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沉》火魅子

6、断章

　　可惜……他们来不及大吵一架。

　　伟大的太子殿下遇刺事件震惊了整个皇宫。帝君龙颜大怒之余严令彻查，皇城上下人心惶惶，稍有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相比之下，当事人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因为，现在有更让他担心的事。“他到底怎么样？不就是落了一次水，怎么就得了风寒？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为什么他会病成这样？同样是掉进湖里，为什么我就完好无损？为什么……”看着一大群被他急召过来的太医忙里忙外，卓王孙揪住其中一名倒霉太医的领子，也不管对方快被掐死，不停的追问，当然，他得不到答案，谁见过被掐着也能回答问题的？

　　姬云裳刚为徒弟换完敷在额头的湿手巾，见状决定和卓王孙“好好”的谈一谈。黑色衣裙一阵飘动，仿佛能听见风带起衣袖的声音。

　　“我尊贵的伟大的太子殿下，”饶是刚才一脸强横的卓王孙在听到这般语意恭维语气贬低语调阴沉的话后也不由打了个寒战，“呃，星见大人言重了，伟大愧不敢当，尊贵倒是毋庸置疑的。”

　　姬云裳冷哼一声，“你知道为什么你和逸之一同落水，而逸之卧床不起，你却在这里活蹦乱跳惹人烦吗？”

　　卓王孙谦恭无比的说，至少表面是如此，“请星见大人赐教。”

　　“赐教还谈不上，我只会教训人。”姬云裳突然笑的很华丽，卓王孙的背脊却一凉。

　　“可能以太子殿下的聪明才智，可能很难理解我的话，那么，举个例子，一只猪和一只羊同时得了传说中祸害千年遗害万年的……口蹄疫，而最后羊倒下了，猪却平安无事，殿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唔，不祥的感觉。卓王孙显然不知道姬云裳在玩什么。

　　姬云裳又冷笑一声，“首先，猪与羊相比，当然是猪比较强壮，身体好，其次，羊平时吃什么？而猪呢？一天到晚被养的白白胖胖的，所以……”

　　卓王孙怔愣了半晌，直到姬云裳被皇上召去，他猛然回神，“竟然……竟然把本太子和……相比！”

　　御书房中，姬云裳仿佛能看见卓王孙暴跳如雷的样子般，突然笑了，“都把宝贝徒弟送你了，就不能让我戏耍几次？”

　　卓王孙虽气愤难当，却也无计可施，太医们留了大堆药方之后诚惶诚恐的离去，多有点逃的味道，一时间室内只剩卓王孙和躺在床上的杨逸之。

　　“啧，早说过身体这么差就别当星见了。”卓王孙在床沿坐下，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人，似恼怒更无奈的自言自语，不经意间伸出食指轻抚他的眉心，似乎想抚平那眉宇间的波澜。

　　“这一切好像都是托太子殿下您的福。”杨逸之缓缓睁开眼睛，不紧不慢道。

　　卓王孙尴尬的收回食指，“你……”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

　　现在想来，第一次见面就被他打的不轻，现在也或多或少因为他而落水生病，卓王孙思考了半天，然后认真看着杨逸之，“你上辈子是不是欠我银子？”

　　没有内涵！杨逸之皱起眉，支撑着双臂坐起。

　　一股异香从门外袭来，少年紫色的身影悠然出现。

　　“小晏殿下！”杨逸之想下床行礼，却被卓王孙按住，“身体不好就别给我乱动！”

　　小晏担忧的来到床边，“听说你们遇刺了，逸之你还落了水，怎么样，还好吗？”

　　杨逸之笑了笑，“多谢小晏殿下关心，只是风寒而已。”卓王孙一旁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小晏放心的点点头，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粒绿豆大小的药丸，“这是家传的龙髓丹，你……”

　　杨逸之正要拒绝，卓王孙却不等小晏说完就把药夺了过来，“既然有这种好东西，就该早点拿出来，不过，这丹药比本太子的药还好吗？”

　　小晏温和的笑笑，“对了，现在皇宫上下都在捉拿那刺客，太子殿下反而不闻不问，难道不怕刺客……”

　　卓王孙一阵大笑，“如果真的次要刺杀本太子，本太子早就死了，他出现在御花园里，大概是与谁有约，只不过不幸被本太子发现罢了。而现在，那人早就逃之夭夭了，还等着别人去抓他？有这么傻的刺客吗？估计他是沿着河从水下逃出皇宫了。话说回来，皇宫的戒备真差，难怪会被人攻到大门口，真是太丢人了！”

　　说完，一回头，就看见杨逸之和小晏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更加得意了，“怎么样，本太子智慧过人，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吧？”

