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阿陶陶

70、心念所为

　　新年初至，美好假期刚刚开始，萧锐这边却立马要飞去国外一趟，消息来得突然，林语打算这几日两人一起去街头巷里品尝美味小吃的计划只能暂停。

　　萧锐跟林语说得很轻巧——海外分公司需要他本人亲自过去签署一些文件，去去就回。
　　但林语知道不是重大事件这家伙不可能放弃跟自己相聚的时间抽身离开，萧锐架不住林语的认真问询，只能道出原委：
　　老爷子生前频频布局海外矿产，境外主要从事收购勘探及开发矿业权的分公司目前在加国拥有三个待开发项目，且持有这三个项目的100%权益，就在刚才，萧锐突然收到消息，政府为阻止本国资源过度开发，准备采取限产和配额措施，不但要向外来投资企业征收高达48%的“超额利润税”，还准备加大资格审查，合格的调整部分配额，不合格的一律收回开采勘探权。

　　消息来源是内部透出，可信度很高，如果真的实施，对于那边的分公司来说不亚于断臂，影响甚大，萧锐自然是要亲自去一趟，跟外派到当地的负责人商议应对方案的。
　　而他正在港城谈事的小姑姑，半小时前已经直接从那边先出发。

　　知道原由后林语心里有了底，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生意上的事他给不了意见，只能叮嘱萧锐早去早回。

　　已是晚上八点过，专机安排在凌晨一点起飞，靠着床头跟萧锐说话的林语刚刚沐浴完，浑身都是暖暖淡香，眉睫被水汽浸染得清润如黛，清亮亮的眼睛眨一眨便是水光一片，要从这样的林语身边离开，萧锐牙根都快咬碎，只觉得自己的意志力足可移山平海。

　　林语被他看得心口酸软，抬手摸摸他的头发以示安抚，又像撸暖暖那样挠了挠他的后脖颈，安慰道：春节年年有，以后一起过年的机会多着呢。

　　萧锐终究没能忍到底，一把将他拽拉进怀里整个人压上去——“...真想把你变小了揣在怀里带着走...去哪儿都带着......”

　　林语没空听他疯言疯语，抽息着轻喊一声，“你轻点——”

　　温暖被窝中，温度炙热黏腻到令人窒息，距离就在呼吸之间，林语被一口咬到耳垂上，麻得浑身一个激灵。

　　年前给老爷子办周年祭，两人很有分寸，亲密接触点到为止，晚晚都分床睡，年三十守岁结束把安任她们送走后林语已是困极，萧锐忍耐着没怎么动手，本以为今晚可以小小放纵一下，哪知......

　　想到自己这趟不知道要去多少天，回来了学校那边可能就要准备开学，后面又是半个月一见，萧锐心里实在焦躁，动作不由得大了些，攥住林语瘦削的腰反复揉搓，林语心疼他晚上还要飞长途，便比平日更加纵容，强忍着任他胡天胡地了一番，最后筋疲力尽，累到不行，靠在他怀中一合眼便睡了过去，身上的湿热汗水什么时候被擦干净的都不知道。

　　萧锐起身时林语已经睡沉，轻手轻脚不敢弄出一点动静，拿起手机走到门口还是舍不得，回到床边，俯身在林语的额头轻轻吻下，手也探进被子里再摸了摸他暖热的手。

　　睡梦中的林语似乎也不舍，指尖微微勾了勾，萧锐心都快被融化，就着小夜灯依依不舍地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抽出手，给他把被子掖好，转身离开。

　　*****

　　醒来接近十点，陷在柔软被褥中的林语看着窗外天光直发呆，不是想赖床，而是浑身乏力，尾椎那片整个都是麻的，动一动都难受。

　　缓了好一会，终于从床上爬起，目光扫过床头桌上的小瓷瓶，脸上忍不住一阵热。

　　最近这两次比之前都顺畅许多，虽然刚开始还是艰难，但后面......
　　随着药效的发挥，太阳穴两边席卷神经的彻骨痛意也会慢慢消减，痛意越淡，快意就越浓，那家伙体能又太好，没个歇的时候，冷淡身体硬是被钻木取火般引出细碎火星，由里到外燃起，最后颠倒混乱，再不能自控......

