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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愿不愿意跟我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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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如帘,夜色如墨,这样的天气和时间点都不适合出门,何况林语的感冒才刚刚好转,万一吹到风淋到雨 ,病情可能又会反复。
但林语坚持要去,萧锐舍不得对他说不,只能沉着脸给他披上外套,然后带着他从主楼坐电梯下车库。
林语当然知道萧锐冷脸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不想看到自己在生病的情况下,还要大半夜冒着风雨去见那个他向来连眼神都懒得给的便宜妹妹。
萧宁宁断断续续说完几个字后就掐掉了通话,再打过去变成关机状态,萧锐见不得林语皱眉,便难得开金口让人去问萧宁宁出了什么事,他的话在萧家堪比圣旨,那边立马有人上楼去查看,并很快回话过来,说二小姐这会儿人在房间里睡觉,门被反锁了。
后面又补充了点内容:晚餐时“那位”接了个电话,听完什么也没吃就带着司机匆匆出门,回来后情绪极度不佳,直接上三楼,没多久让人送了几只红酒进房间,里面一会儿哭声一会儿骂声,再后来,一个人窝在影视厅里看动画片的二小姐也被叫了上去。
话说到这里,别说是萧锐,连林语都大概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城中出了不少豪门八卦,如某家原配跟小三当街豪车对撞导致交通堵塞惹来数百人围观,又如某豪门媳妇参加慈善晚宴声称捐款百万事后却一毛不拔......其中最刺激人耳膜的小道消息,莫过于萧锐父亲身边养着的一个小美人有了身孕。
虽然还未经证实,但据说那位美人已经进出了好几趟私立医院的妇产科。
于萧锐而言,这种八卦无论真假都毫无杀伤力,他父亲养在外面的情妇再生多少个也影响不了他掌控萧家,但对于现任的名义上的萧夫人来说,恐怕就是会被气到瞠目切齿心裂肝裂的程度。
要知道,那位常年游走在花丛中的富贵先生虽然做不了萧家家主,个人名下的财产却相当可观,放到别家绝对是要被抢得头破血流闹翻天的那种,万一真的又生出个儿子来,以后那些产业花落谁家可就很难说了......
多年来一直求子不得,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心情可想而知......被她揍习惯了的萧宁宁,自然就成了最佳出气筒。
原本萧锐的意思是让人把萧宁宁带过来,一个小丫头而已,林语要见她那还不简单?何须亲自去一趟。
谁知那边的人回话说,二小姐的房间是反锁的,怎么敲里面也不开门,并且敲门的动静还把夫人给惊醒,大发雷霆,往走廊间连砸了两个红酒瓶让女佣滚,所以这会儿任何人都上不去三楼了。
林语本就因为萧宁宁说的那句“再见”心神不宁,听到这个更加放心不下,如果萧宁宁没有打这个电话,那他也不会多事,但那孩子既然找他了,他就一定要亲自去看看情况,因为他答应过萧宁宁:需要他的帮助就给他打电话,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可以。
上到车里,见萧锐还沉着脸,林语垂目想了两秒,忍住喉咙里突来的刺痒,身体主动往他身上靠过去,萧锐静了一下,原本虚虚放在林语腰侧的手立马收拢,将他揽进怀中,脸上表情也瞬间就变得愉悦起来。
他低下头去看林语,嘴角尽是笑意,“...一个小屁孩,哪里就值得你这么急。”
林语没说话,只是闭上眼将昏昏然的脑袋靠上他的肩。
这家伙肩上的肌肉虽然又紧又硬,但拿来当颈枕还挺合适,酸痛的脖子靠上去就像找到了穴位支撑点,顿时舒服了很多。
萧锐的眼神因他的举动变得更加深暗,挪了挪胳膊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又问,“...你很喜欢萧宁宁?”
