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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劝慰 ...


  •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开始筹备年货,扫屋擦窗搞卫生,各处街道公园都布置出应景的灯笼和彩旗,路口广场加班加点摆放花卉,红红火火,一派节日氛围。

      老宅这边却恰恰相反,里里外外一点喜庆挂饰都没有,因老爷子去世当天正是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那天。

      去年的谭祭萧锐已经出来,萧家遵循当地习俗制礼,办得十分隆重,除服后萧锐继续素服三月,始改常服,生活归于正常。

      今年是老爷子过世的第四年,按习俗来说不再需要大办,也没什么讲究,后辈心到就成,但陈姨仍然仔细做了准备,并节制下面人最近要注意进退规矩,少说话,以免惹出少爷的心头恨。

      既是寄托哀思,各类祭品自不可省略,一切都按最好的来,因有些东西陈姨不敢自己拿主意,便借着去书房送茶的机会跟萧锐问上一问,通常这种时候萧锐再忙都会停下,接过陈姨递上的单子垂目细看。

      那几日萧锐在书房待得很晚,处理完手中的事也不离开,留在里面继续静坐写字,林语怕他熬夜伤身,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过去提醒,后面瞥到铺在桌上的书写纸上顶格便是老头子三字,才知道他是在给祖父写信。

      林语没想多看,倒是萧锐毫不在意,拉他过去让他指点,林语便抬目朝纸上扫了扫,觉得笔锋虽然太利,缺乏古韵之美,但字字用心,饱含深情。

      “真奇怪,以前从来不信这些,现在却觉得祖父一定能收到。”见林语在书桌前面坐下陪他,萧锐收起纸笔不再继续,笑着跟林语说,“...所以想起来什么就写一写。”

      林语知道他不是想聊天,而是心中隐痛需要人倾听,便没有开口接话,只静静望着他。

      窗外一片朦胧白茫,更显书房里温馨宁谧,提及当年,萧锐神色语气没什么滞碍,但憾意难免,“.....那时候是真想不明白,为什么祖父一次都没去看我,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打过一个......”

      “我以为他生气到已经不想再看见我了。”

      “...后来才明白,他不是不心疼,而是太心疼......他怕一看到我人,或是一听到我的声音,就会忍不住马上把我弄出去。”
      萧锐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当时祖父的身体已经很差,只能靠猛药撑着,随时都可能倒下,万一我出去以后冲动行事,他人没了,护不住......”

      是啊,外界沸沸扬扬的舆论可以不理,但公司内部没有清理干净,身边人个个可疑,女儿们守在暗处等待时机,女婿身后的家族也在虎视眈眈,孙子自小被高高捧着,心性傲气,从未吃过这样的亏,没把那些吸血的荆棘暂时压制住之前,老爷子哪里能放他出来......林语叹了口气,伸手覆在萧锐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慰。

      萧锐反手把他的抓进手心珍而重之的握着,“我没事,你别担心。”

      “当年我确实是做错了事,该罚。” 萧锐平静开口,“所以祖父用他的离开给我上了最后一课。”

      时间不能倒溯,事情不能重来,伤痛也无法磨灭......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利益之下,血脉至亲转头就能变仇人,当你没有足够的实力主导游戏规则前,必须要学会收敛自己的傲气,压制自己的脾性,忍耐不喜欢的环境。
      做大事者,绝不可意气用事。

      祖父那样疼他,万事都安排好,关柒很快也被送进去,三年间把他周遭护得滴水不漏。
      可回到老宅,物是人非,熟悉的书房里再也看不到祖父的伟岸身影。
      那一刻心口无比凄凉,彷徨无依到指尖比冬夜呵气成冰的气温还要冷。

      “...其实祖父给我留了很多话。”萧锐指了指身后书架上那个随手可触及的檀木盒子,“...回来以后,看到这里面装的都是他写给我的信。”

      千种交代,万般不舍,尽在厚厚一摞信纸之中。

      “......他让我不要自责,不要被以前的事束缚,更不要被仇恨束缚。”
      “还说他不会走太远,会一直守在上面陪着我,我要是想他了,就给他写信。”

      萧锐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人都走了,还把我当小孩哄呢。”

      林语看着他,黑眸里透出柔软怜惜,“老人家眼里,孙子不管长多大都是小孩。”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日子还要继续。”想了想,林语继续温和劝慰,“人生在世,生老病死从来都避无可避,但若有亲人的真心怀念,也算得上是陪伴一生...说到底,老爷子就是希望你一生平安,什么都好好的。”

