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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新妇 ...


  •   身上的凉意,以及被他的指甲刮破的痛处,提醒她一个残酷的现实——既然顶替王秀瑜嫁过来,她就是越泓的妻子了,在这个夫为妻纲的天下,他要对自己的妻子做什么都由着他的心意。

      替嫁之初,她认为自己为了杀越澎可以隐忍一切,但是真到了眼前,才发自己并没有想象中豁得出去。

      她甚至侥幸地想过,越泓疯了,或许不会碰她,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无可奈何,再多的不情愿,也只能闭上眼睛,咽回眼泪,咬紧牙关把自己当成死人。

      然而,被越泓禁锢的双手忽然得到解脱,身边的被褥向下一陷,随后床边的脚踏被踩出两声闷闷的钝响,接着又是一阵布帛被扯裂的声音。

      都已经扯掉她的衣服了,他怎么还去捡那些衣服撕扯?珊瑚好奇之下睁开眼睛,看到越泓发疯地将那件扯破的嫁衣撕得更碎,嗓子里又传出粗重的气流响动,像一头被愤怒点燃的的兽。

      他撕扯完仍不满意,将碎衣料抓在手中,拖着右腿踉跄着移步到灯烛前点燃,火光映出他眸色狰狞。

      烧着的衣料被他扔在青灰色方砖铺成的地上。

      他三两把又将自己身上的喜服扯下,只着一身雪白的中单,扯破的衣服被扔在火堆上一并烧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有几条碎布离得远没被烧毁,他就捏起来提在火上引燃,等火苗舔到了手指,才松手让它落进火中。

      珊瑚用被子裹住自己,猛地惊觉被子面也是大红底色,急忙反过来,将雪白的被里露在外边。

      他脸上的凶狠渐退,露出解恨的笑容,似乎烧的并不是大红喜服,而是他所憎恨的人,看着它们寸寸成灰,他低低地笑出声音,疯疯癫癫好不吓人。

      越澎疯笑着撕下窗上的大红喜字,桌上的红绸布,房中挂的红色幔帐……但凡是红色的,都被他丢进火中,火越烧越旺……

      满屋子都是烟火和布料烧后的呛人味道,珊瑚的嗓子被呛得痛痒,不停地咳。用被子裹紧自己的身体,正准备喊人进来灭火,越澎的目光已经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笑容阴冷如同看猎物。

      珊瑚心头一跳,“……”喊声未出口,越泓已踉跄着快步移到床前,伸手来抓她,珊瑚惊叫一声,本能的抬腿蹬过去。

      因为离得近,他也没有提防,才会被珊瑚蹬实,仰面从脚踏上摔出去,“咕咚”一声摔躺在地上,脑袋也在地上撞地“咚”地一声重响。

      珊瑚敏捷地跳下床,在脚踏上站稳,居高临下看着他,越泓摔得有些晕,缓了缓,低吼着、眸光冷厉地看着她,挣扎着要爬起来拼命。

      一不做二不休,不弄昏了他只怕今晚没得安生。珊瑚双手提着裹身的被子向前一扑,扑在越泓身上,在他推开她之前,珊瑚抓住越泓的头发拎着他的脑袋微微用力在地上磕了两下,越泓哼了一声,昏过去。

      房中顿时陷入安静,珊瑚抹了把额上的冷汗,长出一口气,架子上的铜盆里有半盆水,她端来泼灭地上的火,留下一地水淋淋的灰沫子,满屋的烟味儿挥之不去,只得开了条窗缝放些夜风进来。

      她在柜子里找衣服穿,本意是要找身素色的地——越泓似乎是因为红色才发疯的。

      但新娘的陪嫁除了红就是红,只得拣了一件蔷薇红的衣服穿上。穿衣时,她发现自己身上多处青紫伤痕,还有好几处果真被指甲划破了皮,渗出浅浅血丝,新房中没有备伤药,只能忍耐等天亮让双燕去找。

      越泓昏在冰凉的地上,全才知觉。珊瑚将方才裹的被子铺在地上,推着他向被子上一滚,用被子将他包裹住,不致于地上睡一夜着了凉,又拿了枕头塞在他脖子下边——做到这样,也算对得起他吧?

      渐暗的烛光下,他睡颜沉静,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地鸦青色暗影,静得宛如一幅淡墨山水画——若非亲眼目睹,真的难以相信他是个疯傻的人。

      珊瑚想起那些关于他的传闻——少年得意,文武双全,先中文举人次中武秀才,意气风发显赫一时,曾是越家的骄傲,亦是玄城待嫁女子心仪的良人。

      若世事顺遂,他此时的生活应是“幼子摊书籍,娇妻问翠钿”罢?

