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骨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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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个状态大概多久了？”
“从我见到她开始就那样了——怕生、排斥肢体接触，似乎饮食上也受到了些影响。”
“饮食问题？”
“她吃不了肉，虽然她自己尝试过很多次，不过每次一接触肉就会有呕吐的现象，这让我有点儿担心。”
“也许是父母被害的经历给她留下了阴影，慢慢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千代又继续道：“我从来没想过紫夫人会遭遇那样的事，警察联系我时，我都以为我听错了。”
“事实上，我也没想到。如果不是你们前来，我根本都不会知道这事儿。”汉尼拔拿起一旁的骨瓷杯喝了一口，“你瞧，她联系我的次数甚至连你的一半都不到。这也许是除她的去世以外最让我忧伤的一件事了。”
“……紫夫人还是一直思念着你的，汉尼拔。”千代叹了口气，“她一直很关心你的生活，”她顿了顿，似乎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遂转移话题道：“你现在还在医院工作吗？”
“依然在任职中，不过现在大部分时间被我花在了霍普金斯的实习工作上。”
“霍普金斯大学？你为什么去那儿？”
“心理咨询师，千代。我正在为我的转职做准备。”说着他状似无意地转头看向独自靠坐在二楼复式书架边的埃默洛尔德，“急诊室的工作实在太忙，等转了职到时也能有更多时间陪陪埃默洛尔德。”
“汉尼拔……”
“是的。”
“请照顾好她。”
“我会的。”
埃默洛尔德的五感一向来很强，即使两人谈话的声音被他们刻意压低，她却依旧能够一字不落地收集到他们所说的内容，也因此她很清楚千代是何时离开的——即使对方走得极为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打扰到她一样。
“千代离开了。”就在大门处传来合上的声音后，汉尼拔顺着木制梯子爬上了二层平台，手上则平稳地端着一杯果粒茶——这显然是给埃默洛尔德的，“她似乎很担心你会因为这件事而讨厌她。”
而对此，埃默洛尔德仅仅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轻轻摇了摇。
尽管她表达得很模糊，但汉尼拔明显理解了她的意思，“她知道会很高兴的。”他说着蹲下身，将手中的那盏印有百合花纹的骨瓷杯放在了埃默洛尔德的身边，“我听说你晚上总做噩梦，这个茶有助于你的睡眠。”
“……谢谢。”埃默洛尔德低声回道，却还是乖巧地拿起了茶杯品尝了起来，“很好喝。”
她的回答看样子让汉尼拔很满意——毕竟，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了别人的肯定，的确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芥川龙之介？”他瞥了眼那在埃默洛尔德手上的原版《芥川龙之介全集》，声音少有的出现了上扬的起伏。
“……妈妈推荐我的，”这次，埃默洛尔德终于抬起了她的脑袋，好好地把目光投射在了汉尼拔身上，“我之前一直嫌它难懂没有好好读。”她说完便抿着嘴垂下了眼睑，像是在告别什么似的将手中的书郑重地合了起来。
汉尼拔接过她递来的书，转身便顺手将它插回到了它本应该在的地方。
“在梦里，一切罪恶都从眼底消失得一干二净。但只有人的悲伤——人的巨大的悲伤，如同充满天空的月光，依然孤寂而严酷地存在。”身后的女孩突然用着纯正的日语念出了一句来自于方才那本书的句子，声音里透露着些许伤感。
出于心底的那一抹好奇，汉尼拔并不急着打断她，即使他作为一个拥有心理咨询师从业资格的人，出于职业素养以及照顾女孩的责任理应在对方深陷入这种情绪前去开导她，可他却只是静静地用他那对能看透人心的双眼俯视着埃默洛尔德。
“我过去并不理解这句话，我不懂这世界上会有什么无法消除的伤痛，”女孩的睫毛轻轻颤动，“但我现在懂了。”
“对于你来说，你并不需要为任何人的死而负责，你得清楚你阻止不了有些事情的发生。”
“可他们是我的父母，我永远不可能忘掉这件事！”她的语调变得激动起来，“如果我当时能……”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
“……没什么。”
汉尼拔审视了她半晌，才问道：“这件事和你心里无法释怀的罪恶有关系吗？”
他的话音刚落，女孩便忽地抬起了她那双祖母绿色的双眼，那里头闪烁着的是掩藏的事物被拆穿时的慌张与惊恐，随后又被她自以为谨慎地掩盖了起来，“那只是书里的一句话，并不能代表什么，我只是拿出来这么用用。而且，我只是觉得自己当时必须做些什么。”
她的谎撒得极其拙劣，汉尼拔显然看出了她的逃避，自然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对你父母来说，你的健康与安危才是第一位。”他抬手看了看腕间的那只百达翡丽，在确认时针已经接近5后，他问道：“你想吃点什么吗？”
“什么？”话题的突然转变让女孩看上去极为茫然。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我想我得为我们两准备一些食物。”汉尼拔拿起那只空了的茶杯，像来时一样稳当地从梯子上爬了下去，“听千代说，你吃不了肉食。”
