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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娥眉见妒(上) ...

  •   背叛与欺骗?也许吧,所以她无法装作不知道。
      默默走在大街上,她很伤心很伤心。她以为她可以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原来,还是不可以。
      下午三点有去湄歌的车,她得先到湄歌停留几天,然后再坐上开往南方的列车--政府对南下旅人的盘查很严,她也并没有把握能够顺利上车,总归少不了花钱罢。
      路途遥远寂寞,她再无心情同其他人搭讪,便信步走进了书店。
      《论军队》、《国家之重》、《游击战论》,很是有几部是李英著作的,钱涵惊奇地发现,国父的观念似乎来自她的世界。
      捧着书她浮想连翩,想得惊喜交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李子和了,希望他能知道一些乃父的过去呢。
      衣箱是不能去拿的了,钱涵非常心痛。从此,她与周是再不会重合的了;舔舔嘴唇,钱涵怀念那依稀的心跳。

      淮南行省是不多的中央直管地区之一,承平英家固是狂妄,对淮南也不敢轻举妄动。湄歌作为淮南省府,过去曾是永罗王室的陪都,景物端的风雅无比。
      天已近晚,湄歌城外的菪闻小镇,细雨如绵。
      透过丝网一般的雨帘,淮南古城静默地伫立。
      火车站建在半山坡上,沿着高高台阶缓步而下,两旁住家紧闭着黑漆门扇,间或有那户开门望天,吴侬软语又嗲又糯,柔软地教人心生倦意。
      雨不像有停的样子,缠缠绵绵,青石铺就的路面久历风霜,凹陷出一个个小坑,地上积了水,钱涵足下小羊皮高跟鞋踏上,溅起朵朵水花。蒙蒙的细雨湿了她的长发,也洇湿她肩上衣裳,带着沁心的凉意极是舒爽。
      杨柳树在蜿蜒过城的小河边垂荡,水滴从枝条上落下,伴着雨丝,激起河中细细密密的涟漪。
      高高的石拱桥修筑了台阶,一步步走上,钱涵不期然在想起了那千古名句。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桥虽不是二十四桥,桥边倒真有红花一簇。雨落在花上,花瓣颤巍巍地承受着,终于滴下泪珠一般的水滴。

      寻到一家小小旅舍,雨还在下,店家答应包饭食。捧出来的是熏鸭、豆腐、山笋、红竽四色小菜。
      菜肴汤汁清亮味道醇厚,香气四溢,钱涵不觉食指大动,连衣都不及换就着晕黄的电灯光吃得不亦乐乎。
      店主看见,笑逐颜开,拉了条长凳坐在一旁,絮絮地讲这菪闻风物。
      菪闻自古文章锦绣,‘山色横江水,依依勒马看’,钟灵毓秀,峰峦如障,美不胜收,历朝历代出过几十位状元。
      “状元?”钱涵听了吃吃笑,她自己也是状元哩。高考的,不过……只是他们那个放羊吃草学校的状元。
      店家以为她在置疑,顿时急红了脸:“小姐要是不信,可以到城外二十里处濂溪去看啊。前朝最后一个状元爷的府邸就在那儿。”
      这位状元郎仙逝久矣。后人仍居于此,淮南周氏长袖善舞,历两朝不衰,家主至今仍是淮南专员的心腹要员。
      姓周?钱涵心念一动。
      她闲闲问了几句,把话锋转到了周家上。

      天亮了就放睛了,钱涵手插裤兜百无聊赖地斜倚在窗前,看桃红柳绿莺声燕语自小巷中过。
      马蹄得得过来,赶马的是个年青哥儿,穿白布小褂,光着筋肉结实的膀子,草帽下的眼睛清亮。
      马车停在石桥边,向住家兜售马背上竹篾驮篮里的香榧子。卵形的果实饱满光亮,赶马哥摘了帽子撩衣襟擦汗。
      并不能走,她决定寻找别的消遣。于是她去了濂溪。
      在路人的指点下,她看到了周家的大宅子。粉墙黛瓦依山伴水,端的是风水一流。为了这一次寻访,钱涵特意跟店家换了身乡女衣服,操着似是而非的淮南地方口音,与乡人闲聊起来。
      周家与永罗香氏颇有渊源,而承平英夫人便是姓香。
      周翰芩这英家的舅老爷身份当然呼之欲出。
      伤心过了,钱涵也就抛开了。虽然仍然有淡淡的失落,但她决定不再多想这段夭折的情缘。虽然周家的独生女儿可能是周某的未婚妻,但这又与她有什么相关呢。

      满池的荷花翠盖亭亭,钱涵学着采莲姑娘伸出手去。船身微倾,姑娘们的笑声如银铃般动人。
      吱呀一声,正对南湖的周府后门开了一条细缝。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探出脑袋,然后飞快地钻了出来,片刻后已经消失在长长的水道上。
      “他是?”
      “哦,这是周家小少爷啊,他都是这样淘气的。”
      采了半天莲,钱涵抱着姑娘们送的莲蓬与荷花,兴冲冲地回菪闻。
      来的时候她租了轿子,回去的时候却只能走路,但夕阳这样好,风又这样的轻,走路也是很好的呢。

