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爱孤行》今乐

14、第十四章 纠结

　　云影做晚饭时，始终出神。父亲顾行的病与沈奉猜测的一样——阿尔兹海默病，现已处于中度痴呆期，错过了最佳干预治疗期。至于顾行离开的这十多年的经历，则成了永远的谜。

　　云影再次搬回了老房，希望能唤起父亲更多的记忆，但他往往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打瞌睡，一睡大半天。

　　林荷自那天离开后，再未联系云影。云影打过去的电话全被挂断，母亲还在生她的气，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能原谅她。

　　“爸，吃饭吧！” 云影将饭菜盛好，才走到沙发前轻唤顾行。

　　“小影，你这么早就下晚自习了？”顾行揉揉睡眼，记忆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爸，你和我一起吃吧！”云影搀着顾行走到餐桌前坐下，细心地把筷子递到了他手上。

　　“你妈呢？又加班了啊？”

　　“她工作太忙，我们先吃。”

　　顾行吃了几口，突然将筷子一摔，“雅丽，你又要害我？我心脏不好，你还放这么多盐？这么多年，我为你们母子抛妻弃女，拼死拼活，连顿热饭都不能吃了？我吃不好，你们也别想吃好！”说罢，双手用力一掀餐桌，所有饭菜都扣在了躲闪不及的云影身上。

　　顾行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爸，别怕，没人要害你。我是云影，你不记得了吗？”未等云影说完，门口已传来了沈奉的敲门声。

　　“云影，开门！”沈奉刚才在门外听得格外心惊。这已经不是顾行第一次发病，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云影匆忙收拾了一番，才打开门。沈奉这些天没少帮忙，她白天上班的时候，沈奉帮她照应家里，晚上听到异响又马上过来，她欠他太多了。

　　“我没事！”云影用纸巾轻轻擦拭着身上的油渍。顾行见沈奉神情严肃，马上躲进了卧室。

　　沈奉一眼扫到了墙角碎裂的杯盘，“云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时间长了你根本扛不住。”

　　“我已经联系中介了，保姆明天就能来。”

　　“顾叔这病不会好转，只会越来越严重，你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你应该去找他现在的家人，一起协商解决。”

　　云影抿紧嘴唇，许久才低声说，“我不知道去哪儿找，那个女人我从未见过，我妈也许知道，但她根本不理我。”

　　“我与林姨联系过，她给了我一个地址，我明天陪你过去找找看。”

　　沈奉将记好的纸条递给云影，她默默地接过，看清上面的地址后，无语苦笑。想不到父亲这么多年就住在离她三条街远的地方，真是近在咫尺，远如天涯。

　　第二天一早，中介安排的保姆到位后，云影又细心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才下楼与沈奉会合。

　　但是，她并没有找到那辆熟悉的电动车，反而是一辆有些破旧的帕萨特停在楼门前。

　　车内的沈奉见云影没看到自己，连忙鸣笛，“云影，上车！”

　　云影坐进后座，眼中惊奇，“何时买的二手车？”

　　沈奉笑着说，“其实不是二手车，就是我的第一辆车，之前一直在一个哥们那儿。”

　　“你现在开店，是需要辆车送货。”

　　“我不为送货，”沈奉顿了顿，才开口，“你上下班路虽近，但耗时长，有车接送方便些。”

　　云影一时语塞，沈奉也不再多言，车子平稳地驶出了小区，进入主干道。

　　不到半个小时，沈奉就找到了顾行的“住处”。出人意料的是，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全封闭的高档公寓，出入之人非富即贵。云影与沈奉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纳闷。

　　在门卫那里报过门牌号和说明来意后，对方很快通知保安放行。走过去的路上，云影的心一直揪着，双手不停冒出冷汗，脚步也有些凌乱。

　　沈奉见此，轻轻拉住了云影的胳膊，“要是你不想见她，我们现在就走。”

　　云影用力摇头，她想见对方十多年了，绝不能在最后关头放弃。

　　顾行的现任妻子钱雅丽与云影想象的完全不同，云影一直认为她必是妩媚动人、风情万种，不然如何成功掳获与母亲恩爱异常的父亲？

　　可在见到钱雅丽的一刻，云影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因为钱雅丽太像林荷了，那双笑起来像月牙的眼睛不止属于母亲，也属于更加高贵端庄的钱雅丽。

