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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破印 ...

  •   我从不知道,偌大的迭荼山上,竟然有这么一个地方。
      当然以我的阅历和社交,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迭墨一直走在前面带路,直到此时才停下步子转头看我,露出似是一如往日的微笑:“师妹……觉得这里,如何?”
      那抹笑意映入眼底,不知为何让我遍体生寒。我怔怔的看着他,对这突来的异样感觉难以适应:“师……师兄……”
      他眼神温柔:“嗯?”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望着眼前的山脊,迭荼山最高且惟一隐入云雾的山心,竟然就在此地。然而同样让人无法忽视的,是这山中的气息——并不是有什么强大或恐怖的感觉,实际上这里很安静,很平和——但就是因为太安静太平和了,反而让人觉得……怪异。
      仿佛是为了压制什么,致使此地所有声息灵气被统统禁锢,连空气都是凝滞的。

      迭墨就站在我两步之外,听了我的问题轻笑一声转过身去,却以熟悉的音调清清楚楚的传音入耳:“这里,封印了一个人,已有近两万年的时光。”
      “……”
      “师妹不妨猜猜,封印的是谁?”
      “……”

      他像是一直在询问,事实上我却无法发声,更无法动弹——心头只有恐惧与不安渐渐升腾。这忽然禁锢住我声音动作的力量,是熟悉的、亲近的,是这四千五百年中最依赖的那个人。
      就是眼前仿佛问着我的人,我的师兄,迭墨。

      我看不到背对着自己的他此刻的表情,然而身体的禁锢却是明明白白。迭墨他,究竟想做什么?
      “来,师妹。”他说出前一句话,便不再继续,忽然便反身牵了我的手,“不要怕,和我一起过去。”
      然后身体在瞬间失了僵直桎梏的力量,取而代之的却是身不由己的行动。牵线木偶一般,因着力量上的差异,而只能随他的动作,渐渐接近近在眼前的山壁。

      往日行速向来不慢,然而这段路上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分明阻碍着前进的速度,又在触及我身体时,瞬间消散无踪。
      那是……什么呢?
      脑中忽然响起不久前听过的墨芳调,那柔丝盘绕般的调子袅袅娜娜,仿佛能透进灵魂中去。

      越往前走,体力便随着不断消没的阻力而渐渐流逝,勉强支撑的精神亦不受控制的模糊起来。直到置身山底门前,所有的阻力在那一刻消失殆尽,仿佛大梦一场,大汗淋漓的突然清醒。
      然后,我站在那里,清清楚楚的看着迭墨伸出手去,仿佛拆解慢动作一般,按上了那道严丝密合的山门。

      血红的光晕在他触及的地方升腾晕开,带着浓暗的咒术,仿佛混了鲜血的毒雾。
      那是魔族特有的起式。

      山门无声的向两侧开启,只能感受到地面轻轻的颤抖,全无想象中的剧烈。就在这轻微的动作里,他的答案终于慢悠悠的吐了出来:
      “那个被封印了两万年的,便是当初魔界本源箜篌石化成的魔君,夜箜。”
      脑中轰然生出阵阵海潮般的嗡鸣,惊诧意外之余,竟感到些微的了然。仿佛……本该如此。

      是了,我无榭阁七淬,归根结底不就因此而生么?
      只是千防万备之下,竟还是成了这般境况。

      身体被他拉扯着再度前进,这次是直入洞内,毫不迟疑。
      于是九千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了那个人的真身,那个传闻中以我自身为容器,才堪堪封印住了他体内的箜篌石的妖魔。
      原来所谓的封印,并非我当初所想。

      “淬蝶的身体有其他生灵所不具备的韧性,因而当初被天界选作封印的容器。但实际上封印的并非夜箜或者箜篌石的力量,而是解开他封印制约的方法。”
      迭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着他的这句话,我们终于走入洞中。
      “络绎、泗水、迭荼、墨芳……这四样散落三界的乐舞末等技艺,无人知晓它们真实的用途,反而自身的旁门用处被人当做正经,实在浪费。”
      我感觉身上的禁锢终于撤去,然而此刻却也无力再逃。只得转头望着说话的人:“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望着我,重瞳如漆,其间竟渐渐泛起血色光晕,不过一瞬,便偏头望向此间某地:“因为……我就是他。”