埃默洛尔德嗫嚅了半晌，最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道：“我有尝试过，但不怎么成功……”末了又加了一句，“我以前是吃的……”
“虽然品尝肉类的确是一种感官上的享受，但完全不必强迫自己，肉类中所含有的大部分营养，你完全可以在水生动物中获取到。”他虽然这么说着，但莫名让人觉得他语气中暗藏着些许遗憾。
不过埃默洛尔德似乎并未注意到，她正将她的全副精力放在了梯子上，以此来防止自己踏空了其中的任何一阶。
“埃默洛尔德，”汉尼拔耐心地看着她一步步得从梯子上下来，在临近地面时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你可以多信任我一些。”他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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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汉尼拔这么说，埃默洛尔德当时也点头表示了顺从，但自那以后却也不见她有任何想要袒露自己心声的迹象——即使她面对的是一位极为优秀的临床心理学专家。
汉尼拔对此倒也不急，毕竟向一个刚认识且今后要一起生活的人敞开心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双方之间的关系越亲近有时候反倒越难向对方展露那个真正的自己。
他和埃默洛尔德并非医生与病人的关系，自然无法寄希望于对方会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进行一次无拘束的自我剖析，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女孩的闪烁其词极为感兴趣。
也只是因为如此，他开始不着痕迹地去诱导那个女孩，尽量划分出多一些的时间去陪伴她——一如他小时候紫夫人所做的那样。
埃默洛尔德对他的烹饪技术感到好奇与向往，他便带着她去到厨房，慢慢教授她他所知道的一切技艺。
埃默洛尔德在绘画与乐器演奏上极有天赋——听她自己说紫夫人有亲自教导过她，他便把自己珍藏的画作与音乐一并分享给她。
埃默洛尔德对他的医院工作与大学实习很好奇，他便尽可能地带她去到那些地方，将自己工作的世界展露给她看。
他知道这个仅仅只有10岁的女孩要比他的很多学生都要来得狡猾与聪颖，他也很清楚埃默洛尔德所展现出来的一部分好奇，有些也只是为她缺乏安全感而寻求的借口，但他并没有拆穿这些掩藏得极好的捏词，继续做着他该做的。
直到有一天，当埃默洛尔德再一次从噩梦中就醒过来时，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向他说出了她一直掩藏着的秘密。
“我对千代撒谎了。”她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隐隐带着祈求原谅的泪光，“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这么做……”她揪着自己的睡衣袖子说道。
“每个人都会撒谎，这并不是什么值得令你伤心痛苦的事。”
“不，不是这样的！我也向你撒了谎，汉尼拔！”她用着颤抖且稚嫩的嗓音唤着自己面前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我告诉千代，我做噩梦是因为害怕自己所经历的事情，但其实不是的！我说谎了，这是不是千代选择离开我的原因？”
汉尼拔拉过一把椅子，在埃默洛尔德面前坐下，他下意识地要做出自己在治疗室中面对病人时的模样，却在一瞬间被他换做了安抚的姿态。
“世上没有什么是得不到别人原谅的，埃默洛尔德，我想千代并不在意这些。”
似乎是受到了鼓励，埃默洛尔德哽咽着抽了抽气，道：“……是我自己，我在害怕的是我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摆脱那些噩梦，但我不想变成我梦里的那样！”
“你梦到了什么？”
“我……我杀了他们！我杀了所有人，那种场景根本不像个正常人该做出来的，但我知道……我知道我在笑！在梦里我一点也不害怕那些……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一思及梦境她便开始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对于那些人你是什么感觉？”
“……我……我说不清，好像是恨，但似乎又不是……”她近乎哀求地看向汉尼拔，“我那样正常吗？”
而她的询问对象只是轻柔地将她搂到了怀中，用一种舒缓的节奏抚摸着她那头白金色的长发。
“你并没有什么错，艾洛！一切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心中是一片光明，那是由拨开了谜团的薄雾所带来的光明。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花那么多心思与耐心在这个女孩身上，也终于弄明白了那一份好奇来自于何方。
这个女孩有着和米莎一样漂亮的白金色头发与洁白肌肤，身躯也如米莎一般脆弱。
但她的内在却和小时候的他一样——
一个被仇恨与无能为力玷污了心灵与灵魂的亡灵！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骨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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