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落尘》施闻

19、忘忧之劫何以渡

　　第19章忘忧之劫何以渡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冰冷的感觉透彻心扉，小药生气地看着眼前人。现在，她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他为何可以在洛辰宫内随意走动，又如何能够在瑶池内出现？众仙群集的地方怎是他能够随意进出的？小药想，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残月没有看她，身形像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瑶池上空掠过。

　　小药真希望现在有人能够注意到他们，可始终都没人追上来，她最终气馁了。

　　突然，残月放下她，轻轻一挥手，下在她身上的噤声咒和定身咒都解除了。

　　“死残月，上次你对叮咚做的事，姐姐还没找你算账呢！”小药两手叉腰，说得很有气势。

　　邪魅的凤目不似以往那般清澈，残月嘴角微微上扬，向小药靠近一步。小药自觉地后退，但身后只有棵大树，根本无路可退，残月突然贴近她的脸。小药紧张地看着他，说话的气势不禁弱了下来：“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残月爽然一笑，放开她：“小妖精，你今日最好不要得罪我，不然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对你做什么呢？”

　　他走开，小药才松了口气，却被吓出一身冷汗。上次她是见过他对蛇蝎娘子的手段的，所以得罪他绝对没有好处，但不得罪他也不一定会好过些。

　　“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怎么倒说我的不是？”残月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最无辜的可是她呀，当时她不过在房间里照镜子罢了，谁知残月竟突然出现，一下子施法将她定住，又给她下了噤声咒，最后便拐她到这儿了。也不知道他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小药气：“明明是你抓我来的嘛！”

　　“我不过到天后的房间去看看，这么巧又碰到了你，这难道不算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吗？”

　　天后的房间？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不过残月去天后的房间干嘛？小药现在没空细想这些，而是担心另一件事，残月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他不会连她换衣服的过程都看到了吧？

　　“你……你都看见了什么？”小药紧张地拉住衣服，可这裙子着实暴露，怎么遮也遮不住全身。

　　残月这次笑意更浓：“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嘛，自然……”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可急坏了她。她急忙问：“自然什么，到底看到了还是没看？”

　　“自然——没看见。”残月随口一说。

　　小药松了口气，这才步入正题道：“你去天后的房间做什么？”

　　“听说天后是天界一等一的美女，自然是去一睹她的芳容了。”

　　小药“啊”了声，嘟囔了句：“大色狼。”

　　“是色魔……”这小妖精虽然单纯了些，可有些事情迟早是要懂的，不如让他来调教一番！

　　“色魔，你好……色魔，再见……”小药转身想逃，可还没逃出几步，便被追上。她无奈道：“你到底为什么抓我？”

　　“没为什么。”

　　“你好无聊，我要回去。”小药想，我斗不过你，逃跑总行了吧！说完，她转身欲走。

　　这样的逃法，残月还是第一次见。“你逃出不去的。此处是忘忧谷，进来容易出去难，谷内有东南西北四处大阵，每一处都可以把人困住，直到把人弄得筋疲力尽而死。很多得道仙人都没能顺利逃生，凭你这个小妖，还想逃出去？”残月轻蔑一笑。

　　真有这么厉害吗？小药这才仔细看了眼自己所处的环境。只见谷内安静祥和，天上漫天萤火飞舞，但这萤火虫却和人间的不同，发出的是红光。借着淡淡的月光和萤火虫之光，小药看清了这里的树都长得十分高大，前方有一片花丛，密密麻麻长得和人齐高，不过枝上长的都是洁白如玉的花苞，看起来甚是美丽。

　　这么美丽的谷，会有什么危险？真这么危险，残月为什么要来？他难道不怕？每次一见到师父，他便逃得不见踪影，真是胆小，小药一脸鄙夷道：“你别吓我，我可不是吓大的。”

　　“何谓忘忧？”残月问。

　　“自然是忘记烦恼。”小药脱口而出。

　　“小妖精可有烦恼？”

　　当然有，她现在可正烦着呢。“哪有人没烦恼的？”

　　残月淡淡一笑：“好在你还没笨到家。”