      他视线所及之处,有个身影被缚室内角落。他一头黑发披散如瀑,蜿蜒汇聚在脚踝处仿佛一潭深水。银亮的锁链镣铐着手脚,乌色的衣衫早已残损,依稀可见少年纤瘦的身形,半跪的身影被垂落的黑发将容貌遮了个彻底。
      而随着迭墨话音落下,那人仿佛有所感应一般缓缓抬首。重重墨发掩映间,是一张比我九千年来所见过的任何生灵更为妖邪妍魅的精致容颜,眼下一点泪痣天成,看上去不过少年年华,十八|九岁。
      却是勾魂摄魄、三界难寻的美。
      然而与之不符的,是那双无神而空洞的血瞳,仿佛这里的只是一具皮囊、一个傀儡,而非是传说中的那个,名叫夜箜的魔界帝君。
      然后我看到迭墨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忽然如齑粉般的碎化消散。下一刻,封印内暴涨的魔气怵然狂涌,几乎冲的我失去意识。窒息般的魔压里,我勉强俯在地上喘息,眼前一片白光,视线中的影像都变得隐隐而模糊。我听到锁链碎断的声音,看到银色的镣铐在魔气中腐蚀变黑失去光泽,然后彻底碎散灰飞。

      随着那些奔腾而出翻卷不止的力量激生于体内的,是从未有过、真正强烈到难以忍受的感情,将灵魂深处某些空置九千年的黑洞填补,又在交织的边缘撞击出喜怒难言的花火来。
      堆积在记忆中的影像段段回放,四千五百年前初见时容色清秀却重瞳妖娆的师兄、后来长长的日子里一路照拂庇佑着我的天界奇才迭墨。那些信任、那些笑语、那些温暖、那些并无暧昧亲密却也仅有他可以做到的靠近……喜欢,又或是爱,其实当小小的花苞不被允许破土而出时,便下意识扭转曲折成为毫无怀疑的全心依赖和信任。

      于是记起四千五百年前凤箫神君欲言又止、复杂莫辨的神色,那一瞬间心中空荡难言的异样感觉,此时竟是豁然开朗。

      曾经的七淬,其实喜欢着她那个叫做迭墨的师兄。
      然而曾经的她,却是个没有感情的封印容器。

      咆哮的魔息终于静止下来,脑中断续撕痛的窒闷感稍有好转。我喘了口气直起身子,便见到一袭绯色衣尾近在眼前。
      抬起头,看到陌生的妖美面孔与熟悉的重瞳,却变成染透鲜血的红。他低下头望我,身上的衣衫早已恢复平日模样,挑起的笑容刺的我心中发痛。
      他不是无榭七子之首、不是师兄、不是迭墨,只是那个叫做夜箜的、精心策划重得力量的魔……
      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我永远、永远的,失去了那个叫做迭墨的师兄。

      “啊,久枉,重新介绍一下。我叫夜箜,夜景阑珊的夜,箜篌的箜。”
      他唇角的笑容却是我熟悉的弧度,眼下泪痣朱砂浸染般的殷红:“……还有,好久不见。”
      六个字,就像一句咒语。

      方才破开封印时倍受重创的身体再度发作起来,有什么隐藏在深处不知多少岁月、几乎快要消失殆尽的东西,忽然翻滚着起伏挣脱。胸口泛起渐渐强烈的痛楚,心中生出难以抑制的不安与无措,仿佛预感到什么。却只能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双重瞳里层层倒映出无数个少女的景象,然后纷繁变迭着,幻化出全新的异景。
      脑中回响起千万重音,错落起伏的,只是两句相同的话:

      “也算你有几分仙缘,我便助你一次,望你日后努力修习,早日得道飞升……取个名字,就叫七淬罢。”
      “如果没有名字,就叫久枉好了……喻意长久非枉,枉非久长。”

      仿佛,一梦九千年。
      而梦外前尘,梦里无寸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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