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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无常他总是不来3 ...

  •   距离大漠千里之外的皇宫,御书房。
      散仙打了个哈欠,从午睡中醒来,正瞟见皇帝皱着眉。
      “怎么了?”散仙上前询问。
      皇帝在奏折上大笔一挥,批了个不准,然后重重往边上一丢,嘲道:“敛王这厮,也太不知轻重。”
      “敛王?”
      “朕的亲弟。”皇帝淡淡道,“他是个武痴,一向不问世事。撤藩之乱里,他从头到尾都没掺和,因此如今还有一方封地,是个享乐王爷。”
      散仙不由好奇:“敛王这封号是你赐的?”遂拿起那奏折来看。折子写得毫无章法,字迹也很凌乱,显然敛王是在极激动的情绪中写的这封奏折。
      折子里说,他有一位挚友去世了,他想去参加葬礼。
      散仙不解:“好友辞世,他去奔丧合情合理。你为何拦他?”
      皇帝道:“你可知他那好友是谁?”
      “乌大头,这名字我好像听说过……”散仙露出回忆神色,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当初跟决明去找王不留行的时候我还见过他!”
      皇帝眉头微微一挑。
      散仙全然不察,面露惋惜:“是武林盟主,对吧?我记得他是个挺爽快的汉子……怎么突然死了?”
      皇帝淡淡道:“死因无所谓。朕不许敛王去哭丧,也不光光是防他与江湖人士勾结。当年撤藩一事平息后,朕赐给敛王封地,要他安分守己。他答应了,并向朕保证,除非有朕的应允,否则他一生都不可踏出封地一步。”
      散仙皱起眉来:“这个好友的葬礼,就在封地之外?”
      皇帝点点头。
      散仙正想说情,忽然想起自己不在的那十年里,小皇帝所经历的风风雨雨。无论做什么决定,皇帝都有自己的考虑。散仙毕竟是世外仙人,朝廷暗潮汹涌,他看不清,更不该贸然插手。遂将奏折放好,低低叹了一声。
      皇帝微微一笑,抬手覆上他手背,问:“怎么,觉得朕不近人情?”
      皇帝的掌心干燥温暖。散仙笑笑,挑眉道:“我只是个小小侍读,哪敢说陛下的不是?谁知道陛下生起气来,是打我板子还是灭我九族?”
      “还说不敢?”皇帝笑叹一声,摇头道,“这全天下,敢对朕冷嘲热讽的,也只你一个了。”
      也不是。还有个决明,只不过他嘲讽你你听不见。
      这话散仙自然没有说出口。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小半年没去见决明羊藿他们了。
      傍晚,京城左近,敛王封地。
      敛王一身劲装,英姿飒爽,气度不凡。他与皇帝同为太后所出,比之皇帝却多了一分俊朗,少了几分狠厉。夕阳还残存着些许余晖。此时的敛王正皱着眉头,在王府大院里来回踱步,不时瞟向王府大门。眼见着街上行人越来越少,敛王也等得越发心焦。终于在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管家回来了。
      “圣旨来了吗?”管家还没跨进门槛,敛王就上前急问。
      管家为难地摇摇头。
      敛王一跺脚,咬牙道:“皇上这是怎么了!这么点小事都不答应!”
      管家大惊,连忙拉着王爷入府,苦苦劝道:“王爷,您可不能这么说话!”
      敛王大怒,甩开管家的手,大声道:“说两句怎么了!我当了十几年缩头乌龟,抱怨两句都不成?这王爷当得可真窝囊!还不如个市井小民!”
      两旁下人皆听得胆战心惊,管家也脸色煞白,赶紧请王爷进屋去说。敛王狠狠朝大门瞪了一眼,用力甩袖,转身进了屋。
      管家跟进来,凑到敛王面前,小声道:“小的派人去打听过了,今天的折子,皇上已经看了。此地距离京城不过半天车程,皇上若是允了,圣旨也该明天才到……”
      敛王重重拍桌,咬牙道:“我只怕他又把折子退回来!我都上了几封折子了?他要是肯答应,能到现在还不批么?!管家你说说,有这道理吗?我又不是要造反!去哭个丧都不给,你说他——”
      管家脸色大变,顾不得礼节,赶忙捂住敛王的嘴:“王爷,这话可不能说啊!”又紧张地朝门外望望,叹道,“这个月的监察使恐怕也该来了。”
      提到监察使,敛王眼中怒气更盛。皇帝名义上给了他封地,让他放任自流,实则每个月都会派监察使来,看看他有无暗中谋逆。敛王从无造反之意,又跟皇帝一母同胞,皇帝竟然如此不信他,这令敛王大大心寒。
      然而,他却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撤藩之后,他手下一点兵权都没了。钱财供给虽然不缺,皇帝却时时监视他,不许他出城半步。城门士兵都是御林军的人,皇帝下令,若无圣旨私放敛王出城,所有守城士兵处以极刑。而敛王本人,更是要以造反论处。到时不光是敛王府上下,就连平日与敛王交好的朝臣、师友,也要一并被砍头了。
      敛王重义气,皇帝就是看穿这一点,才以此要挟他。
      明明是同胞兄弟,为何要赶尽杀绝?何况自己对皇位根本一点兴趣也没有!皇帝真是残暴无道!
