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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小江番外 过去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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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然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竟是一脸焦急的母亲。
他不确定的揉揉眼,又费力的想起身,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境。
触手所及是粗糙的纱布,右眼前一片漆黑,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问:“我是不是瞎了?”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知觉,是碎玻璃扎进眼周的血肉淋漓,至于后果如何,他几乎做好了最坏打算。
“没有没有!眼睛没事!”江萍见儿子醒来,又惊又喜,心疼的握住他的手:“真是太好了,你怎么会碰上那样可怕的事!幸好学校联系我,让我赶紧过来……”
江然这才想起什么,急忙问:“Zoé呢?她有没有事?”
“谁?”江萍愣了下,才恍然道:“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外国姑娘?听说还是她把你送进医院的,刚刚还在这里呢。”
江然松了口气。
这时门被推开,Zoe探了头进来,面露喜色:“然,你醒了?”
除了命悬一线的时候,江然和她实在没什么其他话好说,只疲倦的点点头。
Zoe急忙问:“你的眼睛,当时出了很多血,现在感觉怎么样?疼不……”
“不要紧。”
许是看出对方的敷衍,也清楚自己的多余,Zoe犹豫了下,说:“然,我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记忆回笼,清晰的在脑海浮起。那个他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那道冷淡低沉却有磁性的声音。江然不自觉的按住胸口,低声道:“妈,您能不能先出去下?”
“啊?”江萍有些不知所以,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年轻的女孩,还是应声离开了病房。
“我……我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我的命,”Zoe吞吞吐吐的,看着他的眼里有感激,也有内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个……”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来:“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江然没接,也没说话。
“但是,”她迟疑了下,还像是鼓足了勇气续道:“我不能因为这样,就把我的未婚夫让给你。也许你不知道,我真的、真的已经爱他很多年了。他现在愿意和我结婚,我拒绝不了。”
怎么会不知道?那提及爱人的温柔、期待与甜蜜,他也不是曾经没有过。
江然没看她,木然的盯着天花板,说:“支票你收回去。”
“可是……”Zoe有些着急,江然已经如她所愿,慢慢的续:“这次我也没事,你就不用跟他提了。”
Zoe明显如释重负,随之而来的还有歉意:“然,对不起。”
江然抬抬手,有气无力的道:“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回去吧。”
他们不过是爱了同一个人,可Zoe不曾横刀夺爱,不曾存心伤害,他实在想不出她对他有何亏欠。
他俩独处实在尴尬,既然话已说开,江然又下了逐客令,Zoe在原地站了会,还是咬着嘴唇跑了出去。
毕竟是刚做完手术,只这么一会,也不知是身体还是心理,倦意就铺天盖地涌上。江然闭上眼,正想再补个觉,却听到母亲颤抖的声音:“然然,从小到大你就是妈的乖儿子,可现在……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江然重新睁开眼。
母亲双眼湿润,神情失望又震惊,一脸的无法接受,显然把两人刚刚的对话全部听在了耳里。
江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想解释,脱力的笑笑:“我喜欢男人的事,之前就跟您说过了。”
“他都要结婚了!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江平望着完全没有悔改之意的儿子痛心疾首:“你离开爸妈也就一年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然无从辩解,最后只道:“我困了,想再睡会。”
“你……”江萍有些气恼,可自己儿子的脾性她也了解,虽说平日乖巧温和,但真的倔起来,谁也拧不过:“也成,你先休息,先好好把伤养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啊?”
江然嗯了声,听话的闭上眼,很快呼吸便趋向平稳。
江萍坐在旁边守了会,见他似乎睡了,衣袋里手机开始震动,便匆忙去窗边接电话:“嗯,我在然然这里。”
“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可能会留疤,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你说什么?没我在你们这点事都做不成吗?”她的口气开始不耐烦:“你以为我想来?谁能想到儿子出事?”
“对,他、他是那样。”声音复而压低:“你这是什么话?你怕什么?让他先回来,再慢慢改就是了。”
“行行行,回来再说。就这样,再见。”
挂了电话江萍有些紧张的回头看向病床,儿子仍旧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似乎睡的很熟。
她松了口气,放轻了脚步走回床边坐下。
却并未注意到江然早就睁开的眼和空茫眼神。
拆线那天,绷带一层层摘下,纱布被从眼上移开。许久未见光线的眼睛有些不适应的模糊,江然下意识的抬起手,想揉上一揉。
手指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还有母亲脸上那几乎出自本能浮现的惊诧和心疼,尽管只有一瞬,江然心里已然有了数:“很可怕吗?”
“没有!”江萍慌乱的否认:“然然,你不要乱想,先把身体养好。这伤疤也不算什么,如果你真的想去掉,咱们可以再想办法!”
江然也不坚持,又安静的靠回床上,想了想说:“妈,能不能帮我削个苹果?”
“好好,”江萍一连声应着,匆忙取了刀和苹果过来。
“妈,”江然直直看着母亲熟练的动作,“我对不起您。”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江萍手一顿,苹果皮断了一截:“跟妈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江然绕开话题,“爸知道我今天拆线的事吗?”
“哦,”江萍忙着把苹果削成块:“我还没来及跟他讲。”
“您跟他说一声吧,家里事也多。”江然淡淡的开口:“顺便帮我问一下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江萍讶异的看了眼从没关心过这些的儿子,也没多想,擦了擦手,把苹果端到他跟前:“那你先吃,妈很快就回来。”
江然抿了下唇,低低的说:“不急。”
目送母亲出了病房,江然跟着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刀,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镇定的打量着自己的脸——
比想象的还要可怕,肌肉狰狞的卷着,介于结痂之前,色泽艳的刺人,要是天色暗点,只怕还能把小孩子吓上一跳。即使以后好了,恐怕也难以消去这样的疤痕。
容貌,是彻底毁了。毕业,一时恐怕没办法了。爱情,那个人已经要结婚了。亲情,他无法想象跟母亲回去之后,等着他的会是什么。
从小到大他就一直是个多余的存在,现在又得了大家都无法接受的毛病,而且从来都没打算去改。
他听话了十八年,遇上了那个人,然后面目全非。
明知如此,却还很清楚的知道,无法回头。
谁叫他爱上了这么一个人。
手里的刀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芒,却出奇的诱人。
轻易放弃生命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他也清楚。大概要是被那人知道了,一定会觉得不屑一顾吧。
不过那人现在,还哪里有空想到他?
想着江然又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生无可恋,不如一了百了。不再是任何人的负担,不再打搅任何人的生活,不用再面对以后所有的挫折和异样眼光,也不必再被人说,得了那样的毛病。
更不用……已经到了这一步,仍这么无可救药的想念一个人。
怎么权衡,都是放弃生命轻松的多。
刀子使尽全力狠狠划过手腕,鼻里逐渐开始充斥浓烈的血腥味,江然仿佛麻木了一般,冷漠的盯着手腕,甚至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直到觉得浑身无力,他才靠着墙坐下,慢慢合上眼,有种彻底的放松。
终于,是到了解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