　　说她笨？小药这下更不乐意了，立马嘟起了嘴。但突然，她醒悟过来，明白了残月的话中之意：“这里之所以这么美，就是为了让人安心，这样更容易忘记烦恼，也更容易困住人。”

　　“答对了一半。”残月坏笑，“那小妖精现在还敢逃跑吗？”

　　切，不逃非君子呀，小药白他。

　　“那你试试看，当然这样你便可以知道那还没答对的一半是什么了。”见小药正往左边的方向走去，他警告道，“记住切莫碰触这里的任何东西，不然……”话未说完，他往前方的那一片花丛走去。

　　不然什么，小药本打算不与残月同路，但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一时间很难决定到底走哪条。若真如残月所言，她一人走岂不是要命丧黄泉，想想便觉得可怕。小药见残月越走越远，觉得这时不是逃走的好时机，还是跟上比较明智。

　　身上的长裙虽好看，但走路并不方便，小药提着裙子追上去，进了花丛，没看见残月的人影，知道自己跟丢了。她生气地跺脚，想着，这残月也真是的，把她抓来这里，却又对她不管不问的。

　　她好想回去，现在瑶池盛会一定还没结束，也不知道师父在做什么，如果他发现她不见了，会担心吗？现在穿着漂亮衣服，她自然最想让师父第一个看到，问他“好看吗”，可第一个看到的竟不是师父，却是残月。小药对这点十分生气，但即使残月没抓她来，第一个看见她穿这身衣服的人也不会是师父呀，小药摇头，赶走自己的胡思乱想。

　　余光瞥见身边这些美丽的花苞，小药的好奇心顿时被勾起，这些花到底是什么花，竟这么漂亮？她轻轻触碰了一下花瓣，令小药吃惊的是花骨朵竟然打开了。她正想看个仔细，一道黑影却在这时迅速地冲过来，用手捂住了小药的鼻子和嘴，外面什么气味都闻不到了。惊魂未定，小药看着眼前的人——竟是残月。

　　他在做什么？若他再不放手，她可要窒息而死了，他安的什么心？

　　过了一会儿，那朵花自动闭上了，残月这才松手。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片刻去探路，这小妖精竟差点落进情花阵里，不然再救她便麻烦了。

　　他现在还不想她死。

　　“咳咳”小药难受的说不出话来，残月在她身上轻轻一拂，难受感便渐渐消失。小药气，冲他喊道：“我差点就死了。”

　　“你说的没错。”残月修长的手指在那花茎上一滑，花茎中流出血红的汁液，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小药对血的味道很是敏感，不禁感觉恶心。

　　这花竟是以血液为生，原来他刚才是在救她呀！是她将他想得太坏了吗？至少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不是和你说过不要乱碰的么！”残月这次没有笑，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可他气什么？是不想她出事吗？

　　小药挣扎道：“我为什么要乖乖听你的，你又不是我师父。”

　　“那你也拜我为师好了。”

　　小药“啊”了声，她怎么可以有两个师父？不可以，不可以，小药直摇头，“我的师父只有神尊大人柳洛辰而已。”

　　“像我这么好的师父，你都不要？”残月诱惑着她。

　　“你有什么好的？”小药问。

　　“我哪里都好，他教不了你的，我都可以教你。”

　　“比如？”

　　“比如……勾引男人。”邪魅的凤目转动，妖精不都这样么，即使成了仙，本质也不会变。

　　小药哪里知道勾引的真实意思，问：“什么是勾引？”

　　“勾引便是让男人喜欢上你。你不是很喜欢你师父吗？”

　　小药问：“你怎么知道？”

　　“不是明摆的事么！”

　　“可是我脸上没有写着喜欢师父这几字啊！”

　　残月对她哭笑不得，有时说她聪明吧，确实有那么点小聪明，在面对蛇蝎娘子的时候还有那么些胆量；说她笨，他真找不出比她更笨的人。或者说她是笨的可爱吧！残月开玩笑地说道：“你这心上都写着我喜欢师父这几字呢！”

　　“可是我怎么看不见？”

　　“你感受得到，不是吗？”

