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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妖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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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是丈许高的汉白玉,垂掩着同色薄纱,层叠蕴袅,如弥漫不开的白雾几重。与之相异的是大厅莺飞燕舞般的幕景。婀娜婉约的布置与唱台迥异,更衬出那片洁白虚渺。
唱台下最好的一张位子,如惯例般的五座一桌拥着一片新鲜凝露的白花,皓洁如雪的颜色柔和了这暮景的繁丽,亦冲淡了席与台间泾渭分明的割据。
离今日的开宴还有半个多时辰,后方的位子却几近满座,不因别的,仅仅是因为今夜将出现在那白雾掩盖的唱台之后、吹出一支《泗水》的人,正是所谓的【妖墨公子】。
纵使不论公子妖墨是如何风华,仅仅只讲这《泗水》,明明是不拘乐器的旋律,这世间能吹完整整一曲的,却仅此一人。
与之相比,最前首只坐了一人的位子,便分外显眼。
五座一桌,却只有左首第二个位子上坐了个人,女子。奶白色的长衣及地,裙角绣了细密花样,因离得太远看不分明。半截皓腕在长袖间若隐若现,伸手拈了一块酥酪送进口中,露出的五指纤柔洁美,动作优雅中带着说不出的气韵,好看的让人几乎不舍得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然而与之对比鲜明的却是她普普通通的容貌,神色间难掩迷茫。纵然肤色是白的,眼瞳与头发是极黑的,却依然无法否认的普通,无法否认她前额的那道疤痕很是难看。
“吃的太多,当心一会儿撑着了。”
轻轻的男声在离惑身边响起,她抬头对着那人勾唇一笑,烟雨濛濛般的眼底生出欣喜依赖的光彩:“阿绎,这么早让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却来得这么迟,后面的那些人总盯着我瞧,瞧得我心慌……”
带点孩子气的抱怨,引得肖绎低笑着安抚:“要是实在不惯,将它们当做萝卜白菜就好。迭墨每回出演的规矩两条,第一是必须经过他同意,第二是他同意的那人必须在开场前半个时辰坐在这个位子上,就算迟上半柱香,他也绝不会再登台。”
“好难伺候……”离惑咋舌,“大家就这么依着他了?”
不能怪她问,毕竟从清醒后就将过去的事情忘记的一干二净,至今不过半年光景,学的再快适应能力再强也对这些八卦轶闻不可能有太多了解,对这个妖墨公子亦然,也就是听了肖绎的话,说他很有名而已。
“怎么会?”肖绎看她一脸的好奇天真,兴致起来连手上正在吃的糕点都忘记了,就那么半悬在手里摇摇欲坠,便伸手将她手心里半块酥酪拿下来搁回桌子上,“当心弄脏衣服,又嫌难受。”
离惑顾不上那么多,看他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取走,然后用帕子帮她擦了半天手,再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终于耐不住好奇心,“阿绎~说嘛说嘛~”
“自然不会,这天下数国位高权重者又何止一二,而迭墨不过是个青楼小倌,怎么可能就这么由着他来?”肖绎看她撒娇,眉眼间灵动染俏,不由得便接了下去,“只是夷光阁身后的势力难以捉摸,而迭墨在有些试图“强抢”的人以身亲试后证明也非寻常,连天下知名的一些情报地都查不出或是不愿查,又能怎么对付?用过的办法多了,迭墨却依然安然无恙的呆在这夷光阁。久而久之,再有想法的人也只能随着他的要求来。”他顿了顿,“加上他本就在乐律方面的擅与无人能及,便逐渐被众人当做“物以稀贵”来对待,能请到他出面的人,无不觉得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有的地方有点听不懂,不过大概了解了,就是说这个人很厉害呗,然后能听到他的乐曲的人很少,”离惑撇撇嘴,“和之前简简单单的说法差不多嘛,干嘛整出这么复杂的。”
