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弥生凉

4、004 年号引出君臣心

　　皇陵之事处置后，跟着来的就是年号。虽小皇帝要在第二年才启用新的年号，然而这事儿也跟皇陵一样，须得早早定下。
　　小皇帝下了朝，正与温宥娘说皇陵之事，“大隆皇室祖坟在那圈着，选在哪都出不了圈。国库不丰，朕要是答应选址了，恐过不了一两年钦天监与礼部的就闹着要着手修建了。”
　　到底是听政过几年的孩子，对于朝中大臣处事也有一定了解。这闹着选址，大隆皇室的皇陵之地早就是圈着了的，真选下来也花不了几日，这选好了后面就跟着要打地基挖山一类，这些也是皇陵的基础是从选址后就要先准备好的，这般想要拖下去就难了。
　　可没银子，又多男丁服役，劳财伤人，倒不如一开始连选址都不要，等着到后面再说。

　　温宥娘点头道：“陛下说得是。何况修得再好，终究便宜的也不过是那些盗墓贼。”
　　小皇帝对盗墓贼是有一定了解的，也知晓本朝高祖打江山之时，下面的将士也没少挖过前朝皇陵里的东西充作军资。
　　如今温宥娘说到盗墓贼，也有些心有戚戚然，想着着好歹还是本朝没到下一朝呢，尤有些不信道：“盗墓贼真嚣张到那一步？”
　　温宥娘道：“陛下以为呢？”

　　“皇陵巨大，修建不知时日，向来陪葬丰厚。钱锦动人心，不说封土后被人盯上，恐怕在修建时就有人会动心。乔装打扮作服役的男丁，寻机记下地形或偷盗、临摹下图纸，盗墓贼所用之策，防不胜防。”温宥娘道。
　　小皇帝皱眉，“竟是这般。”
　　温宥娘摇头，“何止这般，却是盗墓、流通于世形成了一条暗地里的链子，让外人难以查探。除瓷器一类难以改变外形之外，盗得本朝王陵里的其余金银器具，大多熔为其他模样，正大光明售卖于外，无人知晓来自何处。”

　　要盗墓盗的前朝王公之墓，且今朝已无族人追讨，盗墓贼们自然也愿意原物卖出换来高价，然而盗墓到今朝的王公之墓，能选的只能是易改变外形的金银器具，加工后化作其他首饰用具等，多在乡间或转道多手而卖，就连宝石亦能重新打磨形状。
　　因此除了一些零星盗墓贼不小心会被抓获外，真形成势力的盗墓贼，却是狡猾无比，难以抓获。
　　“因此，陛下若是有了财富，留给子嗣，也比埋进土中便宜盗墓贼的强。”温宥娘最后为皇陵陪葬做了个总结。

　　小皇帝自觉又得知了许多不曾知晓的世事，不由得对温宥娘的说法十分信服。说到底虽埋在皇陵满足的是小辈对长辈的心意，然而要把这些财产便宜那些盗墓的贼人，还不如直接留给自己以后的儿女较为划算。
　　何况又有温宥娘所言，这世上本无鬼神之说，多为散布谣言者所图，这孝敬长辈于阴间所用便大肆糟践金银就更显得荒谬了。
　　再缠着温宥娘说了几回前朝旧事里的那些鬼神之说，里面谁得了好处谁丢了前程，对于鬼神之说便更为不满。

　　只有祖制在，小皇子也无可奈何，只得将心中的想法藏起来，暗想等他过几年亲政，自己的皇陵少不得要随着父皇的精简起来，免得以后还不知道便宜谁呢。
　　想到这，小皇子就与温宥娘道：“就皇陵里，趁此机会可需要仔细查探一番？若是有墓洞甚的，虽开土不吉利，能填上莫便宜后来人就好。”
　　以前要是被盗了就是没办法，然而只把盗墓的墓洞堵上，不再便宜后来的人。

　　温宥娘听了就道：“陛下该与国舅爷说这事儿，看守皇陵的当是归国舅爷管。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随后温宥娘便不再言皇陵之事，而与小皇帝说到今日朝廷上议论的年号，“年号之事，也不大紧。前朝亦有帝王多变，然而能专一者也无妨碍。只挑选之时，还是陛下亲选为好。也免得日后再改，上下更正麻烦。”
　　要说年号，多是礼部拟出，然后让辅政大臣做决议。然而帝王年幼，要心中不喜不说出来，到后面亲政后再改，多少也有些不吉利。因此倒不如让小皇帝自己挑一个喜欢的出来。
　　温宥娘也有其他的说法在里面，“虽陛下尚未大婚，不得亲政，然而这些许小事也当拿得起决议的。待以后亲政时，也算是资历呢。”
　　这便是直言以后亲政之事，恐有人霸权不放拿小皇帝不知事说事儿，因此不如此时就先让小皇帝在小事上能做主起来。

