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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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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滞留在冬之爪,伤口难以愈合,也许是我根本不希望它好,既然没有人赶我走,我只要安心地躺在床上就可以了。我忘记瑞科史黛,忘记回去的事,而我该如何面对阿瓦罗萨?
阿瓦罗萨,我的小妹妹,比我能干的多的小妹妹,她不需要我,我了解她,她会伤心,在恰当的时候,但她不会被击垮,她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女王,我想不出回去的理由,我的生命随着丽桑卓的死陷入了沉睡。
这一犹豫又是许多天,永冻苔原冬季的寒冷是如何用言语都无法表述的,你的整个生命都像是被冻结了,上面覆盖着霜花和死去的野草,连情感都变得迟钝,思维也被延缓,一切都变得很长很长,每分每秒都像永恒,瓦伦丁嘲笑我,说我是一只冬眠的熊,但他确实很好,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再说我也吃得很少,一天只要喝一点硬土豆熬成的糊就能果腹,而且我严重的消瘦了,短短十几天里颧骨突出,脸颊明显地凹陷下去。
到我可以起床的时候,瓦伦丁给我拿来一张处理的不太好的熊皮,上面有一股腥味,就好像刚剥下来没多久似的,还有一双特别大的鞋子,也是用不知名的动物的皮毛做成的,走起路来空落落的很困难。
“你的衣服给尼娅抢走了。”他解释说,“还有你的靴子,以及一把银色的小刀。”
“不会再还给我的意思吗?”
他看我急切的样子,“你抢不过她的,算了吧。”
“那把刀是我姐姐留给我的!”
“你姐姐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又不能狩猎,留着她用过的刀有什么用呢?”
“别说了!”我忽然间情绪失控地大叫道,瓦伦丁呆了片刻,后知后觉的生气了。
“死人是没有保有物品的权力的。”他说,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我不知道你们那儿是什么样,但是尼娅觉得这很正常。”
“如果我不记得。”我说,激动的胸膛起伏,“那谁会记得呢?我——”
“你要拿回你的东西,那就来啊。”帐篷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个高个女人走进来,夹杂着一股冷风。
“她还想在你这里躲多久?”她对着瓦伦丁说,冲我挑起眉毛。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尼娅”,她真的很高,几乎和丽桑卓一样高了,穿着她那件斗篷长短正好,这时我已经冷静下来,为之前的冲动感到模模糊糊的后悔。
“你来干什么?”瓦伦丁有点警惕地说,把我往里推了推,“她是外来人,她不懂规矩。”
“他们都在说你喜欢上一个被弗雷尔卓德流放的人。”她说,似乎不屑于看我的样子,我却不觉得她讨厌,因为她有一种独特的美,“就是她?你确定要娶她吗?她看起来好像一根手指就能捏死。”
“尼娅,那都是他们胡说的!”瓦伦丁无奈地叫道,我搭上他的肩膀,从他后面探出头, “尼娅?”
这一次她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了,如果说丽桑卓是优美而且深刻的,那尼娅就是汹涌而单纯的,从一看到她我就知道她最终不会伤害我,这是一种直觉,虽然我一无所有,但我却觉得我可以驯服她,因为在我有限的与人交往的经验里,比起男人来我更了解女人,尤其是强势的女人。
她的敌意来的太快、太直白了,直白到让我有恃无恐,但我依然显出害怕的样子,这不完全是一种假装,但也不全是真的。她大步向我走来,一把推开瓦伦丁,捏着我的下巴轻松地就将我提起来,她弄得我非常痛,我只好顺势前倾并且伸出双臂搂住她的脖子,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你?”尼娅显得很吃惊,但没有后退,后退意味着示弱,于是我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她一下子松开了我的下巴,我倒回床上,因为压到伤口而蜷缩起来,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她怎么回事?”尼娅皱起眉,她的动作、语言和手势都像个男人,她转向瓦伦丁:“你带回来一个疯子。”
“她大概很喜欢你。”瓦伦丁和我对视了,懒洋洋的笑容回到他脸上,“这是赛瑞尔达,现在你们认识了。”
尼娅生气地走了,要过多久她才会发现丽桑卓的小刀不见了呢?我迷恋地抚摸着怀里的刀,有种和它说话的冲动,“亲爱的。”我将它贴在脸上,“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
在我的想象里,丽桑卓和我在一起,她存在于我的心、梦和骨血之中,就好像丽桑卓没有死,死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分离,但若是死亡并不是分离的话,又有什么值得我们恐惧呢?更何况丽桑卓从未恐惧,她不知道恐怖为何物,也永远不会知道,死是没有恐怖,没有痛苦的,它是一块黑色的布,一张白色的纸,死就是死。
两个星期以来我和这里的人就熟悉起来,甚至那个不怎么友好的尼娅,于是我得知她是冬之爪最好的猎手之一,有一天我在屋外和几个孩子一起整理空荡荡的谷仓的时候,她狩猎归来,骑着一头极地野猪,我之前只在饭桌上看到过的那种动物,野猪背上驮着一头血淋淋的麋鹿。
我猜她可能是要向我炫耀,或者是吓唬我,反正她已经来到我跟前。
“敢不敢上来?”她问,我点点头,她也没有来帮我的意思,而那头野猪足有两匹马那么高,我只能站在那儿,和她面面相觑。
“你不拉我上去?”