      金红色的余晖洒在树梢上,叶子仿佛镶上耀眼的金边;土路蜿蜒向前,却是一条岔路。
      路分三条,一条笔直一条曲折,还有一条,两旁是高过人头的草本植物。钱涵不假思索地向草丛里钻去。来时她便已问清,走小路可以少掉一半路呢。
      走了不多时,她忽然听到右前方有孩童尖叫哭泣声音,本能让她以飞奔而去。
      草丛深处有三五孩童,面容惊惶六神无主跑过来。稍大些的孩子哭泣着,背上背着同伴。
      她迎上去问:“这是怎么了?”
      “姐姐快帮帮忙,我们小少爷被毒蛇咬了……”
      她不及回答,连忙接下孩子,将他放平在地上。
      那孩子已经半昏迷,她草草检视,边问:“什么时候咬的?你们离开了多远?那条蛇还活着吗?是什么样子的?”
      孩子们的回答毫无头绪,在那孩子脚后跟上她找到了两枚大而深的牙印,孩子整只脚已经肿胀不已而且呼吸困难。
      “是五步蛇咬的……”
      她顾不上再问,这种尖吻腹蛇相当霸道。拨出须臾不离的匕首割下衣带扎住孩子的腿,简单问一下她抱着孩子向水源去。
      清洗之后,划了个十字她就把嘴凑了上去。
      还好最近没上火。一边吮吸她一边庆幸。
      用处并不是很大,因为孩子的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皮下、牙龈等多处地方开始出血,人也陷入休克。
      钱涵有些为难了。她不过是个外乡人,对睆南情况并不熟悉,医院也好乡村医生也罢,恐怕得让孩子家长出面。

      此时的周家一无所知。
      周家家主周青有一颗硕大的油光锃亮的脑袋,若不是坐在一旁的夫人风韵尤存,谁也不愿相信此时依偎在他臂边的美丽少女是他血亲。
      少女笑容恬淡,低低地回答着父亲的询问,不时向母亲投以求救的眼神。
      “好了好了,慧儿不过是被关得久了出门逛逛,英家既是姻亲又有几个和慧儿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值得你这么说道?”
      听到夫人开口为爱女解围,周青脸上笑意大盛:“这些我岂是不知的?不过慧儿身份不同,自当谨言慎行才好。”让女儿下去,他才正色对妻子说:“女孩儿家矜贵些,日后在婆家都多受些宠爱;慧儿这回去炎庆,心是急了些了,你下去得说说她。”
      “她也是少年人心性。”周夫人一笑,“家里新娶的这一位少奶奶是洋学堂出来的,镇日价说些什么自由,慧儿便是不听,耳里也传得些。她和那位二爷又是从小亲厚,一时急些也是寻常。”
      “说到翰芩,对了夫人,你可知他所为何来?”
      “除了要钱,还有何事?”周夫人有些肉痛,说话便不大客气。
      周青笑着摇头:“夫人此言差矣。咱一家日后的富贵都指着这个姑爷呢,此时能帮得上忙是你我福分。”
      二人正闲聊,却见管家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小少爷出事了!”

      那孩子是周青长子的独子,全家人宠得跟什么似的;见孩子伤着,所有人就都围到他床前门外去了,谁也不在意送孩子回来的钱涵。
      还是二少奶奶眼尖,邀了一向不怎么受宠的三姨太去招呼。
      钱涵没料到这时候也能碰上周翰芩,饶是她镇静自若,也要端起手边的茶碗掩饰一下。偏偏周翰芩那双清亮的眸子似乎还在灼灼地盯着她,坐在深厅中的她只觉得闷热难当。
      周家财雄势大,家中便养得有前朝御医,所以孩子不用担心。周家姨太太客气地陪她说着话,她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一旁睃。
      虽然她明知他不会再来。

      乍一见,他和她都吃了一惊的。
      他是怎么都想不到会在周家见到她,下意识地他想躲想推开身边的表姐,但他更想看她的眼,想从她眼里看到心里去。
      然而他失望了。她的脸上由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微笑,那怕她的脸色苍白。
      表嫂陪她坐着,会说些什么呢?他怕她发起狠来把一切都说开,可是心底下倒又盼着她这样做。
      他早知她是骄傲的,那时候就不该招惹她的。可他偏偏就是避不开那盈盈笑眼。季节还没变,庭院里的茉莉花仍然开得好,似旧日。人却已经不再是往昔的那个了。

      钱涵没想到自己也会中毒。她忘记了,前几天刷牙的时候动作太过粗鲁划破牙龈。
      除了倒霉没有别的想法,时光倒流她也会救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俊英。
      “你不如叫英俊算了。”孩子趴在她身边,她摸着他的头打趣。孩子和她的毒已经祛除,周家自诩书礼传家,非要挽留她住些日子;她坚辞不果,只好随周家老老小小一大家子到了湄歌。
      --如果不是南下列车查得实在严,她要借周家买票,也不会留下就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娥眉见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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