　　徐医的药，果然是极好的。
　　林语抬手揉了揉发热的耳垂，轻咳一声，拉开床头桌抽屉，将小瓷瓶放进原处。

　　扶着酸痛的后腰慢慢挪到卫生间，从镜子里看到耳后根的那小片皮肤红肿发淤，颈子上更是多处暗红，无奈得不行，暗想等萧锐回来一定要狠下心跟他说一声，不能次次都弄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走出去所有人盯着看，多少是有点影响做事的。

　　守在走廊的两个女佣见林语起床，笑意盈盈地向他福身行礼。

　　如今老宅这边的人林语个个都已经熟脸，取出红包，递给左边那个昨天因被派去外面送东西没回来的女佣，女佣微微屈膝，双手接过，开心极了。

　　作为心意，林语提前半个月就按着老宅里的人数备好了红包，除萧宁宁陈姨梁叔还有徐医几个是另外准备礼物，其余人人有份，连保镖和司机也没落下，数目不大也不小，每个1000，全是银行里预约取出的崭新纸币，红艳艳的看着就很喜庆，昨天年初一拿出来发给大家时，气氛真是欢乐得不行。

　　阿泽帮着包的红包，还算了算，光是这一笔，林语的账户上就要去掉好几万，更别说另外给萧宁宁陈姨她们精心挑选的礼物，真是想想都手抖。

　　林语倒不觉得心疼，钱这种东西赚来就是要花的，老宅里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对他照顾有加，过年给大家送上点祝福很是应该。

　　看到林语给所有人都准备了新年祝福，自己却没有，萧锐还有些吃味，直到林语又拿出个红色小锦包，取出里面寓意四季平安的玉吊坠给他戴上，少爷的脸色才由阴转晴。

　　陈姨哪里能让这种事掉落在地？把那枚黑中显绿的墨翠坠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萧锐听了更是满意无比，回书房的半路就忍不住将林语抓进怀里狠狠亲了一顿。

　　幼稚，什么都得哄。
　　想到这事，林语忍不住一笑，正要陪着他过去餐厅的两个女佣被他这个笑差点眩软了腿。

　　因在浴室洗完澡把身上痕迹收拾了一下才出来，这会儿的林语整个人从头到脚一片润泽浅绯，唇角含情，眉目慵懒，配着一身舒适柔软的棉质休闲衫，举手投足间尽是她们形容不出的惬意风流，真是谁看了谁迷糊。

　　不过，这样的林语也没几个有眼福能看到......少爷的人，外人想都别想。
　　两个女佣一边引着林语往餐厅走，一边在心中欢快默念。

　　陈姨正在偏厅检查这几日要送出去的礼品单子，大宅管家不好当，各路复杂关系都得处理妥帖，没点见识和手段的人可真管不了。
　　看到林语，陈姨笑眯眯地吩咐后厨开始现包馄饨，这边正月初二祭财神，馄饨长得像元宝，吃这个再适合不过，来碗汤元宝，再去拜拜财神位，今年一年都会财源滚滚，福气满满。

　　于是林语便在陈姨慈爱的注目下将一碗香喷喷的鲜肉馄饨全都吃光，昨天就奔回老宅这边的萧宁宁也一口气干了十个，吃完馄饨两人跟着陈姨一板一眼地祭财神，红鞭放了好几排，声响震耳欲聋。

　　结束后几个佣人清理院子时还争抢着找寻那种没炸开的小炮塞进红包里放好，说是萧家指缝里漏出去的财，谁捡到谁的财运就会跟着飞起，听得林语忍俊不住，跟安任打电话时聊起这个事儿，安任捶胸顿足，哀叹要是她在，绝对没有人能抢得过她。

　　如此说说笑笑，一上午就过去了。

　　书店初五才开市，安任和盛真在市区另有朋友需要拜访，今天会很忙，阿泽那群小年轻约着要去乐园玩雪圈开冰车，林语自觉老胳膊老腿不适合那种活动，没参加聚会，也懒得出门，抱着暖暖陪萧宁宁在影视厅玩了场裸眼3D的穿越幻境游戏，小丫头意犹未尽，还想再来，林语怕她玩久了伤眼，便拎着她去休闲厅那边教她下棋。

