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孤行》今乐

40、第四十章 归来

　　沈奉走进服装店时，林荷的憔悴身影再次映入眼帘。时至今日，林荷早已失去了当初来找沈奉兴师问罪的戾气，只想找回杳无音信的女儿。

　　“阿奉，云影还没消息吗？”

　　得到一成不变的回答后，林荷又是心痛不止，“这个死丫头，怎么就这么像她爸，我真不该生下她！”

　　“您别多想，云影只是心情不好，需要排解，再有半年就回来了。”

　　“阿奉，你想得太简单了。”林荷半是埋怨半是感慨，“知女莫如母，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单着不找？你以为她真在等你？”

　　沈奉从不敢这样期盼，因为他深知以云影的脾气禀性，若按正常发展，自己根本毫无机会。在她面前，他永远自惭形秽，不值一提。

　　“林姨，我配不上云影，我知道。”沈奉的坦诚让林荷更是唏嘘。

　　“当年你主动把钱送来，一下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让我既感动又矛盾。我本想亲自给云影送去，但那么多钱带身上也不安全，就让修远帮忙汇给了云影。后来云影问我为何要找修远帮忙，我将错就错说成是他……”

　　沈奉闻言，心情越发焦虑沉重，他不想再听下去，转头看向店外，林荷却自顾说了下去。

　　“这么多年，云影一直躲着修远，甚至为此放弃了去省城工作的机会。至于她为什么喜欢上贺铭，又为何被伤得那么深，一目了然。这次她遇到这么大的事，既不告诉我这个当妈的，也不告诉你这个最关心她的人，只找了修远……”

　　“您别说了，我全明白。”沈奉再也听不下去，他真的不在乎不介意不嫉恨吗？他骗不了别人，更骗不了自己。

　　“阿奉，你尽管怪我好了，是我这个当妈的自私，不想让云影和你好上，还逼着你对我发誓。到头来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连女儿的终身幸福都耽误了。”

　　“您别这样说，我当初帮您，没想过附加任何条件，时至今日也不后悔。”

　　林荷望着胸怀坦荡的沈奉，愣住片刻，随后轻叹一声，“我不会识人，从头错到尾，因此害怕云影误入歧途，她却比我错得还厉害，这就是我们母女俩的命吧。”说罢，转身缓步走远。

　　沈奉望着林荷骤然苍老的背影，心绪难平。而一想起消失不见的云影，他就更加恼火和无助。他宁愿她再也不理他，也不要这样刻意逃避。

　　始终冷眼旁观的阿秀见沈奉气凝在原地，也不知该劝他什么好。事实上她一直知道云影的近况，两人还不时联系，但为了沈奉考虑，她还是选择了狠心隐瞒。

　　阿秀正打算劝解沈奉几句时，甜甜撅着小嘴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沈奉立刻上前帮甜甜摘下了书包，“说好了我去接你，怎么又自己回来了？”

　　甜甜用手背擦擦汗，“我长大了，用不着接。”说罢，自顾去饮水机那里接水喝。

　　阿秀见甜甜又要呛声，连忙微笑道：“是啊，我们甜甜是大姑娘了，再过几天就十一岁了。”

　　沈奉早为甜甜生日做好了准备，只是一直保密，想给甜甜一个惊喜。这也是甜甜离开杜家人后的第一个生日。

　　自从杜谦将甜甜托付给沈奉照顾后，杜家人就再无踪影。杜谦虽然还照常开着茶馆，但亦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沈奉也再未找过杜谦，他原本就想让甜甜与自己一起生活，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实现心愿，也算意外之喜。而且小孩子跟什么人学什么样，杜家人心术不正，远离他们再好不过，他有责任也有义务让甜甜健康快乐地成长。只是这大半年下来，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太大改善，仍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甜甜对自己被杜家人“遗弃”这一事实，似乎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小姑娘性格又格外敏感，得知自己不能回家后，时常躲在房间偷偷掉眼泪，期间还病了一次，沈奉在医院整整陪了一个星期才见好转。

　　那次病好之后，甜甜对沈奉的冷嘲热讽，才有所收敛。不过沈奉从来没在乎过，无论甜甜如何刻意激怒他，他也是一脸坦然，饭照做，学照接，人照管，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日久天长，甜甜也领教到了沈奉的厉害，那就是太过执着，只要认准了的事，就一门心思做到底。他为了保护她的牙齿，不让她吃最喜爱的甜食，家里连一袋白砂糖都找不到，更别说蛋糕冰激凌，每天除了蔬菜肉蛋牛奶，杜绝了她的一切零食。