　　“你是小影吧？快进来坐！”钱雅丽似乎对云影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早有准备。

　　云影与沈奉坐好后，保姆马上端上了刚沏好的热茶。

　　云影双手紧握，刚想说话，沈奉却先开了口，“这几天在老房附近转悠的人，都是你派去的？”

　　钱雅丽并不否认，“顾行不是第一次发病了，每次我都派人跟着。”

　　云影眼神诧异，这件事沈奉根本没有告诉她，难道今天来这里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钱雅丽见云影神色有异，连忙解释，“小影，你爸的病三年前就确诊了。虽然我很想治好他，但这种病是不可逆的，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当时很想见你，但是他和你母亲离婚时有约定，没有她的同意，他不能见你。我也试图联系过你母亲，她从不回应，一直拖到今天。”

　　云影望着钱雅丽愧疚的神情，知道她没有说谎，心情越发复杂，“他发病时总说生意失败的事，是怎么回事？”

　　钱雅丽微叹口气，“你爸之前一直是我的副手，虽然我们早成夫妻，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私下找熟人做了个项目。哪知那些货全是假的，那人设下圈套害他。事情虽然被我摆平了，他却耿耿于怀，没过半年就病发了。”

　　沈奉眉头紧皱，“陷害顾叔的人是谁？”

　　钱雅丽神色一怔，马上说道，“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了。我知道你们的来意，如果你们同意，我今天就派人去接他回家。”

　　云影许久没说话，她的目光落在了钱雅丽身后的墙上，上面挂着父亲与钱雅丽母子的全家福。那幅黑白照片拍摄年代久远，上面的父亲风华正茂。而钱雅丽怀中的婴儿，眉眼间像极了父亲。

　　“你和我爸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在一个青年点，本以为再也回不了城，就落地生根。结果政策一下来，许多人为了回城指标抛妻弃子……我没想破坏你父母的感情，只是人心变化莫测，走了的人又回来了。”

　　“你们的儿子多大了？”

　　“他比你大三岁，现在美国定居，一直催我们过去。那边虽然也没有特效药，但医疗水平还是高一些。你爸见到了你，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不会再有遗憾了。”

　　回去的路上，云影一言不发，沈奉亦不多言，只是在临近岔路时问道，“云影，送你回家还是去林姨那里？”

　　沈奉不希望云影与林荷因为这件事闹矛盾，而且事到如今，云影更应该理解林荷的苦衷。

　　“送我去单位吧！”

　　“单位？你不是请过假了吗？”

　　“十点有个全体会，现在去还来得及。”云影说罢，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沈奉轻转方向盘，一会儿就开到了学校正门，“我送你进去吧？”

　　“不用了，学校现在封闭管理，无证车辆进不去。”

　　沈奉在路旁停下车，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云影，“云影，你生我的气了？”

　　“没有。”她答得干脆，眼睛却看向别处。

　　“我之前是见过顾叔，那时他身边有专人跟着，一看他走累了，马上扶他上车休息。这几天你上班的时候，他们也会来，是非常专业的护工，远比我们照顾得好……”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云影试图冷静，但无法做到。

　　“因为那天贺铭出车祸了，接下来，你一直躲着我，我没有合适机会告诉你。”

　　“我还以为你不会骗我，原来你们都一样。”

　　云影头也不回地下了车，沈奉坐在车内，脸色也不好看。他十分想追上云影解释，但在打开车门的瞬间看到了贺铭的身影。

　　贺铭本走在云影的前面，走进校门时他似乎有所察觉，回过头来，恰好看到了脸色发白、脚步匆匆的云影。

　　“云影，我正好想找你。”

　　云影看着贺铭，目光疑惑。

　　“学校今年的优才计划又开始实施了，我希望你能报名参加。”

　　优才计划就是学校每年选拔一定数额的青年教师出国深造，为期一年。云影也曾报过名，但因为不是博士学历而落选。

　　“院长，我不是教师岗，加上学历不够，很难入选。”

　　“今年增加了行政人员的比重，对学历也不再一刀切。以你的工作表现来看，错过这个机会实在可惜，而且你也可以借机散散心。”

　　“你哪里看出我需要散心？”贺铭眼中的唏嘘让云影越发难以承受。

　　“云影，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我看得出你最近心情不好，总是处于焦虑状态。无论如何，这是公事，你不要因为我的无心之言放弃自己应得的学习机会。”贺铭说得十分诚恳，让人无法拒绝。

　　“我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