      他声音清和,徐徐而谈,如水般无声无息地安抚住了萧锐压抑而不自知的情绪,萧锐听到耳中,忽觉刚才还空空落落的心口这会儿就满了起来,且一片宁静。
      “...嗯,这些我都懂。”忍不住捏了捏林语冰润的手指,低语一句,“...要是祖父还在,不知道会有多喜欢你。”

      怎么可能?
      萧老爷子那样传统的思想,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跟他宝贝孙子在一起的男人?恐怕光是听到他的性别,都会气得背过气去,然后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从萧锐的世界里消失吧......林语微微笑了笑,没搭腔。

      萧锐一向把林语放在心尖尖上爱,揣摩他的心思已是本能,哪里会不知道他唇角笑意所代表的意思。
      本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没开口,只把林语的整个手都攥住收紧。

      事实上,就在林语进来书房前,他才又翻过祖父最后写的那封信,里面一字一句,几乎都可以倒背如流。

      尤其是最后那部分:
      【......不能陪你多走几步人生路,老头子也甚为遗憾,回忆平生,感叹良多,你自幼丧母,没得像别的孩子那样事事有母亲可以撒娇,这是我和你祖母再疼爱你都补偿不了的遗憾,而当年的事,若要归咎,何尝不是因我一意要为子求娶,以旧恩逼人,再加教子无方......每每思及此,都觉愧对章家。
      如今行到终点,破迷除障,深以为姻缘一事不能强求,两情相悦方是基石,今后,若你能找到真正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不拘男女,都要好好对待,不可如你父亲那般视界浮躁,为欲所迷,切记,切记。
      思前想后,已无余事交代,唯愿我的乖乖孙儿一生幸福安康,其它什么都不再重要......】

      到了生命最后时日,老爷子已经将一切看开,看透,看淡。
      叱咤一生,他几乎什么都拥有了,但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每个人都一样,什么也带不走。
      所以对于孙子,一切的期望就归回了最初时的心愿,那就是希望他幸福,仅此而已。

      不过这会儿跟林语说这些好像没什么意义,因为所有的承诺都是做了才会有意义,否则就是虚妄可笑。
      讲一万遍,不如真正去做一件。

      所以萧锐没再多说,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
      林语只思索了一秒便点头,“好,我明白。”
      萧锐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他就知道,什么都不用解释林语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小年当天是祖父忌日,已经第四年,远嫁在国外的那两位嫡亲姑姑其实都不用回来。
      但她们怎么能不回来呢?

      回来才能跟他谈亲情,回来才能跟他打感情牌,回来才有机会跟他谈条件——
      毕竟,两位姑父背后的家族集团这会儿正是生死关键时刻,截至三季度末,集团总负债高达数十亿元,股价累计跌幅均超过65%,陷入巨额财务危机的趋势已经难以逆转。

      想到这个,萧锐勾起唇角,眼底尽是笑意......今年真是他幸运年呢。

      两位姑姑打着祭拜老爷子的名义要回来,他当然不会拒绝,一行人后日就到,老宅这边上上下下都做好了准备,这处宅子最近肯定清静不了,他不想林语卷入萧家内斗的破事中,也不想林语跟那些人过多照面,所以让林语先回小屋那边去住,最多忌日当天跟着他去给祖父上柱香就可以了。

      有些事必须得亲自去面对,有些恩怨必须要有个结果。
      以前一想到那段至暗时光,满腔冰冷,心中尽是泄不绝的恨意,只觉自己身在一片空旷黑域,茫然四顾却什么也看不到,整个世界惟余自己一个。
      现在有了林语,寂冷恨意像是被春风吹化,化作动力,等彻彻底底解决完一切,他要好好的圈着眼前这个至宝,用无尽的爱遮住他的眼,让他除了自己再看不到别人,永远不能离开。

      反正,只要林语在身边,前路就不再孤独。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萧锐伸手捧过林语的脸,倾身上去吻住他的唇。

      *****

      第二天林语就搬回了小屋这边,暖暖也被带回,小家伙被关进猫包时毫不抗拒,奢简转换自如,萧宁宁也想跟着当拖油瓶,但话只说了半句就被萧锐扫过去的眼神冻住,吓得赶紧双掌捂口,把剩下半截吞回肚子。