　　眼下阿秀提起过生日的事情，甜甜不由自主地想起外公外婆往年为自己举办生日聚会的热闹情景，心中虽然有点小难过，但还是有些由衷期盼，不知沈奉会如何为自己过生日。

　　“甜甜，你过生日想去哪里玩啊，到时秀姐和沈叔带你去？”阿秀笑着询问甜甜，其实也是在帮沈奉打听。

　　甜甜平日里从不喊爸，连沈叔叔也不喊，就是直呼其名，沈奉也不恼，只让甜甜有话直说。

　　“我想去月球，你们飞得上去吗？”甜甜捏着纸杯，略带挑衅地问。

　　沈奉不等阿秀作答，就走到了甜甜身前，“要是我们长翅膀了，肯定带你去，现在还不行，想个地球上的吧。”

　　阿秀闻言，忍俊不禁，沈奉平日里虽略显严肃，但面对甜甜素来是耐心加细心，眼下的回应也是莫名有些冷幽默。

　　甜甜深知沈奉不好对付，大眼睛一转，就改了主意，“那也行，我想去省城的海滨游乐园，我好多同学都去过，就我没去过。”

　　省城距此三个小时车程，倒是不远，只是带着甜甜必须好好计划下路程，不能让孩子太过劳累，最好在省城住一天。

　　沈奉盘算好，随即应允，“好，就去省城，你生日正好是周六，咱们周五出发，周六玩一天，周日回来。”

　　甜甜心愿得偿，终于多云转晴，可又不想让沈奉发现，“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

　　沈奉心情也有所好转，他正想回头和阿秀商量下日程，甜甜突然又开了口：“顾阿姨送我的芭比，我还想要一个。”

　　沈奉知道甜甜有个心爱的芭比娃娃，平日总抓在手里玩，写作业时也不放手，没事还给娃娃梳头发、缝衣服，却从不知道是云影送的，不由忆起旧事，百感交集。

　　“好，我今天就去买。”沈奉说罢，叮嘱阿秀照看好甜甜，开车去了市中心的大商场。

　　一路上，他开着收音机，随意调了个台，正巧放起了《我心永恒》。

　　世上真有永恒不变的爱吗？有，也没有。恋人如此，父母亦如此。

　　云影上中学前很喜欢这些精致漂亮的洋娃娃。顾行那时工资也不高，但每到发工资那天都会给云影买一个小洋娃娃，从小学到中学，摆了满满一书架。

　　云影与甜甜一样爱不释手，喜欢给娃娃梳头发、缝衣服，有时还对着她们自言自语，一边说一边开心地笑。

　　他经常趁奶奶和林荷在顾家客厅闲聊时，溜进云影房间，随心所欲地乱摆那些娃娃，或是让她们叠罗汉，或是让她们打群架。

　　云影看见急得要命，但又碍于沈奶奶的情面不好发作，他却最喜欢看她兀自生气的小模样，屡试不爽，乐在其中。

　　结果顾行一走，那些娃娃再无踪影。他看到空空如也的书架，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缺了点什么，云影开心的笑容与认真的生气也再难一见，因为她把自己变成了不会笑也不会哭的娃娃。

　　沈奉逐层乘扶梯，找到玩具专柜，面对琳琅满目的美丽娃娃，几乎不知所措。

　　如果选择余地小，他可以拿一个就走，可是这么多娃娃，甜甜到底喜欢哪个呢？

　　他时而哈腰，时而蹲下，琢磨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正想咨询导购员时，只见货架对面有个留着寸头的人，也是一会儿露头，一会儿俯身，估计也是来给女儿买礼物的爸爸，可以交流一下。

　　沈奉起身，快步绕过货架，对方却不见了踪影。他微叹口气，侧过身突然看到一个与甜甜的娃娃非常相似的娃娃，垂膝的金色长发，一身白纱裙，真是漂亮，只是包装盒有些破旧。

　　难道再送甜甜一个一模一样的娃娃？沈奉犹疑间，突然听到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

　　“您好，那个白纱裙的娃娃只有一个了吗？”

　　沈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回过头，导购正在向询问的短发女子解释。

　　他只消看一眼她的背影，就知道她是云影，他钟情一生、魂牵梦绕的爱人。

　　半年不见，她一切如常，只是更加消瘦，头发竟比半年前还短，紧贴着头皮。

　　得知每款娃娃只有一个后，她无奈一笑，“我是要送人的，包装不好，孩子会失望啊。”

　　导购还想劝说云影时，对面那个面色阴沉的男顾客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拿着那个包装有些破旧的芭比娃娃。

　　“您好，这个娃娃我买了。”

　　沈奉把娃娃递给了略显诧异的导购，“请帮我包装一下，我先去结账。”说罢，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云影，径直走向不远处的收款台。

　　云影应是在看他吧？他不想回头，又克制不住，但他不愿向她大发雷霆。

　　她骗了他，没有出国，没有进修，甚至没有离开这个城市，她只是在躲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