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结》紫陌微微

4、第四章 谈判协商

　　“小梦，这件事若就此告一段落，你便借此休息一下吧？”

　　从三生殿出来，闲梦和闲逸跟在怀煦身后，随他到黄泉池附近的野树林与幽玄接头。闲逸知道闲梦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在权衡利弊又识大体的寻真面前多少会被让着。他能够答应，多半是不愿与小孩子一般见识。况且，闲梦这些年的成绩许多长辈有目共睹，月老又暗中打点了这次的祸事，是以才会如此水到渠成。

　　但是，闲逸还是很心疼她那二十年的仙龄，仙人修炼并非易事，为了非亲非故的凡人，却也不太值得。他只是希望，她能幸福而长久地活着，做上仙也好，做凡人也罢。

　　闲梦知道闲逸的担心，于是拉过他的胳膊，点头答应着：“师兄，你尽管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师父那儿……我陪你去吧。”闲逸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轻柔温和。

　　一旁的怀煦被暖洋洋的气氛刺激到，翻着白眼嘀咕：“你们这是要恶心谁？”

　　“谁觉得恶心，就恶心谁！”闲梦歪过头，一反乖巧可人的常态，朝他做着鬼脸。

　　怀煦愣了愣，又侧目瞟了眼笑眯眯的闲逸，摇头无奈：“原来你这是战略，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为了博取同情？”

　　“你同情我了么？”闲梦挑眉，“你压根就没把我当回事吧！”她苦笑着，慢慢扬起脸，过分直白地补充：“怕是在你眼里，除了寻真上仙，谁都是外人。”

　　“你什么意思？”怀煦长眉一横，眼神如小李飞刀般穿刺而出。他冷冷地盯着闲梦，眼睛里充斥着不容亵渎的寒冷。

　　闲梦探手而去，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也软了下去。她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我是月老的徒弟，捕捉空气里的暧昧情绪，是职业本能。你尽管放心，我是不会扼杀任何一段情缘的。”

　　“你……”怀煦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他是真的没想到，看似无甚杀伤力的小丫头，感觉竟如此敏锐。怪不得这么多年的“最佳情缘”都出自她手。月老宠她的原因，他算是明白了。

　　这么多年，他隐藏得如此之好。不过几句话，竟被一个小丫头识破了。他对寻真的感情，说来顾忌太多，况且，他从未想过会有好结果。

　　像是怕怀煦不放心一般，闲梦故意指了指闲逸，补充道：“五师兄是个闷葫芦，理解不了的。”

　　“妹妹，不若你跟着我混饭吃吧！三生殿可比姻缘府舒服多了。”硬邦邦的怀煦在她的笑容里慢慢软化，恢复了嬉皮笑脸不太正经的模样，竟勾肩搭背地诱惑起来。

　　“我虽然是个小仙，但做事是有原则的！”闲梦从他的身边退开些距离，笑嘻嘻地拍着胸脯，铿锵道，“我是不会因为一棵歪脖子树，放弃整片森林的。”

　　“你不觉得这棵歪脖子树更有发展潜力？”怀煦眨眨眼，挑逗的小眼神非常邪恶。

　　“少了二十年仙龄的我，现在正是保质保量的决定时期，你的发展潜力未知因素太多，不适合做长远打算。”闲梦坦白地进行着分析，果断摇头。

　　“也是……难得你经历了这种事，脑子还能如此清明。”怀煦也摆摆手，无所谓地咧开嘴，“我也只好耐心等着，你能做仙人媒的那一天！”

　　“嗯！到时候，我会帮你的。”闲梦点点头，笑容都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人一旦有了追求，就会自体发光。而且，也只有闲梦从来没有停下追梦的脚步。缔结美好姻缘，恐怕会成为她毕生的梦想和信念。

　　怀煦和闲梦以前只不过是点头之交，说话也都是官方言语。可如今，因为可以分享心事的微妙感情，关系反倒亲近了很多。连一直观望着他们的闲逸都觉得这种勾肩搭背没有任何不协调感。两个人嘻哈哈地走进树林，一点都不像是要去谈判。

　　不过，心神不宁的幽玄却早早地等在了池边，他萧条的身影被黑色的黄泉池涤荡着，黑出了丝丝缕缕的绝望。瞧见渐行渐近的三个人，他的眉心慢慢舒展，但眼底依旧沉着黑色。

　　闲梦是见过身为凡人的百里泫的，并且跟踪调查了很长时间。她个人觉得，百里泫的长相算是凡人里少有的妖冶的了。他的美，就像清晨的光，柔中不乏温暖，暖中又透着寒气。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小小的心动，不知不觉间眼神就被吸了过去，相处久了自然生出了要为他找个伴儿的冲动。

　　如今，虽然物是人非，但回归妖界的幽玄，依旧顶着上天降下的光芒，刺目地站在不远处。

　　像是心有灵犀般，他第一眼就认出了闲梦的真身，那突然具有超强穿透力的眼神中带着恳求和祈祷。

　　“你是……金夫人？”幽玄急切的眼神依旧没有离开闲梦，苍白的脸上连笑纹都没有。

　　闲梦点点头，快步上前。她的心里没有恐惧，对于妖界和仙界的恩恩怨怨也不感兴趣。在她面前的，只是她众多姻缘里的一个，但是，却渗着她的心血。所以，她笑着，慎重地自我介绍：“我叫闲梦，是月老的第九名弟子。我不习惯叫你少主，在我眼里，你只是百里泫。”