　　“嗯。”小药点头。

　　残月将她循序渐进地骗入自己的圈套道：“那么学会了这个，你师父自然便喜欢你了。”

　　“可师父本就喜欢我的呀！”

　　“这个不同，是更深层次的喜欢。”残月循循善诱道。

　　“哦，学了便可以让师父更喜欢我了吗？”小药开始有点明白了。

　　残月点头，小妖精还真是单纯啊！

　　“可是我不会拜其他人为师的，所以你要明白。”虽然她想学，可是他是魔啊，怎么可以拜一个魔头为师？

　　“那小妖精不想学了？”残月转身欲走。

　　“别呀。”小药上前拉住他，他的手竟然稍稍有了些温度，“要不这样，暗地里你是师父，可你不要和别人说好不好？”

　　小丫头竟然学会了这招，残月点头，不经意地一笑：“那我们现在就学可好？”

　　“这么快……”小药反应过来，马上点头道，“好啊。”

　　话音刚落，残月又一把揽过她，脚尖轻点，轻松飞出花海。两人悄无声息地飞在空中，萤火虫从身边飞过一闪一闪，犹如天上的星星被摘下安在了这里。

　　怀中人吐气如兰，残月已有三分醉意，但此刻，他必须保持十分的清醒。飞到一块高大的石头上，他才将她放下。

　　小药在他怀里，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沁香，和师父身上的气味好像啊！

　　从石块上往下望，满眼是洁白如玉的情花，萤火虫闪闪烁烁。今夜，月色正朦胧。

　　“残月……”小药看到他微怒的表情，改口，“师父……你不是说要教我吗？”

　　“没错。”残月淡笑，取下小药腰间的玉箫，身形一闪，在不远处的另一个石块上潇洒坐下，“你先跳个舞让我看看。”

　　小药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她会跳舞？虽然她从小不曾学习琴棋书画，但有一支舞，她肯定会跳，不过她也只会跳那支舞而已。她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舞是鬼婆婆曾经拿着舞谱教她的，婆婆对她说自己老了，希望有人替她传承下去。小药并不算天资聪颖，学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掌握。虽然她会跳舞，但从未向外人展示，就连自己师父，也未必知晓。这残月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

　　“万年之前，狐仙公主在神帝大寿时献了一支舞而名动天界，此舞名为《桃花劫》。舞虽美，但很难学，有的人就算花一辈子也不一定学得会。那时神帝十分喜欢她，而她跳这支舞的年龄正是你这个年纪，穿的也正是这件衣服……听说狐仙公主虽然年纪轻轻，琴棋书画却样样精通，更是沉鱼落雁之姿。我只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早点出生啊！”残月说得轻巧。

　　如残月所说，她擅长的这支舞就叫《桃花劫》。但这狐仙公主是谁？她的舞谱怎么在婆婆手里？小药实在想不明白，现在她还对残月的身份很感兴趣，他最后说的那句分明道明了，万年前还没有他，“残……师父，你到底几岁了？”

　　他毫不掩饰：“千年未到。”

　　小药又吃了一惊。虽然他未必比自己师父厉害，但在仙魔界也算是个厉害的角色，本来觉得他就算没有万年的道行，应该也有几千年了吧，怎么连一千年都没有呢？

　　现在小药既不能下去，也不能走到残月那边，只好苦着脸道：“我是让‘师父’喜欢，为什么要跳给你看呀？”

　　“我也是你师父呀，我喜欢了，温阳自然也会喜欢。小妖精，师父都是一样的呀！”

　　小药疑惑：“师父真的都是一样的吗？”

　　残月点头：“为人师者，品位都差不多，我喜欢了，你跳完再跳给温阳看。若我不喜欢，你也不吃亏，不是吗？”

　　小药似懂非懂地“哦”了声：“那你是帮我看看，我跳得好不好，对吗？如果你喜欢，等下次，我跳给洛辰师父看，他也会喜欢的，对吗？”

