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妇有毒》程一诺

1、一报还一报

　　急促沉重的马蹄声像重槌敲在闷鼓上，哑哑的涩涩的。

　　薄薄的雨雾因风的吹动游移飘散，奔驰的马在华解语面前停住，马上人居高临下看向华解语。

　　他穿着黑色锦缎长袍，白色深衣，腰束一条银带，浑身上下并无赘物，俊秀中不掩英武。

　　“你过得好吗？”棱角分明的嘴唇说出这五个字后又紧紧闭合，闭合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而那双炽热的眼睛，却泄露了主人想要掩藏的东西。

　　我过得一点不好，我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这样的话华解语到底说不出来，她微微一笑，轻轻地道：“我过得很好。”

　　秋风一阵斜吹，雨水打湿了花解语的眼睑睫毛，眼前人的五官变得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一切，华解语猛地从梦中惊醒。

　　怎么会梦到宋宜春呢？从那一日拒绝跟他走时，她与他之间的所有情意便切断了。

　　艰难地爬下床，拿起桌上的茶壶想喝一口水，却发现里面滴水也没有。

　　云端两字快逸出嘴唇时，华解语霎地闭上口。
　　云端若在，茶壶里不会没有水。
　　云端死了，因冲撞了华妙音，被闵煜渊命人活活杖死了。

　　下腹阵阵绞痛，提醒着华解语她失去怀胎四个月的孩子的事实。

　　耳畔弦歌箫管声声，闵煜渊正拥着华妙音逍遥快乐。

　　华解语扶着亭柱，怔怔地看着亭檐下的滴水，一动不动。
　　心底有悔有恨，那无法在人前流出，甚至人后也只能吞咽的泪化作了满天的雨，不停地流，不停地滴。

　　不甘心！华解语不甘心！
　　她本来有着良缘佳配，宋宜春对她情深一片，却因继母李氏贪图宋家之势，成亲当日设计使她上错了花轿，她变成了前程未卜不得父心的闵煜渊的妻子。
　　宋宜春发现新娘不是自己爱的人，将华妙音送回华家，上闵家索讨，当时，她已被闵昱渊所污，自惭形秽，拒绝跟他离开。

　　她陪着闵昱渊度过受尽白眼的日子，她费尽心机得到闵老夫人的欢心，帮闵昱渊打压闵夫人陷害闵昱扬，助闵昱渊袭得爵位，却在闵昱渊得势后被弃如蔽履。

　　闵昱渊嫌她没有满腹诗书，嫌她没有媚色入画，嫌她心机深沉，她苦心孤诣助他，三载夫妻，不敌华妙音一个轻颦浅笑。

　　他承袭侯位那一日，便迫不及待把前来祝贺的华妙音留下作客。
　　名是作客，实则陈仓暗渡。
　　那一夜，她坚持要送华妙音回家，他撕掉了深情的面具，往日甜言蜜语不见，化成血雨腥风劈头盖脸砸向她。
　　“你就这么狠毒绝情，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容不下？”

　　华解语满心凄楚，华妙音的母亲逼死她母亲，她出嫁前被华妙音母女俩当粗使丫鬟使唤，在她父亲面前中伤陷害，使她失爱于父亲，该学的女红针黹一样没学，大字也不识一个，华妙音来意不善，留在身畔，她哪还有安宁日子？

　　果然华妙音只在侯府住了半个月，他便来跟她说，要娶华妙音作平妻。
　　他的眸子寒光凛凛，冷酷漠然。
　　“我本来要下休书的，妙音良善，她愿留一席栖身之地给你，你别不知足，少动花花肠子，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华解语冷笑，良善两字，从来与华妙音沾不了边，华妙音不想闵昱渊休掉自己，不过是怕尚未婚配的宋宜春对自己旧情难忘，自己被休之后宋宜春会向自己求亲。
　　华妙音见不得自己好。

　　若有来生，决不再拘泥于世俗人言，自当跟宋宜春走。
　　来生是妄然事，眼前最要紧的，他们让她不好过，她也要让恶男毒女不得善终。

　　强撑着病体，华解语亲手给闵昱渊和华妙音绣了大喜吉服。
　　她的绣工，京城无人能匹。

　　“妹妹，姐姐已失爱于闵郎，多谢妹妹给我留了存身之处，这吉服，就算为姐的最后一片心意。”双手捧上吉服，华解语在华妙音眼里看到惊喜和算计。

　　新人进门，宾客盈门，华解语梳妆打扮，缓缓来到喜堂，她如愿听到，宾客在交口称赞，赞华妙音亲绣的喜服妙极，赞华妙音心灵手巧。

　　将功劳冒领，把好处揽到身上，这是华妙音一惯作风。
　　心愿得偿，油尽灯枯，华解语缓缓倒了下去，魂魄出窍前，他听到宾客惊叫。
　　“八团龙纹织金凤纹，龙袍后服，闵昱渊，你好大胆！”

　　双线暗绣，灯下和阳光下不同的花纹，明日，即使喜服看不到龙凤纹，闵昱渊的罪名也洗不掉了。
　　皇子都不敢穿龙袍，众目睽睽之下，谁也救不了闵家了。
　　华解语微笑着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