　　“我也宁愿一直做百里泫。”幽玄淡淡地接话，眼神却从未自闲梦的身上移开。就像知道她会帮助他们一样，那眼神中全是希冀。

　　“薛翘禾可以跟你走，不过……她将从此不再是凡人了。虽然没有了鬼籍，但是她的身体依旧是凡人的。你要答应我，渡给她百年妖力，至少不会让她再入轮回。”闲梦自怀中取出一个透明的瓶子，淡蓝色的液体微微颤抖着。

　　“我会的！”幽玄重重地点头，将眼神投在瓶子上，眉心微微皱起，“这是……”
　　“薛翘禾的魂魄！”闲梦答道。

　　“她如今没了鬼籍，魂魄会渐渐消失，你若爱她，可以用自己的妖力度她历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一直沉默的怀煦淡淡地补充，语气里不含任何感情。对于他来说，薛翘禾只是一缕香魂，毫无意义。

　　闲梦把瓶子递到幽玄的手中，抬眼警告：“我在她身上中了一颗朱砂痣，这颗痣会代替我关注着你们的爱情。如果，你们的爱抵不过漫长的时间，那她就会变成蒸汽，永远地消失于人世间。”

　　“这……”幽玄面露难色，眉心也皱出了山。
　　闲梦瞟着瓶子，继续残酷地解释。

　　“爱情没有那么容易，如果你们无法坚持，那你们便要付出代价。我能做的，只是见证这一切而已。你若是没有把握，就不要轻言不离不弃。”

　　“我明白，我会承担这份感情，你尽管看着好了。”幽玄紧紧怀里的瓶子，扬起了俊俏的脸，那脸上分明有信心满满的笑容。

　　闲梦抿了抿嘴角，也算松了口气。她走过去，挥手在幽玄的后背上拍了一个大巴掌，嚷道：“再怎么爱得死去活来也不能把三生石毁掉啊！限你三天之内到地狱谷搬两块生死石回来，否则……”她阴险地眨眨眼，“小心我给你安排点儿难以抗拒的诱惑。”

　　幽玄被她逗乐，挠了挠后脑勺，羞涩地嘟囔：“我会的，马上去挖石头。”

　　三生石碎掉的事情，至此算圆满解决了。幽玄没有妖界的小家子气，也信守承诺为薛翘禾渡劫，而三生石也得以重塑。冥界回归宁静祥和，络绎不绝的魂魄依旧熙攘。

　　闲梦告别怀煦，和闲逸回了姻缘府，刚推开门，就被月老的红豆砸了个踉跄。

　　院前的姻缘树下，月老坐在红木躺椅上，一手抱着坐骑云雀，一手玩弄着兜里的红豆。他清了清嗓子，慢慢睁开眼。
　　“闲梦，你可知错？”

　　听到问话，闲梦马上跪地，老实道：“徒儿错误太多，一时举不出来。”

　　“既然举不出来，那为师只好惩罚你了。”月老没有动，苍老的脸没什么表情。他的红色宽袍迎风飞舞，懒散的模样像一面破掉的旗子。

　　其实，在数百年前，月老也是仪表堂堂的大帅哥，五官端正，身材火爆，甚至连回眸一笑，都能惊倒一头牛。就因为他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俊脸，为他惹来了很多桃花，作为姻缘仙君，必须洁身自好，感情生活不能太乱，为了自保，他把自己变成了糟老头子，常年带一张人|皮|面|具，胡子拉碴地萎靡着。

　　至于他的真容，也成了传说，之后的几百年，再没人见过。

　　“桃花又开了，为师见你最近胖了不少，就罚你在日后的一年内，就吃些花瓣吧，顺便减减肥。”月老翻了个身，云雀飞离他的怀抱，落地化出少女的身形。

　　这鸟儿刚刚驯化不久，模样还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这丫头喜欢闲梦，经常和她打闹玩耍，闲梦觉得总叫她云雀太笼统，就为她起了个美好的名字，唤做“嫣儿”，如今听到小伙伴要吃一年的花瓣，自然抱起了不平，拽着月老的袖管，喋喋不休：

　　“老头子，你这样就不对了。你明明知道三生石碎掉又不是小梦一个人的错，况且这件事不是解决了嘛！事情就算完了，为何还要罚小梦？”

　　“你一只鸟儿，知道什么！”月老连头都没抬，兀自打着哈欠。

　　“连鸟儿都觉得你不公平！”嫣儿嚷，声音清脆悦耳。

　　闲梦和闲逸相视对望，冷不防地抿抿唇角。这一老一小，每每斗嘴，都是这般模样，一个倚老卖老，一个蛮不讲理。

　　“师父，徒儿领罚，只是……”闲梦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恳求道：“能不能只吃树上的？落花味道不好。”

　　“你还挺会享受！”月老没有反驳，也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