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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无人生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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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尚且是好的。最坏的打算是,那凶手还没离开。
赵梓和想到这暗暗提了一口气,如今天完全黑了下去,完全隐没了她的身形,只希望天亮之前,她能出去。想到这她暗暗稳住心神,继续往前走去。
只不过越往前,越有一股浓重的腥味扑鼻而来,她动作愈发谨慎。周围皆是平地,没什么可遮挡的地方。而入眼则是再正常不过的荷塘,枯瘦的荷叶卷成一线沉落在水底。只不过那股血腥味更浓了,伴随着腐臭的味道。
她半蹲下,捻了一点土,有一点赤红映在手指上。正查看着,却听身后传来走动的声音,赵梓和眉心一皱,身后的响动却越来越近。她回身再次看了看,来时的树林已离得太远,想要回去是断不可能了。
赵梓和深深吸了一口气,望了一眼荷塘,转身干脆的浸入水底,她悄悄游的远了些,避在一块大石后,只露出脑袋来。隆冬刺骨的水涌她身上,顿时觉得整个身体抖的不似自己的,牙齿不住地发出咯咯声。漆黑的头发浮在水面上,好在天晚,倒也看不出来。
而此时,那人也来了。
赵梓和慢慢屏住呼吸,只见来者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覃百长就一双三角眼,眉梢眼角自带一股凶煞的狠厉。身后一轮惨白的毛边月亮掩在云层里,赵梓和见状越发把头往水里沉了沉。
“她应是跑远了,怎么也不会到这地方来罢?”
赵梓和闻声望去,说话的人低头哈腰,话里带着讨好的意味。而覃百一巴掌下了狠劲,他啐了一口:“怎得,要你多说,我们一个两个的是都没长招子不成,信不信把你一起扔下去!”
“爷,爷!小的哪敢啊!”
见底下人求了饶,覃百满意的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还不赶紧把这俩扔下去,收拾不干净,明天都吃不了兜着走。”
赵梓和忍住湿冷,凝神细看。只见覃百身后两个手下抬着麻袋,那麻袋看上去分量不轻,抬的人颇为费力。
噗通一声,麻袋翻了几个水花往底下沉去。
“老大,如今那成嵘死了,姓张的老头子又不拿弟兄们当人,还是得跟着你才能有吃有喝啊。”
底下人表着忠心,覃百也相当受用,他们走的远了,赵梓和仍不敢托大,又忍了一会,这才从大石后出来。她心有余悸,同时也明白必须尽早出去。不然天寒地冻,只怕她会暴尸于此。
她脚下踩着水,不知是触了什么,脚踝似被若有若无的碰着,一股粘腻的感觉从脚底直往上走。
赵梓和倒吸一口冷气,想到刚刚覃百他们扔下的麻袋,这里——少不了是个沉尸地。这池子里能有什么,不言而喻。她用力想要挣脱,只试着脚踝上又被什么勾住,然后被带了起来。水面一时浑浊,再然后有个阴影晃晃的浮了上来。
赵梓和又惊又惧,她虽然不信鬼神,但是也被这种诡异情况吓到。好在那阴影被她一踹,离她有些距离,她这才得以窥到全貌。
那是一具尸体俯卧浮在水上,被泡的肿胀发白。赵梓和只能略作打量,判断出死者应为男性,且他的双腿被砍下。
又是一具被分尸的尸体。她在心里说一句安息,那具无腿尸在水面上微微往前浮动着。
赵梓和忽然心里一动,这水是活的!她顾不得身冷,分神在水面上找着。最终还是那具无腿尸给了线索,他只往一个地方飘着,赵梓和最终在那找到了一个狭小的、被水淹没在底的洞口。也好在她身量够小,擦皮磨骨的勉强过去。她出来后又冷又困,可是不敢耽搁,只担忧还没离开成嵘他们所能控制的范围。
夜间少人行,风和刀子似得剜肉。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她一口好牙简直要咬碎,强撑到县衙,那个圆脸小捕快看到她,活似见鬼一般的瞪大了眼。
赵梓和此时心才落回了肚子里,她被小捕快送回小院里,仔仔细细的换了衣衫上了药,又灌了一碗姜汤发汗,这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她喟叹的舒了一口气,独独一张脸还没点血色。推门见小捕快站在门外,于是问道:“冯仵作呢?”