　　这一教就教到了傍晚，萧宁宁的智商确实高于普通孩子甚多，很快进入状态，几次以后竟已经可以谋步几十，为了追上跟林语的目数差距，寸土必争，没到最后一步绝不认输，林语有心试试她，布完局只留一处难以察觉的生路，结果小孩在己方大片棋子快要被吃的时候，经历了焦躁沮丧各种心情的跌宕起伏，最后沉下心苦思冥想，终于绝处逢生，找到了林语给她的机会，如此能忍，又如此聪明，真是让林语十分欣慰。

　　用过晚餐，小孩兴致不减，又跑回休闲厅那边研究棋局，林语则是去书阁看书。

　　没多久陈姨过来，手上拿了好几个厚厚的资料袋。
　　林语接过，打开上面那个一看，不由惊讶，竟是一份名叫‘烧伤儿童救助基金‘的慈善项目资料。

　　“...少爷走的时候交代，以后这些事都由您来处理。”
　　陈姨将所有资料袋递到林语手中，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个礼，“......少爷说，您和他是一体，您签还是他签，都一样。”

　　林语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觉得手里的东西沉重如山，几乎快要捧不住。

　　“...萧家做这些已经很多年，西南那边的贫困地区光是福利院和敬老院就建了二十多个，夫人嫁进来那几年是她在安排，她走了之后，老爷子才又接手回去......老爷子说，行善之举，毕生不倦，有余力者当以礼义恩德行于乡里，但这几年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三姑奶奶大部分时间在国外，也没心思管这块，所以停了许久，如今您来了，总算是可以把这些事继续做下去了......”

　　陈姨指指那堆资料袋，温声道，“...今年的尤其多，您先看看再做决定，不过老爷子一向觉得，赠医施药不如开设医诊，施衣济寒不如通渠造桥，不求当时得利，但往后看，却是能助民收成，惠及一方...”

　　林语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资料夹子的边缘，心绪在陈姨轻声细语的解释下慢慢恢复平静。

　　陈姨说罢，见他神色宁定，却似仿佛在思忖什么，便微笑着又道，“您别急，慢慢来，钱这方面不是问题，少爷说您签多少就拨多少，萧家从来就不差钱，而且这几日李家朱家还有孙家派人过来送年礼的时候都在问，若是今年萧家还要捐，他们也想跟着出点善款，到时候我把钱数分发给他们几家就行......”

　　林语认真听完，已是下定决心，绷直脊背，目光清澈地望着陈姨，郑重点头，“好，我知道了。”

　　陈姨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面上露出心事终了的神情，朝林语躬了躬身，含笑退出去。

　　走到书阁门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已经坐进大椅开始翻阅资料，半垂侧脸无比俊秀从容的林语，心想：少爷的眼光可真是没得说。
　　这孩子从来不提，但其实他一直有在默默资助五名偏远山区的贫困孤儿，学费课本费生活费全包，持续资助到孩子们考上大学或走入社会......明明这么年轻，又长这副模样，正是展示自己的好年纪，可他用的电脑手机都是半旧，身上穿戴也从来都是普通牌子，捐助别人倒是毫不手软。

　　真好啊，这样一个外冷里热，内敛含蓄，却又能洞悉人情世故的妙人，硬是被少爷给求到手了......陈姨抿唇微微笑了笑，悄无声息地离开。

　　四周安谧沉静，只闻浅浅翻页声，林语每一份都看得很仔细，越看越是心潮震荡。

　　萧家所予资金支持的慈善项目有教育类也有医疗类，除了刚刚看到的那个‘烧伤儿童救助基金‘，还有援建‘孤残儿童学校’，‘爱心复明中心’......以及为贫困山区修路，修建提水设施和供水管道等，救助不论地区，主要方向是扶贫济困，助老、助残、助医和助学。

　　原本还有些惴惴慄慄，看完所有资料，林语心中最后那点忐忑也都尽数烟消云散，脑中只剩一个念头清晰无比——
　　这个事，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好好做。

　　就这样一直在书阁待到了十点来钟，小孩困得早，抱着棋谱来书阁跟他道了晚安便乖乖回房睡觉。
　　没一会儿陈姨过来送宵夜，看到他一时盯着电脑，一时翻看资料，一时又拿笔在资料上写着什么，甚是专注，不由出声提醒，“...这样伤眼，不早了，有什么明天再做也是一样。”

　　林语抬起头，这才察觉到陈姨在身边，小桌上铺满东西，陈姨端着燕窝粥无处放置，干脆直接递到他手里，假装嗔怪，“...下午还在告诉二小姐不能看太久电脑呢......”

