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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莲花她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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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雨,瞅着今日阳光大好,瓷骨便寻了个由头将初微引到此处,赏花品茶是假,试探他妹妹的终身大事才是真。二人闲扯了会儿,一壶龙井茶将将见底,他要试探的话还没找到机会开口。
见初微兴致不高,瓷骨灌了口水,随意拣现今三界最紧要的事拿出来说了:“桃华重生为上神,于仙界说不清是劫是缘。你说怎的偏偏就她有这样好的运气,捡了个重生的契机。旁人求都求不来。”“啧啧”叹上两声,抬手又续了半杯茶,“她既然能在红莲业火的灼烧下重生,并且重生在重华境的思骨河,显然是个有造化的仙胚,所以不论是劫是缘,仙界诸神皆不能拿她怎么办。你不知道重华仙境外的那起子神仙急成什么样儿了。”浅浅的啜了一口茶,“好在她已经将从前的杀戮之心收敛起来,我观察了她八日,这八日桃华表现的像个真正与世无争的仙人,八成是真的丢失了一些记忆。待庆祝完她的重生之喜,你可以考虑放桃华回桃花坞了。”
白衣的帝君心不在焉的听着,比女子还要纤长白皙的手捏着茶盏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搅着茶盏中的水。
午时的云层不大厚实,蔚蓝的晴空像不起浪时的西海,恍惚透着亮。初微捏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小口,咽下去,平着声儿道:“她本就没有杀戮之心。”
瓷骨手里的茶盏险些落地上去,脸色登时暗上几分,语气骤然带了些恼意:“没有杀戮之心?你可还记得三界当年大乱归功于谁?你可还记得瓷颜当年差点死在谁的手上?若不是你最后大义灭亲出手斩杀桃华,瓷颜恐怕真的要香消玉损。仙界如今知晓桃华曾是你弟子的神仙只剩寥寥数位,要不然你的形象定要大打折扣。”讲到此处话锋忽的一转,语气也好上几分,悠哉道:“我小妹算得上仙界最美丽的仙子,术法造诣又是女仙中的佼佼者,才几万年的功夫就从上仙修成了下神,多少神君将重华仙境的门槛都踏破了,来向我提亲,可她心中只有一个你,别的神君她看都不看一眼。”极其惋惜的将茶盏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瓷颜当你的长徒算是亏了。如今我的儿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初微你也要赶紧娶瓷颜过门。”
晴空外有只赶路的鸾鸟飞的欢快,一身发亮的羽毛斑斓闪着光。瓷骨方才说的话初微一句没听进去,他仿佛见着紫色藤萝后头躺着个穿身白衣的仙子,白衣仙子的面上遮了一本书,落花盖在她身上,像一条紫色的毯子。乍一看,仙子睡着了似的,气息平稳,一双手却不安分的微微抖动。
他又啜了一口茶,应付道:“嗯。”
白衣仙子遮在面上的书忽的滑落下来。桃华觉得自个儿听不下去了。不是因为穿青衣服的男神仙枉议她,也不是听到初微说要娶瓷颜才听不下去,而是知晓了坐帝君对面那位面貌年轻的男子是瓷颜的哥哥而听不下去。
若说桃华是棵菩提树,瓷颜便是树底下拿着锯子的伐木工人;若说桃华是只自由自在的飞鸟,瓷颜便是街头巷尾贩卖鸟笼子的小商贩。反正,瓷颜是桃华上辈子最深恶痛绝的一个女子。
她到初云天多久便和瓷颜斗了多久,哪怕后来被初微逐出初云天,两人明里暗里也折腾了个好几年。那时的桃华怎能斗过家世好、样貌好、拜个师父也是仙界鼎鼎有名的帝君的瓷颜,她拼的也就是个无牵无挂一无所有,明里暗里不知吃了瓷颜多少绊子。
她觉得自个儿还能睡下去就不是桃花坞的桃华了,遂一个小鱼精他兄弟打挺站了起来,抖干净身上沾染的落花,扯了个她认为很是和蔼的笑,挑开垂花,晃悠悠的朝着八宝长亭去。
桃华走的每一步都是轻飘飘的,脚底下连颗草都踩不烂,所以她快走到八宝亭时,里头坐着的二人才发现有人靠近。
初微看也不看她,慢腾腾的取了一盏茶过来饮,倒是瓷骨,见了她,手里的茶盏惊的歪了一歪,即刻扶稳。
嘴角的笑扯得越发大,桃华施施然弯下身子,稳稳当当的立在八宝长亭下,对着初微行了个端正又正经的见面礼:“桃华拜过帝君。”不等初微发话,姿态悠然的站直身子,嗪着笑继续道:“想不到如此凑巧,下仙出来晒个太阳也能偶遇帝君。”微微侧着脑袋,看了眼恢复平静的瓷骨,装作万分疑惑的样子道:“这位上神是?”
