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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四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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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了半天,我不着痕迹地摸出手机,拨通了小江的号码。
听到那边低低一声“喂”,我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走过去拍拍骆鹰的肩膀:“骆先生,您别这样。小江现在真的不在我这里。”
“你知道他在哪?”骆鹰就像听到了什么希望一般,抬头急迫地抓住我,“告诉我,我要去找他!”
“骆先生,我不知道他去了哪,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耸耸肩,睁着眼睛说瞎话,“很抱歉我恐怕帮不了您。”
“我……”骆鹰表情比我还无辜,也不知道这会儿他到底是情绪太过混乱还是跟我存在文化差异,回答起话来语无伦次,“我也不知道。他……他以前明明、明明都不在意的……”
然后我清晰地看到手机一直保持的通话记录在这一刻被挂断。
骆鹰先生,不能怪我不帮你,只是你恐怕真的要自求多福了。
我收起手机,默默地为他祈祷了下。
“手机?”骆鹰盯着我的手机眼神一亮,吓得我一哆嗦,还以为他看到了我先前的举动,“你有他的号码?”
我吐了口气,再度拨了小江的号码,把手机递给他。
刚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喊了句:“然!”
语气兴奋,满怀希望。
随后他的眼神很快地黯下去,慢慢把手机远离耳边,听筒里只有女声不知疲倦的机械地重复:“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于是骆鹰用了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蹂躏我的手机,不断地拨着小江的号码,直到我的手机因为电量被他耗完自动关机。
想不到骆鹰这个人,坚持起来倒是出奇地固执。当他终于领悟到了他无法打通小江电话的事实,他又恢复了他那张冰冷的死人脸,一声不响坐到了公司门口替我当门神。
我好说歹说地劝了许久,他却只有一句话:“他总会来办离职手续。”
直到员工纷纷下班,连加班的同事都走了干净,他才不甘心地看着我:“我明天再来。”
我这下能回应他的,就只剩下苦笑。
被骆鹰这么一拖,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一推开门,我就看到平日一向精神十足的某人,正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恹恹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不过只见到电视屏幕闪个不停,却没见到哪个频道能停留超过半分钟。
“怎么了?”我打开灯走过去,看他窝在沙发里不断地换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的电视得罪你了?”
这些人,都是商量好的么?一个个卯足了劲儿折腾我的东西。
“没。”迟暮关了电视,扔下遥控器,声音不复往日的温润清澈,反而有那么一丝软弱,“我睡觉去了。”
“到底怎么了?”靠近他就有一股不分明的酒味传来,我仔细地打量了下他发白的脸,“喝酒了?”
“同事聚餐,喝了点。”
我盯着他不自觉捂上胃的手:“胃又疼了?”
“没事。”他照例嘴硬死撑。
“没吃菜?”我几乎是本能地脱口问。
根据我以前的印象,这家伙酒量倒是不差,平日也不太嗜酒,但偏偏有个不良习惯:喝酒时不吃东西。
搁一般人也就罢了,可是对他这种胃脆弱到不行的家伙来说,这就是个致命缺点。
他抬头看我,眼里闪过诧异,还是点了点头以示确认。
“自作自受,活该!”我简洁利落铿锵有力地作了总结陈词。
“许同学,”他估计是被胃疼折腾得撑不下去,有气无力地瞪我:“有种叫作同情心的优良品质被你丢到哪里去了?”
“当礼物打包送人了。”我皮笑肉不笑,“迟老师您没收到?”
他吃瘪,闷闷窝回沙发里,像被欺负的猫。
我看着他的样子顿时就心情大悦。
在他毫无还击之力时把快乐建筑在他的痛苦之上,当年就是我的乐趣,至今未变。
“起来了,迟老师。”我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拽起身,“回房去。客厅可不是养病的地方,您要是在这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看电视有阴影了怎么办?”
大概是清楚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原则,尽管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任我拖着走。
扶他到客房的床上躺好,我帮他拉上被子:“有药没?”
他摇摇头。
意料之内的答案,我耸耸肩,出去灌了个热水袋丢给他:“疼也得坚持住,务必活着撑到我回来。”
“你去哪儿?”就在我已经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某个本该在床上老老实实挺尸的家伙从房里探了个脑袋出来。
我没好气地扫他一眼:“买药。”
“哦。”他答得理所当然,“记得把手机打开,你的电话打不通。”
我这才想起来,拜骆鹰那个冰山门神所赐,我的手机早已自动关机了。
“没电了。”我晃了晃手机,扔到沙发上,“有事就打急救电话,他们来得肯定比我快。”
接着他的脸上再度浮现出吃瘪的表情。
等我心情很好地买了药回来进房一看,他紧紧闭着眼呼吸沉稳,似乎已经睡下了,只是那脸上紧绷苍白的表情明显不像睡熟的模样。
我倒了水进去,毫不怜香惜玉地掀开他的被子:“吃药。”
“许岸同志,”他不可思议地睁开眼睛看我,“对待病患就是你这么个态度吗?”