      敛王一拳狠狠砸向茶几。他内力深厚,这一拳又饱含怒气,竟将那红木茶几硬生生砸出坑来。
      管家骇然失色,连呼息怒。敛王长叹一声,也不愿再为难家人,遂让管家退下,自己到花园去散步消气。
      春寒料峭。侍女在前给王爷打着灯笼,王爷见她冷得发抖,便也让她下去了,自己提起灯笼在园中漫步。他是练武之人,这点寒气不算什么。只是在园中走着,他又想起当年与那人相识的场景来。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十三?十五?
      他只记得,那个时候,那人还不是什么武林盟主,不过已经是个鼎鼎有名的侠客了。那时自己也还年轻,大概只有十五六岁。
      他从小就醉心武学,因此请了许多师父来教。名师出高徒,他又极有悟性,很快就将师父们的本领学了个十成十。接下来要再觅良师,可就难了。他堂堂王爷,又不能像那些江湖儿女一样拜入山门,而肯入王府当个武师护院的人,也难指望有什么大本事。
      乌大头出现的时候,敛王正在责罚一个沽名钓誉的拳师。那人光有扯谎的本事,在王爷手下却连三招都过不了。敛王大怒,光是打他板子还不解气,恨得要将他手脚砍断。那人听了自然大声哭号,这便给路过的乌大头听见了。
      乌大头趴在屋檐上偷看了一会儿,便飘然落下,笑着朝小敛王一抱拳。
      “听说王爷要找拳师,在下斗胆,毛遂自荐。”
      敛王正在气头上,看到这人相貌堂堂,器宇轩昂,便且信他一信。当即撸起袖子与他过招,自然败在乌大头手下。
      王爷虽败,却高兴得很,重金邀请对方留下。乌大头却摇摇头,称不要赏金。只要放过那假拳师,便在王府中当一个月的护院。再久,他却不肯了,只说身有要事,无法久留。
      王爷欣然应允,心中却作好打算:这一个月里我拿锦衣美食伺候你,只怕到时不用我留,你自己就不肯走了!
      于是,乌大头便在敛王府留下了。天天与他切磋,日日与他论武。敛王深深为他所折服,恨不得把整个王府都赏给他。然而乌大头视金钱如粪土,更不肯妄近女色。眼见着一月之期将至,乌大头却还是没有留下的意思,王爷不由急了。
      一夜,王爷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冲到乌大头房里,劈头盖脸问道:“你到底要什么!王爷我都可给你弄来!”
      乌大头正在床上打坐,闻言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王爷道:“我当然是想拜你为师!要你长长久久留在我身边,将本事全教给我!”
      乌大头摇头笑笑,温和道:“拜师不必了,王爷想学我的功夫,我很高兴,也不会吝啬。只是我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再留了。请王爷恕罪。”
      敛王咬牙道:“本王的命令,你敢违抗么?你以为本王不敢把你关起来?!要不是敬重你的武功为人,本王早给你套上手铐脚镣,让你飞不出这王府半寸!”
