣不要弟弟妹妹！”
　　姜姝很是不悦：“绯衣别胡闹，娘亲要休息了，你出去玩！”

　　绯衣不理会她，依然固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姜姝推了她一下，她坐在床边哭泣，不依不饶说道：“我不要弟弟妹妹！不要弟弟妹妹！有了他们娘亲就不爱我了，爹爹也不爱我了！不要弟弟妹妹！”

　　姜姝气愤看着她，她依然不停重复，一直哭闹着，无理取闹地抓着姜姝不放。姜姝看着她忽然就想到了她的生母，一怒之下，把她提了起来，下了床，狠下心把提起的她丢到门外便往回走，哭闹的绯衣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又跑了进来，死死抱住她的腿，继续哭嚎道：“我不要弟弟妹妹！”
　　姜姝愈听愈觉得胸口压抑，于脑中静静沉思片刻，她狠狠地一脚踹开了她。绯衣的哭嚎声更大，死命坐在地上弹着腿，双手捶打着地面宣示她的反抗，那刺耳的哭声钻入她心里，听得她愈发心烦，她蹲下身来扬起手掌朝她脸上扇了过去，那稚嫩的脸颊上立刻浮现一个五指掌印。
　　绯衣的哭嚎声接近撕心裂肺……

　　姜姝恨恨地站起身来，准备不再理会她，转身欲返回榻上，眼睛一瞥，竟瞥见了呆呆立在门口的郑砚，心口一凉。

　　郑砚走过来拉起绯衣，绯衣立即钻入他怀中啜泣。郑砚没有言语，抱着绯衣离去，委屈的绯衣在他怀中哭了很久，还祈求郑砚说：“不要弟弟妹妹。”
　　郑砚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弟弟妹妹。
　　她说有了弟弟妹妹娘亲和爹爹都不喜欢她自己了。郑砚哄了她好久，终于哄她入睡。

　　再次与姜姝谈话。
　　郑砚忧虑地看着她说道：“阿姝，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把绯衣交给你？”
　　姜姝冷笑：“那就别娶我了。”
　　“阿姝，别这样，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你说会对她视如己出，绯衣年纪还小，你不要在意她一个孩子的话，她只是一个孩子。”
　　“是，我是说过，难道我没有对她视如己出吗？”被他亲眼目睹她虐待孩子，她竟还能这样回答他。

　　郑砚重新回忆她今日抡起绯衣把她丢在门外的情形，想起她用脚踹开她，扇她耳光的情形，想起绯衣那日中毒昏迷的情形，火上心来：“阿姝，你不要无理取闹！”
　　“郑砚，我并没有无理取闹，是你不信任我了。”她依旧固执说道。

　　郑砚的声音低沉了下来：“阿姝，你知道吗？你现在这副阴郁的性子一点不像当年那个杏花树下那个明媚的女子。”
　　姜姝看着他冷笑：“我的确不是当年的姜姝，那你呢？你还是当年杏花树下的那个人吗？”
　　经她反问，郑砚愣住，他在心里反复询问自己，沉默良久，而后能够回答她：“是，我还是那个人，我一直爱她。”

　　“那你爱的也只是当年的姜姝，当年也只是暂时的喜欢罢了。”
　　“不，我一直爱她，无论是当年的姜姝，还是现在的姜姝。”
　　“爱？！”她忽然大笑起来，声嘶力竭喊道：“不，你并不爱她，当年，如果你真的爱那个杏花树下的明媚女子，你根本就不会去娶温婉的丞相千金、大家闺秀了，你根本就不会为她画像，你根本就不会如此在乎她的女儿！”

　　此话一出，郑砚惊诧，她竟是这样想的，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六年，她简直脱胎换骨。郑砚不想再与她争辩下去，只好一改语气，和颜悦色道：“阿姝，你不是说要我和你一起选择遗忘过去么？我们很快就成亲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好吗？绯衣还小，不懂事，你不要跟她一个孩子计较。”

　　姜姝脸上一直浮着那丝憔悴的微笑，“我会把过去都忘掉的，会忘得一干二净。”
　　郑砚点头，转身，驻足，回首：“早些休息吧。”

　　姜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阳光照射下的尘埃里，兀自沉思：忘记过去？忘记过去？忘得一干二净，这世间有没有一种良药，可以让回忆里的委屈，悲辛，怨憎，死别，侮辱，苦难，流离，折磨，等待……都消失殆尽？可惜，没有……却有一种解脱方法，道学称羽化，佛学称轮回……

　　姜姝嫉妒，嫉妒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子，嫉妒她与他之间曾经有过的如胶似漆，因为嫉妒她，连带嫉妒那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真厉害啊，连死后都可以让她的女儿夺走他全部的关爱。
　　姜姝恨，恨那个心机重重的女子，她最终还是输给了她，从出生到死亡，她始终没能赢过她。她残忍地夺走了本属于她的一切，如果不是因为她，她就不会受那么多屈辱，她害她屈辱地地苟活，害她的灵魂寄居在肮脏的身体里苟活，而她却可以凭借尊贵的身份享受一世的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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