小捕快苦了一张脸:“说来话长。”
原来小捕快他们在门外等了许久不见人,心中早就起疑。只是张合在外院也留有一些人,他们两人不得硬碰硬,局面一时僵持。后来幸亏赵梓和引了大部分人马,他们都以为账本在她身上,几乎是空了整个内院的人去捉她。老捕快见外院的人没心思再监视他们,于是让他悄悄回来搬救兵,这才把冯仵作捞了出来。
说到这小捕快嘿嘿笑了两声,张合本想将他们瓮中捉鳖,给县衙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却被雁啄了眼,反把把柄送了上来。
赵梓和被他感染的亦是一笑,不过小捕快又愁的弯了嘴角:“可是,如今紧要的不是这件事。”
赵梓和看他嘴角抿着,为难的一张有些稚气的脸都老成了几分,不由得问道:“那紧要的是什么?有账本在,现在可谓人赃俱获。”
小捕快愤愤:“可不是吗,但是成主簿从中作梗,硬要说成嵘是受人蛊惑,说只凭这样一个账本,怎能定罪,何况死者为大,要求立时查明成嵘死因。成嵘死的古怪,他偏胡搅蛮缠。冯仵作一出来就要去救你,但成主簿不知怎的,消息传得飞快,带来大批人拦着,不许我们进院里。冯仵作气的大骂,成主簿任凭他说就是不撤,脸皮厚的很。”
赵梓和听完,倒是若有所思,她明白想要揪出成嵘,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但是却没想到,成主簿一张嘴,愣是要颠倒黑白。
她摸着茶杯暖手道:“这样。我不信成主簿一点都不知道,只要从中撕开一条口子。他的口风,就守不住的。当然要是撕不开,传点风声也是好的。来,今儿就教你看一出做贼心虚。”
小捕快听得一愣一愣,赵梓和让他立时去找几个小童来,又嘱咐了两句,这才带着他们一路避过人,到了要去的地儿。
厅里成主簿睡得正熟,他咂嘴,心里不忿极了。冯远青那个老匹夫,竟想拉成嵘下水,也不瞧瞧他那个德性,半条腿都入了土的人了,怎么就不能安安生生的呢。
他气的太阳穴突突跳,忽然听到隔壁,细细的,低低的,传来一声响。
滴答,滴答。他马上睁开了眼睛,就见门板处涓涓的渗进了水来。
同时那声音更大了,嘈杂的又隐秘的,像是被人知道似得,小声的呓语着。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阿娘还在等着给我做桂花糕呢,哥哥,我阿娘做的桂花糕又软又甜,到时候我一定分你一些。”
这话说的又软又糯,成主簿想起了自己的庶女,小时候也是这样招人疼。他笑弯了眼,就听隔壁又道。
“可是我没了头,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囡囡。”
成主簿乍听以为自己听错,就听隔壁那个软糯的小女孩也说道。
“是啊哥哥,我没了手,回去了阿娘也会吓坏的。可是那个人,不是说会送我们去好的地方吗,这里又冷又湿,我好怕。”
她说罢细细的哭了起来,成主簿听得冷汗直冒。而地上,那些水更多了。
是的,是的,他听成嵘玩笑一般的说过。他说这会儿最好做的生意,自然是人口生意,如今这些青葱水灵的小童送到一些大人府上,那其中的油水,可是数不尽的。
他也问过,万一有不听话的呢。
那时成嵘冷冷一哼:“那就一个两个都给拉去沉塘,一个不听沉一个,两个不听沉一双。我就不信,个个骨头都那么硬。”
沉塘,沉塘。成主簿额上的冷汗流了下来,看着那些涌过来的水犹如看到了催命符。隔壁窃窃的声音逐渐大了些,那一对小童的对话乍听天真,细品发寒。
成主簿定了定心神,嘴里喃喃着‘不可能’。可是随后隔壁的对话声音更大,内容更加奇诡。
直到此刻成主簿再也忍不住,对着墙跪下哆嗦着:“我——我儿已死,他生前即使得罪过你们,死后也已赎罪。你们,就不要再缠着我一个老人家了呀。”
他说到最后声音走调破音,匍匐在地上抖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成主簿吓得后退,却见门口那人穿着浆洗干净的旧衣衫,左右站着两个粉团似得小童。
县太爷冲他一喝:“当真是作孽!”
他看着那滩水,抬头直盯着赵梓和一双眼,恨声道:“竟让你算计。”
这县衙里他相处多年,哪个会办这样的事,定是这个新来的,不知好歹!
赵梓和蹲下身给两个小童分了铜板,又说了几句趣话逗得小童咯咯直笑,这才让小捕快送他们回去。她懒得搭理成主簿,只在走时觑了他一瞬,冷眼回敬:“成主簿莫急,成嵘死因一定会有定论。不过他那处宅子,是会先被好好查上一查的,你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