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宿莽》泠水七弦

6、一舞倾城

　　“接下来要去哪里？”

　　“皇城。”

　　“皇城？”

　　“富贵荣华之下，往往积淀了更多污垢。”纤阿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鲜红色的嘴角微微勾了勾，“要检验你的修为，再没有比那里更适合的了。”

　　凤璟的脚步一顿，但很快反应过来，是了，以他的实力在天界是找不到适合的陪练的，想要真正知晓自己的水平究竟如何，不如在人间动动手。而皇城之中，枉死者的魂灵很多，有所图的妖怪很多，确实适合用作他的陪练。

　　柔美的月光洒满大地，两人笼罩在月光中，步履轻快地朝前走去。

　　走出一个小树林，绕过一条曲折的小路，爬上了一个山坡。纤阿忽然停住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方。凤璟一愣，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山坡下是一大片无边的蓝紫色花海，无数的野花竞相绽放，夜风拂过，花枝轻轻摇曳，抖落片片花瓣和阵阵花香。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梦幻和美好。

　　“真美。”凤璟轻声道。

　　身边的女子踏空而去，轻飘飘地落在了花海之上，她的双足立起，各踩在两朵花朵上，那花朵却没有因为她的重量而下垂半分。纤阿抬眼望向凤璟，声音淡淡的，“给我伴奏。”

　　她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听到她说话的凤璟却是瞪大了眼睛，二人对视了许久，他才垂下睫毛，道，“是。”

　　凤璟在原地盘膝坐下，右手一拂，他的膝盖上便出现了一架七弦琴。

　　手拨琴弦，琴声起，正是一曲《阳春白雪》。

　　纤阿身上的衣裳已在眨眼间变成了水袖长裙，水蓝色的绸带松松挽在手臂上，随风飘动着。

　　伴着悠扬的琴声，立在花海之上的女子轻舒水袖，翩然起舞。

　　身姿旋舞间，如玉的双手婉转流连，水袖绸带裙裾飘舞，她的足尖点过无数花朵，点点蓝紫色花瓣因气流波动飘离了花朵，飞向空中，一大片萤火虫也在绸带触及花海时腾空而起，在空中飞舞着，幽幽的蓝光朦胧缥缈，与花瓣交织出堪似梦境般的虚幻景致。

　　女子舞姿轻灵，身轻如燕，她以右足为轴，舒动水袖，娇躯随之旋转起来，在花间如蝴蝶般飞舞着，她臂弯间的绸带随之旋舞，给人一种随时会乘风而去之感。

　　乳白色的月光洒落在女子的身上，在她的周身折射出柔美的光晕。

　　“好美。”

　　站在花海另一端的年轻男子远远地望着这一幕，情不自禁地赞道。

　　他记不清自己曾看到过多少美丽的女子，也记不清曾看过多少女子跳舞，然而在看到这个起舞的女子时，仍是为之震撼不已。

　　跟在他身后的下属要比他清醒几分，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提醒道，“王爷，现在这个时候，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在野外跳舞，您还是……”

　　男子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你是说她是山野妖精，来迷惑本王的吗？”他重新看向那起舞的女子，叹道，“若是如此，本王也心甘情愿为她所迷。”

　　纤阿一曲舞毕，原地旋转一圈，换回了一袭白衣，轻轻立在花海之上。

　　凤璟的琴声还未停，纤阿看了他一眼，眉尾一扬，手中多出来一支竹箫。

　　蓦然响起的箫声插入了琴声中，却并不显得突兀。

　　琴声渐渐停歇，接着，响起了另一只曲子。

　　琴箫合奏的古朴乐曲声飘荡在夜空之下，夜风轻送，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年轻男子微微闭上双眼，面上表情温柔，俨然已经沉醉于曲声中。

　　直至乐曲声停下，他好似还沉浸在余韵中，怔怔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个身形挺拔修长的蓝衫青年从山坡上飞了下来，宛如谪仙一般，落在了女子面前。女子对他淡淡一笑，“走吧。”

　　蓝衫青年忽然抬眼看了一下男子所在的地方，只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道，“是。”

　　一阵夜风起，卷起漫天的花瓣和萤火。

　　男子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朝前走了两步。

　　风停后，花瓣散去，那对年轻男女已经不见了。

　　他顿时觉得怅然，久久地望着那片花海。

　　纤阿、凤璟离开了那处花海，便直奔皇城的方向而去。

　　他们进入皇城时，正是城门开门不久。凤璟仍是一身蓝色衣衫，纤阿身着一袭白色衣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纱衣，两人都没有变换容貌，凤璟是对此并没有认识，纤阿则是根本不屑于变成另一张脸。