“我也觉得是我太友善了。”我很认真地反省了下,“我应该让你直接疼死一了百了的。”
估计是这会儿的疼痛让他彻底丧失了攻击力,他摆着一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憋屈表情,乖乖地从我手中取了药服下,然后忽地问:“这药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看他神情复杂我也没在意,随口答着,顺便竖起他的枕头,“先靠会。我去煮粥,吃点再睡。”
照顾他的事情我以前就做得驾轻就熟,现在重新拾起来也容易得很。
那会儿念大学的时候,每次和以前的兄弟们聚餐喝酒,看上去都是我喝多了醉醺醺地被他搀扶着回宿舍,最后其实都会变成我伺候他。
大半夜地跑去医务室开药,翻墙去附近的24小时商店买吃的,这些事儿我都没少做过,还被当年宿舍里头那些哥们明里暗里取笑了不知道多少回。
可结果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还是一声不吭投向了万恶的资本主义的怀抱,一去这么些年杳无音讯。
我本以为生命中从此不会再有这个人的出现,没想到时隔了十年,又这么莫名其妙地绕回了原点。
这家伙的老毛病还是没变,我还是得重操旧业。
越想我就越是懊恼——
哎,这个就是命啊。
到厨房的时候,我看到台子上静静摆着的盒子不由愣了愣——
生日蛋糕?
莫非今天是这家伙的三十岁生日?被我给忘了?
我仔细地用我不太灵光的大脑思索了半天,还是没回忆起来迟暮生日的具体日期,不过印象中似乎就是这个月份。
不过看他现在这德行,恐怕也是无福消受这蛋糕了。
等粥熬好,再放到适宜温度,已经过了大半个钟头。我端了碗进房,迟暮正很听话地坐在那玩手机玩得头也不抬。
我把碗递过去:“喏。”
他接过,很捧场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卖力地表示称赞:“味道很不错。”
我想了想:“这是白粥,你都能吃出味道来?”
他大概也发现拍马屁这一招在我这里不太管用,索性闷下头,稀里哗啦地消灭碗里的稀饭。
“胃不好就凑合着喝点清淡的吧。”我坐过去,“就当这是生日礼物了。”
迟暮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我:“你记得我的生日?”
我很诚实地回答:“忘了,看到蛋糕才想起来的。”
说着我又很合时宜地补了一句:“生日快乐,恭喜你正式迈入奔四的队伍。”
他不再作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奔四这个词的刺激,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他那一贯波澜不惊的死人脸,一口气把剩下的粥喝了个干净。
“还要盛点不?”我接过他手上的碗。
他摇摇头:“许岸。”
“啊?”我正要把碗收走,闻言停住。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他用一种我说不上来的怪异表情看着我,“我还要一周才有资格奔四。”
我的嘴张成了O型:“那个蛋糕……”
“我一个学生明天生日。”他淡淡解释了这么一句。
我顿时窘了。
“也难怪。”他转过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那黑漆漆的夜色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声音有点飘渺,“都十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我“嗯”了一声。
“好像昨天我们还在上学,你还在跟我说以后想去国外深造,”他头也不回地继续,“今天就已经毕业这么久了。”
我没接话,因为我在这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跟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大一的暑假,我的生日那天,我和他十年前的最后一面。
那是我当时的梦想,想看到更大的世界。只是后来遇上了林远,这些念头也就自然而然不了了之了。
如果不是迟暮提起,我大概早就想不起来。只是今天我才发现,它们从没有消失,只是被我埋在了记忆深处而已,以至于我这会儿回想时,居然如此清晰。
这些年为了能与林远相配,为了能骄傲的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地位平等而不是担着靠他包养的恶名,我在商场努力打拼,我忙得一塌糊涂,忙得忘了曾经的自己。
可到如今却还是一切归零,我到底得到了什么?
迟暮也没再说话,弥漫在房间里头的属于夜的静谧,让我突然感觉眼睛有些发酸。
“你小子,”跟他之间的这种氛围实在让我不太适应,我抹了把眼睛嬉皮笑脸地拍拍他的肩破坏气氛,“想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对我出国的想法嗤之以鼻来着,结果某人自己反而倒是光鲜自在地出去了啊。哎,世道不公啊。”
他回头看看我:“我宁愿没出去。”
“靠!”我放弃形象,颤抖着指着他愤怒地吼出声,“风凉话,这他妈绝对是风凉话!”
之前那么一点属于回忆的小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他也勾起了唇角,只是神情还是有些复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而一句“当初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在我喉间绕了很久,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这是梗在我心里的刺,也许人家根本就没当回事。怎么想都觉得只要问出来了,就很有矫情的嫌疑。
“今天和厂家见面,怎么样?”迟暮换了话题。
我想了想,很识趣地投其所好:“我没看到田静。”
他笑容一下僵住:“提她做什么?”
啧,这家伙果然嘴硬,明明心里那么关心那丫头,还死要面子撑着。
哎,感情受挫没准还被戴了顶绿帽子的男人真可怜。
我同病相怜地看了他一眼,不再戳他的痛处:“挺好的,就是我的法语翻译,无情地抛弃了我。”
他看看我,脸上带着显摆的神色,明明白白书写着四个大字“我会法语。”
“不然这样吧,迟老师。”我叹了口气,决定物尽其用,也好在万一小江决定休长假的时候留个备胎,“您行行好,给我兼职当一段时间的法语翻译怎么样?”
“好。”迟暮很痛快地应下来。
我恰到好处地补充:“不过不给钱的。”
他目瞪口呆:“许总,您这是违反劳动法。”
我点点头,一副“老子就是忽略神圣法律你奈我何”的无赖状:“可你答应了。”
他深沉地思索了许久,最终摆出“被坑了”的表情,无奈地看着我:“我好像能理解,你的法语翻译为什么会抛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