　　残月微微一笑，嗯了声，将玉箫放到自己嘴边。很快，悦耳的箫音弥漫整个忘忧谷，足以让人忘忧，他吹得正是《桃花劫》的舞曲。

　　伴着妙音，小药将每一个舞步都跳得十分到位，脚尖轻点于石块上，飘然旋转，身子像一瓣桃花般随风飞舞。少女曼妙的身段在月光下朦朦胧胧，容貌从模糊到真切，不知乱了谁的清心。

　　黑暗中有个人慢慢苏醒过来。好久没有见到光亮了，自从眼睛被挖掉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但这一次，他好像可以借着依稀的光亮看见一点东西，这熟悉的乐声，他永远忘不了，是她！她回来了！

　　随着乐声，苏醒过来的人走到情花丛中。抬头，月光下，女子的身影也是那样熟悉。他记得，第一次见她，她也是这样跳着，时间过去得太久，他已记不得她完整的模样。是她吗？她又回来了吗？这次是她回心转意了吗？雪儿，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孤零零一个人。他静立于原地，眼角似乎要流下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流下。

　　残月一直注意着情花丛里的动静，直到发现他，才露出成功的笑容。

　　曲终舞毕，小药累得要死，刚一坐下，地下就是一阵震动。石块迅速地往下沉，情花不知怎么地都开了，花香弥漫，十分好闻，小药发现不对劲，脑袋却已经变得昏昏沉沉。模糊中，有一双有力的手将什么蒙在她的脸上，香味瞬间减淡，可是小药感觉好热，全身是说不出的难受。突然，不知道是谁重重地打了她一下，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小药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大床上。

　　两旁守着的几位女子见小药醒了，一阵高兴。穿青色衣衫的女子上前道：“公主醒了，奴婢这便去唤欲使大人。”

　　“等一下……”小药心里有好多疑问，“我是公主？”

　　“嗯，欲使大人让奴婢们这么称呼您。”

　　“你们口中的欲使大人是谁？”

　　“公主，这……”她们面露难色，“您还是自己看吧！”

　　“还有那个和我一起的……”小药正想问残月去哪了，谁知一个高大的人却走了进来。几位女子见到他，连忙下跪，恭敬道：“欲使大人。”

　　“你们下去吧！”男子的声音很是沙哑，好像人踩在枯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是。”她们即刻退下。

　　对方走近，小药这才看清他，他身穿黑衣长袍，脸和头都用一块黑布包着，露出来的眼睛是空洞的，没有一点儿的神采，整个人给人一种阴森可怕的感觉，他往她身边坐下，小药害怕得移开一些，问：“你是谁？”

　　“七夜魔君座下四大魔王之一的欲使便是我。”他一直没看小药。

　　小药伸手，张开手指，在他眼前挥舞着。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她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收回手，问：“你的眼睛？”

　　“你猜得没错，我是盲人。”沙哑的声音里伴着苦笑。

　　小药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知道怎么会这样？”

　　“作恶太多，报应啊……”

　　或许他是把她当成什么公主了，所以才没有伤害她。小药不敢细想，忙问：“你知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吗？”既然残月把她带来，便应该负责到底，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值得一试。

　　“你问他做什么？难道你喜欢他？”

　　“怎么……会？是……是他把我带来这里的，所以……我必须找到他。”她只喜欢洛辰师父，残月可是大坏蛋，她不会喜欢他，可她为何会语无伦次，“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他此时正逍遥着。”声音中带着微微的怒意，他自然知道残月是谁，这世间能唤醒他的只有一个人，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设下阵困住残月，至于能不能从阵中出来便看残月的本事了。他绝对不可能为一个比自己弱小的人效命。

　　小药没弄明白这“逍遥”的真正含义，还以为残月真的是在快活，都把给她给忘了。

　　“你不是她。”欲使突然冒出这句话，吓了她一跳。

　　“你怎么……知道……”她明显气势不足，更加语无伦次。

　　“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是和你一般大，但万年过去了，她不可能还是这般大。”欲使继续道，“不过你认识她，而且和她的关系不一般。魔君把你带来，是知道我不会伤你，那他便大错特错了。”

　　残月是魔君？他就是操纵一切的坏人，小药不敢想象。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欲使道。

　　小药回过神来，想自己还是该亲自问一下残月，到底他是不是魔君。她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