      可惜天不垂青,十七岁时他从马上坠下摔断了腿,接着便错失功名,开始酗酒。后来,生母过世之后,他就疯了。

      ……

      案上的烛火忽地一跳,接着灯光暗下去,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珊瑚摇摇头,甩开那些思绪,心中暗道:“越澎杀人嫁祸反而好好的活着,娶妻成家,可见上天并不公允。”

      越泓昏睡在床边的地上,她担心越泓半夜醒来看到她睡在床上会掐死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睡在离他近的地方。借着窗纸上透进的月光,摸索到了东里间,窗下有一张红木透雕石榴果的罗汉榻,移掉上边的红木雕花小几,铺了被褥和衣而卧。

      睡得并不踏实,总忍不住睁眼看地上的越泓是不是又醒了,直到天将大亮,珊瑚顶不住倦意才睡实。

      房中忽然响起桌翻凳倒瓷器碎裂的声音,将她惊醒,揉揉惺忪睡眼,支起身子,看到越泓推翻了红木花架子,摔了架上开得正盛的朱砂垒,嘴里喃喃道:“酒……拿酒来……”

      昨夜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被掀在地上,他摇摇晃晃扑到门前,拉开门,朝外喊道:“酒!拿酒来……我要酒……”一壁说着一壁踉跄着往外走。

      不多时,听到院中有丫鬟小厮叫着“二少爷”劝他回房,都被越泓癫狂的的声音喝住,“我要酒!去拿酒!酒!……”

      吵嚷中似乎还有小厮和丫鬟的痛叫声,珊瑚趿了鞋下榻,门外,越泓和几个小厮动了手,他在院中一株石榴树上靠住,小厮们但凡靠近就会被他抓住扭了手臂一顿打,小厮不敢还手。其他人要上前,他就拎着小厮推撞过去,一时没人能靠近他。

      “酒……拿酒来,我要喝酒……”越泓边打,边痛苦的喊着。

      小厮们围着他,等待机会动手擒拿,好几个都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直流。

      珊瑚站在廊檐下看了片刻,越泓的腿不方便,此时没有拐子若不是靠在树上根本支撑不住,不过是手臂灵活力大,才将小厮打伤,换句话说,只要制住他的手臂就可以制住他。

      她分开小厮的包围,迈步上前,小厮们吓了一跳,“二少奶奶……”

      珊瑚走近,越泓低吼着挥手抓来,珊瑚左手贴上越泓的右腕,他手腕一翻想抓她的手臂,珊瑚并非真要和他比力气,手顺势飞快而下捏住他手肘麻筋的位置,用力掐下。

      越泓“啊”一声,被她掐得动不得,珊瑚趁他这一怔之机,又将他另一只手肘的麻筋也掐往。手肘的麻筋若不是不小心磕碰到,手臂都要酥麻半天,使不上力气,珊瑚掐实了,越泓顿时挣扎不得。

      旁边围着的下人看到娇弱的二少奶奶竟然轻而易举制住了疯老虎一般的二少爷,都觉得惊奇,一时看得愣住。

      “还不拿绳子绑住二少爷?等他打你们?”珊瑚提高声音说道。

      小厮们这才如梦方醒,有两个飞奔着拿了绳子来,先将越泓的腿缠实,又将他的手臂缠在身体两侧——如缠粽子般,捆了个结结实实。

      “想不到二嫂竟有这般手段!”院门处传来一声男子含着笑意的赞叹,“以后再要降住二哥,不一定非要大哥出手了。”

      珊瑚闻声回眸,院门处站了两个人,说话的是个细长的身量的年轻人,穿一件浅葱色织绵鱼纹缎子衫,古铜色的肤色显然是常年奔波晒成,满脸笑容极为亲和,只是一双眼睛湛湛如秋天的深潭,使人望之心生拘谨。

      听他方才的言语,应是三少爷越泽。

      和越泽并肩而立的就是越澎,越澎二十出头的年纪,相貌与越泓有些相似,却比越泓富态些。眼神比越泽更利,做司狱的人,目光除了阴冷还有更多的锋锐,刀子似地审视人。高高的个子,肩宽背厚很是敦实,穿一件家常的芥子色织云纹长衫,足蹬薄底云头皂靴。左手紧贴在身子垂着,气色似乎养得不错,脸上露出红润之色。

      珊瑚飞快地看他们一眼,旋即低头,自知失策,方才为替小厮解困,竟然露了这一手,引起了这两兄弟,尤其是越澎的注意,暗自后悔不已。

      幸好她是新妇,垂首避在一旁也不会惹人疑惑,毕竟初见夫家的兄弟露出羞怯之色也属人之常情。双燕从房里拿了一件绯红的织锦披风替她披在肩上,越松等人也陆续赶来。

      越松对于越泓这个儿子似乎已失望透顶,不报希望,只看了一眼便挥手命人将尤在挣扎嘶吼的越泓抬进房去,不许人解开,也不许人给酒,只是关着他、饿着他。

      珊瑚既顶替了王秀瑜,此情此景,不免做样子,垂首露出惶恐惊惧之色,双燕在她身边也装出小声安慰他的模样。

      白氏过来安慰了她两句,碍着越澎在旁一直打量,珊瑚更不敢抬头让他看出自己表情有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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