　　小皇帝颔首，第二日便在朝臣争论年号之时，只挑着自己喜欢的一个定下了。
　　朝中自有臣子觉得皇帝年幼，需得辅臣决议，而辅臣也需得与众臣拿定主意，因而出列请礼部尚书决议。
　　天子年幼，挑选年号在温宥娘看来是小事，然而对于别人却并非小事。以古人的封建而言，这还干系到一朝国运，焉能是小事儿。
　　因此，便是小皇帝选定了年号，下面的朝臣却还是不服，最终押后再议。

　　再下朝与温宥娘听课之时，小皇帝就抱怨道：“师傅让我去随意挑一个，说是小事儿，却个个出来顶我的话。”
　　温宥娘只是笑，惹得小皇帝不得多想了些，“师傅这是故意让我去跟那些臣子闹罢？”
　　虽确实有让小皇帝与朝臣们对上的心思，然而此时也不能承认，温宥娘回道：“陛下误臣矣。莫不是陛下也觉得年号合适就可保天平？若是如此，哪一朝改天换地末帝年号不好的？”
　　小皇帝无言以对，若说年号可保太平，也并不可信。就说废帝年号亦不差，不也被他父皇得了皇位。

　　温宥娘见小皇帝不说话，又继续道：“年号之事，与陛下，与我等来看，不过是件小事。然而于其他人看，许也是大事了。”
　　小皇帝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又非民生大计，何须如此？”
　　就小皇帝自己来看，不过是个年号，不涉国之根本，他自己本也以为自己可是能拿主意的。毕竟礼部呈上来的几个年号，没一个意喻不好，都是上好的名儿。
　　却不知，这等与民与政无多大干系之事，却也遭到阻拦。

　　温宥娘轻轻一笑，“陛下现在知不容易，待得过几年大婚亲政，才知今日之事不过小事。那时无我等几个老东西拦着，恐那些人面目会更为可恶。”
　　说到底，他们四个辅臣，先皇都与之有恩，对小皇帝自然多有感情，然而等到小皇帝亲政，辅臣们最好的结局无过于没有野心最终各自归位。
　　对上那一朝名利朝里的大臣们，也不知小皇帝够不够他们嚼的。
　　这也是温宥娘明知朝臣们许不会让小皇帝选择年号，却怂恿小皇帝去挑的缘故。
　　皇权与朝臣之间的博弈，从来都不简单，如今不让小皇帝在他们的庇佑下就开始学着跟那些朝臣斗，难道还指望辅臣们退位后再去学着斗？
　　那时只怕猛然的摔几个跟斗，反而让小皇帝性子往偏激了去。

　　小皇帝突然明白温宥娘之意，只笑嘻嘻揶揄道：“师傅还年轻呢，哪里老了？我可见着孟国公日日散班了在外面等着哩。”
　　温宥娘心有得色，忍不住去捏小皇帝的脸，一时忘了规矩，“不过十岁小儿，就来打趣师傅了。”
　　小皇帝却没觉得这其中有何不妥，反而有些喜欢温宥娘对他的这种对晚辈才有的亲昵，只管继续笑着道：“我可没说假话，宫里的宫女们都羡慕得紧呢。”
　　温宥娘只笑着不接话，宫女们年过二十五便可出宫嫁人，对她的羡慕自然是以一庶族之身可嫁氏族，且如今还能高居辅臣之位。这里面要说只有羡慕，没有其他话在里头，她也是不信的。
　　不过小皇帝自然不会说不好听的让她不高兴，温宥娘也不会偏去问小皇帝宫里的宫女们都说了些甚。

　　两师徒打趣了一会儿，小皇帝休息了有一刻钟，温宥娘才又与他讲课。
　　等讲完今日课程，最后要离开皇宫时才与小皇帝道：“陛下。年号之事，虽事小然臣下为何不愿，还望深思。以臣之见，年号之事若拿不下，日后陛下就是亲政，政令也难达！”
　　温宥娘放了狠话，又去外面逮着翻天的霸王出了皇宫，徒留小皇帝愣在原地想着温宥娘最后这两句话发神。

　　一个年号，看着事小，然而事大。竟是事关以后自己亲政政令所向了。
　　小皇帝有些茫然的坐在椅子上，想着温宥娘往日对自己所教，又想着今日下面朝臣们的神色。喜欢一个年号的又哪些，喜欢另一个的有哪些。自己选定了一个年号之后，之前倡议那个年号的沉默的有哪些，在自己未曾选定之前沉默后来却出列反对的有哪些。
　　这一想就是一个时辰，然后小皇帝开始明白温宥娘的意思——下面的臣子大多并不愿意他对朝政插手。
　　不过是一件不影响民生之计的小事儿，都受到朝臣的阻拦，那么以后亲政后他想做的事情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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