      乌大头沉思片刻,叹道:“这样吧。王爷若是真想拜我为师,就在两个月后,来乌家堡找我。这两个月里,王爷好好考量一番,愿意不愿意放下身段,正式拜入我门。若是肯呢,我定将功夫全数传给你。若是后悔了,只消修书一封,叫我不用再等便是。”
      敛王急道:“不用两个月!本王已经想好了,现在就拜师!”说着就要行礼。
      乌大头身形一晃,已将他扶起,温和道:“学武之人最忌心浮气躁。我方才说的,你难道已忘了?这两个月里,我也有旁事要做。待事情处理完了我才能回乌家堡,那时再与王爷好好计较。”
      王爷无奈,只好答应。
      谁知就在这两个月里,朝廷变了天。多处藩王起义,将军领兵四处镇压。敛王虽然并未参与,皇帝却也派人过来,名为保护,实则监视。敛王府从此不得与外通信,日常补给都由御林军送入,就连王爷本人也不得踏出王府一步。
      敛王虽然没给戴上手铐脚镣,却真正地飞不出王府半寸了。
      直到两年后,撤藩之乱平息。敛王与皇帝约法三章,这才为自己争回一点自由。约定达成之后,敛王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给乌家堡送信,陈述这两年来的种种,并请乌大头回来王府。
      乌大头答复说,他理解王爷苦衷,但是无法再来王府当护院了。因为他已经当了武林盟主,要撑起中原武林这一整个烂摊子。
      敛王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请他将拳法路数写在信中。乌大头竟也毫不吝惜,将本门秘籍抄了一份给他送来。于是敛王便照着那秘籍练,遇上不懂的便写信去问,乌盟主也写信来答。
      因这一来一回路途遥远,敛王在等他回复的时候潜心思考,有时自己也就悟了。再与乌盟主的答复一对照,发觉与自己所想的如出一辙,不由沾沾自喜。
      敛王无法离开封地,乌大头得空便来看他,让他耍一套拳来看,再深入浅出,指点一番。几年下来,敛王的功夫精进不少,在乌盟主手下也过得了十招了。
      他俩虽是纸上师徒,乌盟主却从不以师父自居,对他一如既往,恍若老友。敛王也敬重他,每当他来府上,必定鞍前马后侍奉周到,俨然师徒之礼。
      因此,当乌盟主的死讯传来时,敛王的第一反应就是向皇帝上书,请求离开封地。
      皇帝不允。他接连又上了十来封奏折,直烦得皇帝要降罪,他还不肯放弃。
      敛王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忽觉寒气侵人,眼中却有热泪。
      “师父!”这一声,他从未对那人喊出。一半是碍于王爷身份,一半是怕他不应。敛王朝着乌家堡的方向跪下,对月大哭。
      不知怎么,肩上一冷。敛王不禁哆嗦,心下却凛然,猛地站起,咬牙握拳:“师父,你放心!就算拼得身死,我也要去你坟上磕头拜祭!”
      说完,便疾步朝大门走去。
      忽然眼前一花。敛王揉揉眼睛,发觉自己竟走错了路,便赶紧转身,又走向大门。
      眼睛又是一花。敛王觉得不大对头,警惕四顾,却什么也没发现。
      然而接下来,无论他怎么走,都还停留在原地。花园还是那个花园,他却像迷了路一般,怎么都走不出去。
      身上那股寒意越来越重,敛王又是一个哆嗦,紧接着悚然想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难道就连孤魂野鬼也跟他作对么!
      敛王恼怒不已,开始横冲直撞。眼前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每次都将他撞回来。他冲得气血翻涌,心中又急,只觉一口鲜血就要喷出。
      学武之人最忌心浮气躁。
      这句话忽然浮现在脑海。敛王心中一痛,想着说这话的人已经不在了,神色不由大悲。当下便大喝一声,朝着大门方向狠狠冲去。
      你有苦衷,我不怪你。
      不知怎么,这样的一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敛王一愣。那声音分明就是乌大头,但是他从没说过这话呀!自己这是……幻听了?
      敛王忽然没了力气,颓然倒下。苦笑着想:明明只是鬼话,自己却当真了。
      那股寒气渐渐离开了他。敛王起身,走出几步,发觉鬼打墙已经消失了。然而他一腔热血已经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以乌大头的为人,想必也不愿他连累一众人等,只为去上三炷香。
      就当那鬼话是师父说的吧!
      敛王对月长啸,沉吟片刻,稳稳地摆起架势,将当年乌大头教给他的拳法一丝不苟地打了下来。
      摇曳树影中,仿佛有幽魂欣慰而笑。
      翌日,皇帝批完奏折,低哼一声。
      “他总算放弃了。”
      散仙眨眨眼:“敛王?”
      皇帝提笔又写了一封信笺,盖上玉玺,随后露出些许倦容,淡淡道:“去,把这信送给敛王,教他不要声张,低调行事。”
      散仙眼睛一亮,欣然接了,笑问:“陛下怎么又改了心意?”
      皇帝朝他伸出手,说:“来,到朕身边来。”散仙靠过来,皇帝便拉起他手,凝望着他,柔声道,“朕还不是怕你这小小侍读,在心里骂朕?这下你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大大地满意!我替敛王谢主隆恩!”散仙发自内心地高兴,举起信笺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说完,飞也似的跑了。
      皇帝笑着摇头,看那飘然的白衣在随风舞动,渐渐消失。
      散仙离开不久,术部尚书求见。
      “皇上,是否要派人……”
      皇帝道:“这回不必。”忽然又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南山那边如何了?”
      术部尚书遂将决明近况一一道来。皇帝点着头,并不动容,挥手让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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