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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不愿说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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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三面封闭的办公桌前,钱茈情习惯性的瞟了一眼停在四天前的日历牌,将日子从上面一张张的撕掉扔进了垃圾桶里。看着那些白花花的时间轻飘飘的落进黑色塑胶桶里,这样悄无声息的流逝好像刺痛了她的眉心,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上纤长的睫毛下意识的跟着凸起的眉间忽闪了一下。
她随手拉开身边矮柜的第二层抽屉,里面一叠过期的旧报纸下面并排放着三个和桌子上摆着的一模一样的日历。钱茈情的拇指抵着最右边的日历,从下到上快速翻动过去的时间,视线里那些一晃而过的日子都被右下角红色圆珠笔堆砌的数字重新标记。
这堆从中间某个日子开始的“零”向两边无限递增的数字究竟代表什么?确实无法从一张极其淡然的脸上找到答案。只是刚刚那些沉到黑色塑胶桶里的时间却是干净的,她好像是戒掉了在日历牌上写写画画的习惯,还给了时间一丝不苟的存在,却似乎也是将自己的秘密埋藏在这些无意义的空白里,随着它们洋洋洒洒雪花般的消逝于黑暗中。在这个不透亮窄小的黑色空间里死死守着她心中不愿说的秘密。
“茈情姐,你的诺基亚响好久了。”
寒语竹滑着转椅穿越两个空位准确的荡到钱茈情身边,探着身子朝她放空的模样摆摆手,切断了她和日历之间毫无焦距的眼神。
桌子上的手机一边闪烁一边打着转,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旋转在陌生的号码里。钱茈情随手接起电话,那边却是熟悉的声音。
“我是子念。”
“听出来了。”
她打开电脑,这是毕业五年里她给自己换的第三台笔记本。从一开始的联想到眼前的苹果,卸掉了多余的重量,清除了繁复的设置,一切都在悄悄改变。
阳光打在键盘上,有那么几个黑键被磨的格外光亮,“8181106”,侧身接电话的人,即便眼光虽不及却依旧可以分毫不差的输入开机密码。
“今天是哥的生日,你能把慕慕送回家吗?”电话那边迟缓的语速透出十分的小心。
“我……”钱茈情皱了一下眉头,接着说:“是妈妈的意思吧?”
“嗯,我知道会有些为难。可是……请你一定要理解做母亲的心情。她始终都认为慕慕应该属于这个家。”
电话那端恳切的语气让钱茈情无从闪躲,也许更让她闪躲不掉的是那份“做母亲的心情”。人生三大悲剧,她自己曾经历过幼年丧母,而此刻电话里被她称作妈妈的人显然还没从老年丧子的悲痛中走出来,以至于只能从隔代人的身上寻找慰籍。
可是,也许他们都错了,有些爱终究无可取代。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这个月底我就要送她和爸爸去国外。”
说话的子念,姓方,是他们家里的二儿子。自从他哥哥方子建走了以后,他就成了方家最后一个愿意和钱茈情说话的人。或许他也是有怨恨的,只是为了偶尔还能接回慕慕,不得不这样做而已。
“好,慕慕放学以后我把他送过去。”
“谢谢。”
刚挂断手机,桌子上的座机又响了起来。整个上午钱茈情忽然变成了新闻热线中心的话务员,接二连三的电话说的她口干舌燥。终于熬到中午,她毫不犹豫的拔掉了座机上的电话线。大概是被四面八方的贺电轰的头晕,她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双手揉搓着跳动的太阳穴。
“茈情姐,喝点儿水吧!”
钱茈情侧过头睁开眼睛看了看还在旋转中的寒语竹,接过她手里的纸杯放到太阳穴旁边,清凉的冰水渐渐消除了头部肿胀的眩晕感。
这大概是她生完孩子以后最让她头疼的后遗症了。经过医生诊断,说是“梅尼埃病”,通俗来讲就是内耳眩晕症,具体病因至今不明确。只是,这个病症一般多发在三十到五十岁的人群中,像钱茈情这样二十多岁就得了病的,专家给出的解释是多半来源于压力。好在,她并不是很严重,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适当的参与社会活动减少心理压力。
“你还好吧?”