　　皇城之中长得好看的男女并不少，这两人一路走来，依然吸引了诸多目光。

　　纤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凤璟闭了闭眼睛，感受了一下空气中流动的气息，倏尔睁眼，温声道，“东南方向。”

　　哦？纤阿停下脚步，随手捏了个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罩住了他们。凤璟也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注视着纤阿。

　　月神的足尖在地面点了点，很快，一个白胡子老头从地面冒了出来。他努力抬起头，目光从凤璟身上滑到纤阿身上，在看清纤阿的面容时，呆了呆，慌忙行礼，“小老儿拜见月神大人。”

　　“免礼。”纤阿道，“我们想问问，今日这城中有没有什么怪异之事。”

　　白胡子老头一听，连连点头，“有哇有哇！月神大人，城中不少人家都丢了儿子。”

　　凤璟敛眉，似是想到了什么，温声问道，“敢问，都是多大年纪的？”

　　白胡子老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纤阿，有些茫然，“这位是？”

　　“他是我月宫的人。”纤阿声音清冷。

　　白胡子老头向他点头示意，答道，“都是未及冠的男孩子，小的五六岁，大的十六七岁。”

　　凤璟若有所思，“您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唉，还不是勇王府里的狐狸精和鬼怪。”白胡子老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凤璟与纤阿对视了一眼。

　　土地便将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有一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九尾妖狐与本地的一个孤魂野鬼结成伴，先是住在城中最大的青楼里，后来被当朝皇帝的弟弟勇王接进了王府。一妖一鬼住进王府后，城中也开始有人家丢儿子。土地自然知道是他们所为，奈何自身本事有限，收拾不了他们。

　　凤璟听完，轻轻点了点头，“您放心，我定会替这城中百姓收了他们。”

　　土地虽不了解这青年实力如何，但看在月神的面上也是能安心的，他和蔼地笑道，“那就麻烦仙友了。”

　　我不是……

　　凤璟还来不及开口解释，纤阿接过话，“先去看看。”

　　“是。”

　　在土地的带领下，他们将城中丢失了儿子的人家都拜访了一遍，不过在拜访的过程中，土地与纤阿都隐去了身形，只由凤璟出面交涉询问。城中丢失的男孩子约摸有十好几个了，一家一家问下去，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凤璟在脑中整理着打听到的消息，对土地道，“麻烦您再带我去王府看看那只妖和那个鬼吧。”

　　土地下意识地看了看纤阿，大约也是觉得有月神在很安全，便应下了。

　　他们到王府时都隐去了身形，还掩去了自身气息。

　　凤璟、纤阿并肩立在王府最高的那栋房屋的屋檐上，俯视着下方花园中赏花的一男一女。女子容貌美艳，身姿绰约，满头珠翠衣着华丽，正端着一碗燕窝小口小口地喝着。坐在她对面的男子五官并不出奇，手上端着茶盏，与女子说说笑笑。他们周围站着几个伺候的丫鬟。纤阿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凤璟皱了皱眉，那对男女身上的气息实在太过明显了。

　　纤阿转过身，“走吧。”

　　“月神大人？”

　　“即便他们是妖是鬼，若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生活在人类中间，也与我们没有多少干系。”

　　凤璟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了。”

　　“你接下来，该去将那些孩子找出来才是。”

　　“如果……如果那些孩子已经被他们吃掉了呢？”

　　“一只九尾狐妖，一个孤魂野鬼，是不会生食人肉的。他们掳走男孩子，多半是为了吸食少年阳气。”纤阿解释道。

　　凤璟拱手，“我知道了。”

　　土地说了城中孩子失踪与这一妖一鬼有关，凤璟要找出那些孩子，便小心翼翼地跟随在他们身后。

　　纤阿原本是打算在一旁看着的，不想忽然收到了飞廉的传音，让她回天界一趟，她便叮嘱土地帮忙看一下凤璟，先回了天界。

　　等她解决了事情回来之时，土地脸色惨白地跑上前，跪倒在她脚边，“月神大人，凤璟仙君他……凤璟仙君他……”

　　他双手颤抖地举起双手，一株香草躺在他的手心里。

　　纤阿的瞳孔蓦地缩紧。

　　如玉的葱白手指缓缓伸出，拿起了那株香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纤阿的眼眸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她抿紧唇，冷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土地的身体一颤，连忙道，“凤璟仙君在跟踪狐妖时被发现了，狐妖和野鬼就故意将他引入了陷阱，然后联手打败了凤璟仙君，夺了他的修为。小老儿找到凤璟仙君时，他……他已经变回原形了……”

　　纤阿眸光冰冷，一拂衣袖飞身离去。

　　她原本只打算让凤璟救出那些孩子的，没想到……

　　呵。

　　那就别怪她月神，仗势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