　　杨逸之当即偏过头，懒得理睬，卓王孙自是不允许有人敢无视他。

　　“杨逸之，本太子说话你竟敢无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想满门抄斩还是诛九族？！”

　　“卓王孙，你只会满门抄斩和诛别人九族吗？”

　　“你……”

　　小晏看着两人必定上演的争吵，先是发呆，一直看着窗外，然后有心事般心神不宁，最后连卓王孙也察觉到小晏的异常，“你有急事？”

　　小晏笑的有些无奈，“抱歉，我和朋友有约在先，所以……”

　　杨逸之忙点头，“既然小晏殿下有约在身，请快去赴约吧。”

　　小晏优雅的告退，留给室内一片寂静。

　　“小晏殿下有心事。”杨逸之突然道。

　　卓王孙嗤笑一声，“我看谁都没你心事多。”

　　杨逸之异常烦恼的轻抚额头，看来，他的病因为有了这个人又加重了。正想着，眼前一黑，眩晕感让他闭上双眼。

　　“喂，你没事吧？”卓王孙连忙转身端起桌上的一碗药，凑到他的面前，“快点喝了它！”是杨逸之讨厌的命令式口吻。

　　无奈的看着卓王孙，伟大的太子殿下果然不会照顾病人，他勉强端过药碗，卓王孙突然想起幼时母后在一旁照顾生病的自己时的情形。

　　于是……

　　“我来喂你吧！”

　　月沉沉（短篇）

　　太子情迷小星见，病榻前忙把殷情献。

　　杨逸之终于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什么叫三人成虎什么叫众口铄金了，只不过是喂了一次药，等他的身体稍康复后在外面散心时，一不小心就接收了大堆暧昧的目光。

　　刚开始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直到刚才不慎听到了宫女们窃窃且带着莫名兴奋的私语后，窘迫的白衣少年一脸红晕的站在花园里，愣是把这流光殿点缀上了一番别样醉人的风情。

　　海棠花落尽时，

　　彼岸花开正好。

　　杨逸之就在这花开正好的彼岸园中伫立，沉思。

　　自卓王孙闯进他的世界后，自己竟疏忽了以前呵护备至的海棠花，直到花都落了，满地残芳。回忆着刚才看到的一地落红，杨逸之忽觉一种陌生的不真实感，然后就想看看殿后的一园彼岸花，是不是，也都凋谢尽了？

　　还好，

　　满园火红生机勃勃，好像要开出个誓死不休般，不死不休。

　　他站在这里，回想着曾经葬了什么，又为何而葬？却一片空白。

　　是否，这就是遗忘？

　　他，遗忘了什么？为何而遗忘？

　　又或许，埋葬了遗忘的，遗忘了埋葬的。

　　现在，彼岸花开了，是不是，正等待着自己的埋葬？

　　血红的花丛中，少年的白衣被衬托的异常惨淡，少年的脸庞，却被映照的异常的艳。

　　一种苍白而无力的，诡谲惊人的艳。

　　无论谁见了，都会误认为那是三途河畔的一缕幽魂。

　　徘徊游离，执念太多，不愿转生，所以在彼岸花间流连的，苍白魂魄。

　　这一瞬间，卓王孙眼中出现了一个有别于现实的画面。

　　一个白衣男子站在无数的尸体上，在无尽的血泊中，显得刺眼的白色衣上仍然一尘不染，高洁出尘，而他身后的天空那么蓝，苍蓝苍蓝的，蓝和白，组成了他眼中，这世间最纯净的颜色。

　　然后那人说……说什么？好像只有一声叹息，卓王孙却觉得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三生三世也说不完道不清的恩怨纠葛，以及悲哀。

　　然后，人向后面的悬崖坠落，白色飞鸟的点点决然，是小寐后醒来时不见昨天的迷茫的绝望。

　　“你在做什么？”沉静的声音打断了卓王孙的思绪，他回过神，对方清亮的眸中倒映着自己狼狈的神色，灰暗，无奈的神色。

　　不知何时来到面前的杨逸之显然被他的这种神色吓了一跳，但又冷静了下来，“这花和你有仇吗？”他皱眉问。

　　卓王孙垂下头，才发现手中被自己摧残的只剩下花蕊的一抹红色，有些不自在的哼了一声，真是，只要遇见这个人，什么事都会反常！！

　　杨逸之不着痕迹的注视着卓王孙，忽然想起那个熟悉的梦来。也许，他们上辈子真的相欠过，只是，这辈子的事情，谁说的清？

　　而谁欠着谁，谁偿还着谁。

　　我们，不是已经忘记了吗？

　　为什么要算的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