林语睁开眼,望着车顶默默想了想,然后回了声:“...嗯。”
萧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知道了。”
随即微微一笑,低下头亲了亲林语的发顶,“...你开心就好。”
*****
两台黑车稳稳飞驶在郊区大道上,一路溅起水花无数,其实雨并不算大,只是半空中闪电一会儿一出,加上闷雷隐隐,所以给人一种狂风暴雨之感,且因为夜半时分路上基本没车,他们很快就到了市中心大别墅那边。
门口早已有人在等,看到车子,立马收伞躬身,富丽堂皇的府门大敞,车子直接往里开进,下车时有风卷着雨丝往廊下呼呼刮进,保镖撑起伞挡在萧锐前面,萧锐却是接过伞转身将后面下车的林语遮住,还用身子挡住冷风方向,丝毫没管自己身上沾了雨水,站在门口的几个佣人看得一愣一愣,差点忘了给萧锐行礼。
萧锐一来,整个别墅区灯火全开,睡了的和还没睡的全都起来排排站,大气也不敢出,上到三楼萧宁宁的房间门口,收到消息的女人醉醺醺地出现在走廊另一头,脸色晦暗,丝绒睡衣皱皱巴巴,手里还拎着只红酒,酒精让她的大脑反射弧变得极长,看了眼前一群人好半晌,才张大嘴“哈”了一声。
跟萧锐的眼神对上时,她条件反射地将红酒往角落扔开,只这一个动作,已经可以看出她有多忌讳和害怕萧锐。
不过萧锐只是瞥了她一眼便将视线收回,多一眼都懒得看的那种,说实话,要不是为了讨林语欢心,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这个地方。
酒瓶碎裂的声音很刺耳,血红色的酒液淌得满地都是,林语忍不住皱眉,萧锐扭头示意身后的人赶紧弄开房门将萧宁宁带出来,费事林语不舒服的情况下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保镖往后退几步开始大力踹门。
在这之前林语已经敲了好几下门并喊了几声,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林语的心口重重一沉,因为以萧宁宁对他的热情,若是听见他的声音,早就飞奔出来抱着他的手臂又笑又跳了。
“哐——!哐!”几声震响过后,萧宁宁卧室的子母门竟就这样被保镖踹开,大门扇重重撞到墙壁上又弹回,保镖迅速伸手挡住。
长廊那头的女人终于反应过来,见林语提步走进女儿房间,她瞪大眼睛往这边冲上几步并发出尖叫:“——干什么?你进宁宁房间干什么?!”
没人理她,萧锐只是抬了抬眼,这边别墅的保镖就赶紧上前将自家夫人给拉住,女人气得快要吐血,但在萧锐面前又不敢造次,只能反手一耳光重重甩出,将怒火全撒在保镖脸上。
屋内漆黑一片,林语刚站到门口就闻到了股淡淡的血腥味,心里惊得不行,保镖按下墙上的一排灯具开关,顿时入户间,过道,连同里面卧室的几盏水晶灯全都亮了起来,光源美轮美奂,入目无不精美,仿佛走进童话世界,但林语没空观赏,找到卧室方向疾步走入。
小孩果然是在的,安安静静地躺在看上去就很柔软舒适的大床中央,像个洋娃娃,被褥盖到胸口,露在被子外面的睡衣粉粉嫩嫩,这么大的动静下她居然一动不动,巴掌小脸惨白一片,并且头发也是湿漉漉。
林语眼角抽了抽,顾不得别的,几步冲到床边俯身查看,手摸上小孩脸颊时他心口差点跳停,因为触感十分冰冷,幸好探到鼻端下方时感觉到了细微的气息,这才吐出堵在喉咙里的那口气。
“宁宁?......宁宁?”林语凑近在小孩耳边轻喊两声,又用手背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萧宁宁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似乎很想睁开但又睁不开,林语刚皱起眉,就感觉自己撑在床垫上的手碰到了一股濡湿,低头一看,指尖黏腻,刚才碰触到的地方竟是血迹斑斑。
一把将盖在孩子身上的被褥掀至腰腹位置,赫然看见小孩身上的长袖睡裙多处濡湿,因为都被鲜血染红,血水主要从后背渗出,顺着脊椎一路往下,最后汇集在后腰那片床单上,等林语小心翼翼将萧宁宁的小身子抬起,跟着进屋的几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后背睡裙整片被血水浸透,纱质布料变成半透明,所以底下的伤口能看到十之八九,瘦弱不堪的脊背上竟是多处割裂伤,最长一条从右肩胛划拉到左后腰,伤口皮开肉绽,这会儿仍在渗血,除此之外,还能看到很多叠加在一起的钝器形成的挫裂伤,青紫斑驳,惨不忍睹......睡床到衣帽间方向的地板上有一道很长的拖拽出来的血痕,而没开灯的卫浴门大敞,里面隐隐可见散落一地的酒瓶碎片......
眼前的殷红和充斥鼻腔的血腥味让林语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素来清亮的眼眸黑得深不见底。
“叫救护车。”林语转头看向身后的保镖。
保镖看了眼萧锐,得到允许后退出房间去打电话,萧锐看到萧宁宁的惨状眼神波澜不惊,依然双手插兜斜斜靠着墙壁,目光还是落在林语身上。
这时被林语扶起了上半身的萧宁宁苍白嘴唇动了动,眼皮也在抖,林语垂眸,用长指轻轻将黏在她脸颊上的几根发丝拂开,然后轻声唤道,“宁宁,是我。”
萧宁宁慢慢睁开眼,眼神涣散,在看清林语的脸后眼中骤然发出亮意,但她刚张开嘴想说话,就突然呛咳着从口中喷出一口血水,接着鼻下也流出两道红色,血珠顺着嘴唇滴落到胸前的衣襟上。
看样子除了后背的外伤恐怕还有内伤,难以想象这孩子不久前经历了些什么,更加难以想象的是,给她造成这些伤害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
萧家内部应该有不少人都是知道的吧?