“废物。”她嗤了一声,一鞭抽在野猪身上,野猪嚎叫了一声跪下,她挺着腰肢端坐在上面,像狩猎女神那样。
“那是你抓到的吗?”我指着麋鹿问她。
“你说呢?”
“这么大一只,能吃好几天。”我说,抓着野猪的鬃毛爬上去,坐在她身前,紧紧靠着她,心里不免有点紧张。
“你要昏倒了?需要嗅盐吗?”尼娅嘲笑一般问,手从后面抓住缰绳,这样就不得不环着我的腰,她的呼吸喷在我脖子上,“瓦伦丁那小子到底喜欢你什么?除了你的头发是白色的,证明你的血统大概比较高贵,可惜你已经被弗雷尔卓德驱逐了,所以这个也谈不上是优点。”
“你让我上来做什么?”我没理会她的嘲笑,“我和瓦伦丁之间没什么的,你是不是喜欢他?”
“瓦伦丁会和我结婚。”她宣告,“他是长老的儿子,而我是最强的女战士,我们会生育强大的后代,她将率领冬之爪把熊人、巨魔和蛮族驱逐出永冻苔原,开启新的世代。”
我有些不以为然,“万一你生了个男孩?”
“不可能。”尼娅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大祭司死前所做的最后一个预言,预言是不会出错的。”
“瓦伦丁喜欢你吗?”
“你为什么老是问没意思的事情。”尼娅说,用鞭子催促野猪站起来,我整个人猛地向后倒进她怀里,叫了一声,抓住尼娅握缰绳的手,她不满地甩开了我。
“抓住奥丁的鬃毛,我要让他们看看你是个多没用的东西。”
她是认真的,奥丁撒腿狂奔起来,我惊叫一声,没有去抓面前的鬃毛,而是侧身抱住了身后的尼娅。
“你怎么回事?”她问,非常生气,但我不得不搂着她的脖子,将身体和她的贴在一起,那感觉就像是将棉花贴在铁器上,我真怀疑她有腹肌。当然,我承认一部分的我是故意的,作为报复她催促奥丁跑的更快,上下颠簸,有那么一会儿我整个人都腾空了,而且我还在求饶,尽管我的理智很清楚,我的身体却失控了。
终于她停了下来,我们绕着这个临时营地跑了两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也搂住了我的腰。
“你太弱了。”她说,就好像在为什么事情生气那样,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有什么问题?”
“你是在开玩笑!”尼娅大喊起来:“没有什么比变老、变弱还有被遗忘更糟糕的了!”
“有的。”我说,忽然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有的。”
我想起了丽桑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但是有时候你不得不把一样醒目的东西放到角落,假装你没有注意到它,否则生命会变得难以承受,想想复仇,想想狩猎、养伤和其他的事情,想想如何生存,但是别想起她。
“你怎么了?”尼娅问,“哎,你很冷吗?”
“求你别说话啦。”我对尼娅说,哀求般抱住她的腰,“如果没事就请带我回去吧。”
她困惑地看着我,随后冷笑了一声,催促奥丁回我住的帐篷,路上似乎存心用质地粗糙的布甲搁着我,让我难受,我的手肘肯定是破皮了,但我没出声,耐心克制着身体的颤抖。
“如果你想要那件斗篷的话,可以求我。”尼娅说,已经完全搂着我,于是我看到她干净的、浅蓝色的眼睛。
“我不冷。”
“这不要紧。”她纡尊降贵般说,斗篷落在我肩上,“我知道你是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