“没事,轻度眩晕,老毛病了。”
钱茈情勾了勾嘴角,樱花粉的唇色在脸上淡然开放。
“我认识一个老军医是中医方面的专家,改天约个时间带你去看看。”
“好啊。”钱茈情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她们两个,拍了拍寒语竹说:“为了感谢你,今天中午我请客。”
“那我可要吃顿好的。主编昨天都说了,你今天发出去的新闻稿妥妥的年度新闻,他可不会吝啬给你打分。我当时就在脑袋里全部兑换成了人民币!”
钱茈情绑起马尾,挑起一边的眉毛摇摇头说:“寒同学,我建议你以后别留在社会新闻部了,楼下的财经新闻部更适合你。”
“可我听说当年财经部的主任可是挖空心思想要你的啊!如果他是以你为标准,那我肯定没戏。茈情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寒语竹眯起眼睛,自带萌点的看着钱茈情。
“什么问题?”
“为什么别人挤破头要去的地方,你却拒绝的那么干脆?”
钱茈情的手停在西装外套的第一颗扣子上,凸起的指节明显的用了一下力,就这么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刚进报社时的画面。意气风发的自己,觥筹交错的酒局,富丽堂皇的公寓,支离破碎的杯子……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与自己相距十万八千里。
她回身从衣帽架上拎起了单肩包,问:“语竹,你知道成为一名合格记者的标准是什么吗?”
“什么?”
“第一,不要妄自菲薄;第二,持之以恒。走吧,去吃饭。”
寒语竹看着走在前面的钱茈情想了想说:“可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啊?”
钱茈情回头笑了笑:“现在就是考验你可以为了得到真相能坚持多久。”
坐在车里,钱茈情本能的带上耳机,却发现手机不见了。就在她左右翻腾的时候,寒语竹伸过来一只胳膊:“茈情姐,你是在找它吗?”
“原来在你这。”
钱茈情接过手机把它插在了车载手机支架上,急红的脸颊也跟着消退了颜色。
“这么古老的诺基亚N97,现在已经停产了吧?08、09年那会儿可是有种天价机的感觉。”
“你想问什么?”钱茈情发动车子,眼光冷静的扫射着四周的路况。
“还真是不能跟记者兜圈子,这么‘一针见血’也算是一种职业病了。”
“你被其他职业病患者残害过?”钱茈情问道。
“嗯,我堂姐,心理医生。自打知道她学了这个,每次和她对视我都有种一丝.不挂的感觉。”
“那你可真应该多和她见见面。我现在告诉你记者决胜的关键在于‘厚脸皮’!”
寒语竹被她逗乐,坐在副驾驶上笑个不停:“茈情姐,和你说话真的很逗儿。”
“是吗?可曾经有人说我是个冥顽不灵的石头。”
“谁那么有眼无珠!”
她看了一下眼前的“古董”,只是笑笑没回答。也许是受堂姐那个心理医生的感染,寒语竹很快就捕捉到她淹没在眼里的留恋。那种被失落吞噬掉的光芒就像是孩子失去了最心爱的玩具,可明明她所珍视的东西就在眼前。好奇的本能驱使寒语竹寻找背后的答案。
“茈情姐,这个电话对你是不是很重要啊?”
“怎么讲?”
“一种直觉。诺基亚现在都已经被微软收购了,用这个牌子机器的人也不多,何况是这么早时代的智能机。而且,刚刚你发现手机不见的时候,是我来报社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的慌张……”
寒语竹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的推断,她还没有发觉在两个人的交谈中钱茈情并没有正面回答过她任何一个问题,却全然的了解到她的看法。这就是一个资深记者的话术,好像是武侠小说中拥有乾坤大挪移的武功一样,将所有迎面而来的刀剑调转了方向。钱茈情善于运用这种方式了解别人保护自己,又或者说她本能的不善于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
所以,当寒语竹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时候反倒让她心生羡慕。如果刚毕业那会儿的她也能这样坦率直白的分享自己的想法,或许她不会失去那段真挚的爱情,不会在离幸福最近的时候毁了所有。可即便时光倒流现在的她依旧没有学会“嘴上的爱情”,更何况都已经是时过境迁的覆水难收。
“茈情姐,我是不是很有观察力和逻辑性?”
钱茈情将车停在了火锅店门前,拔下固定着的手机,摇晃了两下,说:“这部诺基亚对于我的意义,等下次有机会带你卧底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做逃跑神器了。”
“逃跑神器?”寒语竹跟着下了车,却不是很明白的问了一句。
钱茈情笑笑:“只需要一个功能,耐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