贴身伺候的佣人,身边跟随的保镖......连林语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没有人出声,因为下手的那个人是他们的女主子,佣人只是佣人,保镖只是保镖,他们没有资格说话,那个最有义务保护萧宁宁的男人,日日流连美人堆里,恐怕一个月都想不起自己的这个女儿一次,而有足够能力制止这一切的萧锐,又根本没当这对母女是回事,萧宁宁是死是活向来跟他无关,他当然是懒得搭理。
最重要的是,就连萧宁宁本人对于这种事都习以为常,从不找人求助,平静地将母亲对自己的各种凌虐行为掩藏。
......因为这孩子一直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
眼看呛咳完的萧宁宁眼神又开始涣散,林语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萧锐。
两人目光对视上,林语开口问,“可以吗?”
萧锐挑挑眉,含笑道,“我说过你想做什么都行,你开心就好。”
林语点点头,目光转回萧宁宁脸上,柔声问了句,“...宁宁,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小孩意识已经很模糊,失焦的视线因听到林语的声音再次聚拢,她恍恍惚惚地看着林语幽暗得仿佛深潭一般的眼睛,似乎没听懂林语的话,于是林语低沉柔和地又问了一遍,这次萧宁宁听懂了,也有了反应,她开始虚弱地,小口地喘气,沾了血的漂亮唇瓣不住颤抖,努力想抬起软塌在身侧的小手去抓林语的衣袖,但没能成功,只能艰难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
“会有点疼,你忍一忍,我们现在去医院。”林语按下心口酸楚,温柔安抚她。
正准备将小孩抱起,萧锐走上前轻描淡写地将他的手拦开,“我来。”
这之前要是有人跟萧锐说,有一天,他会亲手抱起萧宁宁离开他父亲的大别墅,萧锐绝对会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那个人,但此刻这一幕却是真的在发生。
因为林语想救萧宁宁,因为林语还在生病,而他半点也不想让林语受累,没办法,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林语抬起头看萧锐一眼,默默松开手退到一旁,于是萧锐在身边人惊诧至极的眼神中,面无表情的将大床上的萧宁宁抱起,因萧宁宁身体已经十分虚弱,脑袋一歪便软软靠上他胸口,萧锐嘴角抽了抽,低下头冰凉凉地瞥了瞥,然后才转身大步朝卧室门口走去。
林语凝睇他背影片晌,提步跟上。
转出房门,依旧被保镖拦在长廊那头的女人看到女儿被萧锐抱出,双目大瞪,看到女儿粉色裙摆上正在往下滴落的鲜血时,她整个人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瞬间酒醒,瞳孔急促地收缩,僵直在原地。
林语停下脚步扭头朝她看去,漆黑眼眸里清冷一片。
还是那句话,并不是每一个母亲都配得上“母亲”这个词所蕴含的神圣意义。
母性使得大多数女性比之男性要更加疼爱自己的孩子,但在虐待行为上来说,这一点并不足以支撑,因为很多时候施暴者对于亲生孩子的虐待,其动机要比非亲生者更特殊。
要么是为了发泄情绪,后面只要一有不开心就会想起这种发泄方式,渐渐形成习惯性动手,要么是为了补偿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缺失,孩子在她们眼里只是一个自己产出也可以自己销毁的玩具,可以随意支配的掌控感让她们在施暴过程中得到满足,还有就是将对他人的无法畅快发泄出来的愤怒,转移到身边不敢反抗也无法逃避的孩子身上,在折磨孩子的时候,把孩子想象成惹怒自己的那个人,下手之狠,令人难以想象......
而萧宁宁比较倒霉,因为她母亲这三种动机都占全了,物质上对女儿无上限的宠溺,精神和肉/体上却无下限的折磨,妥妥的精神扭曲加心理变态。
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是配不上母亲二字的。
林语眼中毫不掩饰的冰冷将女人准备张口而出的怒斥硬生生憋回喉咙里,这时萧锐回头看林语,眼神顺便扫过她,如鹰隼般压得人喘不过气,女人顿时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板一直窜到脑门,手脚都在发抖,哪里还敢再叫,只能僵白着脸,僵硬着身体,眼睁睁看着一行人动作快速又嚣张地带着女儿离开。
直到一声骇人炸雷轰入耳膜,她才像是被惊醒,推开上前扶她的女佣,几步冲到长廊中间大旋梯那处从上往下看向中空大厅。
哪里还有人,沿路只剩洁白光亮的地板上几步一滴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