肖绎失笑,眼前的少女明显已经忘记,刚才是她要求听“详细内容”的。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随同肖绎来的另外三个妾室老老实实的坐好,离惑被肖绎拉着坐下来:“有动静了。”
“丁……”
第一声调子响起来的时候,离惑正在吃最后一口点心——本着不浪费的原则,看上面随时有可能开始,她索性一口塞进嘴里。正在痛苦无比的往下咽,吞咽的动作便生生停在了半中央。
“丁……”
第二声音调抓着第一声的尾巴接续起来,一样的悠长寂远,却分明是不同的乐器所奏。
“丁——”
又是一声响,陡然提了半个音,终于摆脱了单一的节奏,如水涨潮蔓延时的渐起渐高,自那弥散飘渺的纱雾间错落回响。
离惑的心里空荡荡的。
她听过这个调子……
筝、弦琴、琵琶、箜篌、二胡、鼓、铃……大脑中仿佛自动回忆演奏的乐器,与当下的节奏同步而行,准确的半分不差。陌生又熟悉的调子轻易的撩拨心底,很难说清感触了什么悸动了什么,只是那一片白雾袅袅,回音轻轻,便轻易的将人带入陌生的意境。
她看向唱台,那里依然空无一人,只是白雾层层一片模糊。接下来,该是什么了?答案仿佛很近很近,却不若之前的步步清晰,被什么压制住了,怎么都无法挣脱开。
“呀……”
“出来了——”
清脆的笛声骤然划破浓雾,越过旖旎的梦境,身后的席位上有女子的讶声细细传出。而原本一片雾白的玉台之上,一个人影随着笛音响起,终于现身白雾之间。
水红的衣,浓墨般的发,在白纱间缠绵不休,然后渐次脱出。
妖墨。
他看上去依稀双十模样,精致的眉,凝黑的眼,雪白的肤色。左眼之下一滴殷红痣凝作泪形,妍妍欲落。雪一般的五指合拢,扣着一只白玉镯,却分明在吹奏。清脆的声音在唇与玉的交界处逐渐变作悠扬,七音化婉,入骨入魂。
镯笛,以镯身刻笛,而这一件明显是取自世间罕有的中空白玉,堪为万金难得一见的至宝。
之前的那些乐声在笛音响起的瞬间便尽数沦为低低陪奏,而台上的少年专注的吹着那只镯笛,狭目浓睫,妖娆滋生。
一曲尽终,他俯首向着下方众人一笑,指尖微扬。众人犹自半醉半迷,却见那镯笛已脱其手而出,直直坠向下方的席坐!
离惑自恍惚的迷离中清醒,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将近眼前,下意识伸手去接,一只白玉镯套入她右手食指,在指根处打了个圈儿,稳稳的停了下来。
脂一般的白玉镯,上面刻着迭荼花印,栩栩如生。
“这是……你的东西吧。”她抬手,指间举着的白玉衬着肌肤,一时难辨何处是玉、何处为肌。
台上的人看了她半晌,忽然伸手于虚空中一挑,见那镯笛陡然挑起半分,然后再次下落,顺着她手骨的弧度,安安静静的滑了下去,正戴在腕骨之下。
他眼中笑意加深,从袖中拿出另一只墨色玉笛,再度吹响。
——离惑的耳畔、眼前,忽然幻化出陌生的景象。那是一间精致的屋室,琉璃窗棱映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少女在窗前兀自发呆,身后的门被推开,未沾滴雨少年走进屋里,带入一室浅浅墨香,右手拿着一只莹润的白玉镯,“久枉,你看这个镯子,好不好看?适不适合你?”
——那景象只是一瞬而过的幻景,徒留那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婉转。妖娆入骨的调子,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难以形容的诱惑万分。
她抬起头,正对上迭墨低视的眼。唇边含笑,如传说中那般,泪痣艳如朱砂,四分妖娆三分优雅,余下三分深不可测。
这是一份美丽到根本不属于这世间的魅色。
而那一刻,她便忽然被那种难言的魅色蛊惑,耳边重新奏起未尽的曲调,眼前仿佛蜿蜒生长了,数不尽的藤蔓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