      允许萧宁宁时常黏着林语撒娇已经是萧锐的底线,他绝不可能容忍有别的人单独跟林语同吃同住一个屋檐下,哪怕这个人只是个孩子,哪怕她对林语只是孺慕之情没有非分之想。

      林语当然也不会同意,萧宁宁毕竟是女孩,男女有别,教养归教养,分寸把控须得慎重,所以他现在尽量不让小孩过多的黏着自己,肢体接触也保持在摸摸头或拍拍手的程度,不能再多。

      而对于萧锐时不时冒出的充满占有欲的举动,难免觉得好笑,又好像已经习惯......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自己对萧锐的容忍度真的越来越高,明明萧锐这种过于偏执的占有欲是不正常的,但自己好像从来不会因此生气,内心深处...竟还颇为受用。
      怪不得安任好几次说,他和萧锐的性格就是细线掉进针眼里,合适极了。

      小屋被打理得一尘不染,林语都不用再收拾什么,将暖暖安置好便出门去店里,风雪转弱后,清理完大部分道路积雪的城市又恢复了正常运转,只是气温仍旧在零下十几度,寒风凛冽,行走艰难,公共交通成为上班首选,不过林语已经不再乘坐地铁,因为一出门就有车子等在楼下,车内暖气熏人,丝毫不用挨冻。

      派来他身边的人又增加一个,两个高壮保镖一前一后护着林语走进书店,然后老老实实去监控小房间等,知道是为了自己好,也明白选择了萧锐就要习惯他的成长背景,以及那个圈层的生活方式,更明白那家伙看似霸道的行为背后,其实是竭尽所能的保护和讨好,所以林语忍耐着没有反对。

      天气冷,店里客人反而更多,逛逛看看买买,一楼书厅的营业额十分稳定,不过跟二楼古籍那块的隐性收入比就是小巫见大巫,接下来林语还打算做版权引进的项目,扩大收入来源,而安任已经开始在云省那边留意合适的地方,准备两年内开分店了。

      只是林语没想到回书店上班这天会差点被吓到心脏骤停。

      因阿泽请了事假,他以为阿泽有私事要忙,便没多问,直到忙完后下楼,听见吧台两个小店员轻声私语,说阿泽凌晨才回宿舍,脸色很难看,进屋是扶着墙壁进的,艰难得都快走不动路。
      好心敲门去问,阿泽又说自己没什么事,让他们不用担心,但今天早上出门上班,走廊间有外卖员送药,阿泽打开门取药的时候,状态比昨晚还差,双颊通红,嘴唇干裂,一看就是发烧了。

      小店员还在商量待会儿下班给店长带点什么吃的喝的,林语这边已经立马拨出了阿泽的电话,连打三个都没人接,心里更急,拿上外套就要过去公寓那边,刚好安任从外面返回,听到阿泽生病,二话不说跟着林语一起出店门。

      员工宿舍就在商场后面的公寓大楼里,电梯入户,采光通风都很不错,这方面安任和林语可是一点儿没小气,店员们除了自带私人用品,其余用具一应俱全,这么黄金地段的公寓,真要自己租小半月工资都不一定够。

      阿泽住的是单人间,林语来过两次,所以上到28楼,他一出电梯就直接找到房门敲门唤人,但敲了半天也没动静,无奈下安任找来管理员,用取卡针插进智能门锁电池旁的那个小孔长按了三秒钟,再在界面上输入管理员密码,这才将阿泽这间公寓的密码锁打开。

      进去后看到趴在床上的阿泽已经昏沉得没了知觉,用手一摸,浑身滚烫,床头小圆桌上有喝了一半的水杯和拆开的消炎药,林语掀开被子准备把人从床上抱起来送医院时,竟看到他浅蓝色睡裤后面沾着几处血渍,十分明显,床单被子上也有,而且中间臀缝那处颜色鲜红湿润,意味着伤处还在渗血,林语腿肚一阵发软,心口直接停摆了两秒。

      大概是扶动间拉扯到了伤口,阿泽呻吟着醒来,看到林语和安任,整个人都慌了,又正烧得头昏脑胀,耳鸣眼花,张口痛叫一声后又软软倒回床上。

      林语紧紧抿了抿唇,俯身用手拉开他身上的睡衣往里看,只见衣服遮盖下的胸口处处痕迹,再拉开后衣领,白生生的颈根上赫然几个鲜明沁血的牙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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