　　林语失笑，赶紧伸手接过小盅。

　　其实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只要来了老宅这边，陈姨每晚都会炖煮补品给他，说是补益气血又安神，还能提高免疫力，不吃不行，好在小小一盅，几口就能吃完，而且吃完了肠胃确实暖热舒服，晚上睡觉也不会腹胀。

　　等林语慢慢将粥喝光，陈姨收好小盅，又告诉林语先别离开，等徐医待会儿过来给他把个脉再就寝。

　　如今徐医已是把林语的身体调理视为首要任务，节气平安脉自然不能少，即使林语觉得身体很健康没有异样，也定要给他把一把，因为这属于治未病的重要一环。
　　譬如大寒和雨水之间的过渡节点，素体阳虚者就会有脉象变化，及时把个平安脉，可以通过方药补气健脾，保养生发之气，清理天寒时所积累的寒邪和热毒。
　　定期请平安脉，放在古代那是王公贵族才能享受的服务，即便是现在，普通人有需要也只能自己去专门的中医院找医生做这种预防性诊断，哪儿有萧家这样的方便。

　　林语心中感激，老老实实点头答应，“好。”

　　徐医在节前就飞回老家探望亲友，这会儿他回来，林语也可以把准备的新年礼物亲自交给他了，等陈姨收拾好东西离开，他起身去书阁角落的书架上取出放在那里的礼物盒。

　　徐医平素没有太多爱好，唯喜深究医理且锲而不舍，因着书店那边进货找货的便利，林语经常会帮他收集一些民间手抄医书回来，有些保存较好，有些就只剩半幅，甚至还有些是字迹模糊的发黄残片，但不论精糙，收到都是一股脑送到徐医手上给他自己提炼摘抄，徐医喜欢得不行，好几次在药房那边待到没空吃饭。

　　几分钟后徐医笑眯眯地进来书阁，看到林语送上的这本《民间中医老药方》，只翻了几页就眼神大亮，小心收起，“...就不跟你说谢了，等我回去好好研究。”

　　盒中书册的内容如何林语并不是很懂，只是在给徐医找寻礼物的过程中看到国外卖家拍摄的几张照片，发现书册上书法功底非常高，而且纸张有粗纤维不是宣纸，直觉很有研究价值不能错过，所以想办法购回，送礼能送到别人心坎上，林语也觉得很愉快，坐回软椅，捋起袖口将手腕搭上徐医的小锦枕。

　　“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不错，不错~~”徐医含笑捋了捋颌下短须，点头道，“气血充盈，胃气充足，现在的脉象比起当初真是流利不少啊......”

　　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林语当然也有感觉，光是睡眠这一块就大有改善了，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

　　对着医者无事不可与其言，而且用完药也是需要反馈一下药效如何的，林语跟徐医将睡眠情况说完后，想了想，又提了一下他新制的药膏，“......确实效果极好，头疼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

　　“？？”徐医抬眼看他，面上露出微讶表情。

　　林语心思何等细腻，对视两秒后，立时明白过来，怔了一怔。

　　徐医也很快反应过来林语指的是什么，看着他眨眨眼，“那膏脂没有换方子，因为其中一味药还没送到，所以我一直在等——”

　　想一想，他乐了，眼底尽是笑意，“最近送过去的那两瓶跟以前的没有区别，只是这批药材色泽与之前略有不同，做出的膏体色泽就更粉浅了些......”

　　原来是这样。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以为，以为药膏里被徐医添加了助兴的药，以为□□中那稍有快感就会撕扯神经的剧痛被压下全都是药效的原因......
　　其实药还是原来的药，一切不过是心念所为。
　　林语怔愣不语，心潮起伏。

　　“境由心生，意随心转，心魔由心而生，自然也可以由心而灭......"徐医望着他微笑，“我早就说过，一旦心开，那些让你惧怕痛苦的阴暗东西，就可昭然若揭，风吹云散......”

　　道理都懂，只是做起来很难，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走不出心境迷障，抑郁成疾。

　　但是萧锐让他鼓起了再来一次的勇气，身边这些人，也都在用不同的方式爱他助他，他真的很幸运。

　　林语慢慢回过神，由心而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认认真真冲徐医拱手致谢，“是，我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