初微兀自饮着茶水,葱白似的指头映在青花瓷的茶盏上,并不搭话。
瓷骨扣了扣原石的方桌,默了会儿方道:“重华仙境,瓷骨。”
桃华了解的一点头。她从前只知晓瓷颜家境好后台硬,如今才知道她的后台不是一般的硬。她的哥哥是重华仙境的主人瓷骨,那么,她便是重华仙境的帝姬,有如此高贵的身份在,难怪她能成为初微的长徒。
卷了卷手上提着的簿子,桃华很是深明大义的盯着瓷骨道:“照理说,我重生在你们重华仙境,该给你们一场造化来作为回馈。来,你同我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造化?是为你的儿子寻个媳妇,还是替你妹妹找个夫君?”说完掩住嘴巴轻轻咳了两声。
她也就是随便说说罢了,她自己都还是个单身的女子,上哪儿为他的儿子妹妹找对象儿。
瓷骨八成也知晓她只是随便说说,额上原本闭着的第三只眼忽的睁开,无端端多了股压迫感,三只眼一同盯着桃华道:“我们重华仙境,不需要你赐予的造化。”
桃华觉得这个瓷骨有那么一点儿眼熟,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在哪里见过,估摸着是她上辈子与之偶遇过。好在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神仙,遂看着瓷骨的第三只眼睛,厚着脸皮道:“嗯,由此可见青衣服你是个有骨气的神仙,我此生最佩服有骨气的神仙了,因为我也是个有骨气的神仙呢。”将手中的簿子卷成一团轻轻捶打着肩膀,桃华觉得她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便赶紧改了回来,懒散道:“你我同为上神,又都是有骨气的上神,可以考虑拜个把子之类的,那么你觉得,你叫我一声姐姐如何?”
瓷骨的脸这下彻底黑了,睁着的第三目渐渐闭上,捏着茶盏的手十分用力。初微在此他又忍着不好发作,遂甩了甩袖子,扭头对初微道:“出门时炼丹炉里的一颗丹药忘了取出来,估摸过一会儿便没了药效,我得回去一趟,告辞了。”
桃华很是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那你可真够没心没肺的。”
瓷骨离去的步子有些踉跄。
日头渐渐迁徙,浮云已带了些金边,重华仙境的夜晚来的比初云天要早一些。初微浅浅饮了一口水,稍带苦涩的茶水从喉咙滑咽下去,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桃华匆忙垂眼看地上的绿色青草。
既然瓷骨已经被她气走了,桃华也算解了口气,想要继续睡觉估计没可能了,一则初微在这儿,二则没了惬意的心情,桃华轻踏着脚底下的绿草,想还是回去哄鱼丸玩罢。
她本来是不想对初微道谢的,毕竟恩情这种东西搞不好会成为一种负累。但是既然碰到了,不说句谢谢总觉得她亏欠初微一样,所以止住将要离去的步子,应付似的一口气道:“昨日多谢帝君搭救,桃华初初重生,一无所有也备不上重礼,只能多多感谢帝君搭救之恩,若日后还能相见,这份恩情桃华定然会还上。”她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日后相见定然会还上,她打算回了桃花坞就再也不出来,所以,这份恩情永远也没有还上的那一日。
初微卷起垂到手腕的袖子,露出半截白净的手腕,半认真半开玩笑似的道:“那便等着你来还罢。”
桃华有一瞬间的愣怔,咦,这和正常情况不符合呀。按照书上写的,她作为受恩的一方说了要报答的话,作为施恩的另一方,初微应该摆着手连声道不用不用,客气了客气了,如此才对盘。
她猜不透是帝君这个人太实在还是书上写的太假。
反正她也从来没猜透过初微。她曾经用了全身的力气,试图猜透初微,末了搭上一条命也没能成功。这辈子她不打算再做这么蠢的事儿了。
她又弯腰行了个拜别的礼,扭头要走,初微白皙的手上不知何时挑了一枚制作精巧的玉佩,对着她晃了晃,懒懒道:“这个玉佩,可是你掉的?”
桃华定睛一看,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镂空的百合纹并着绯色的系带,绕着一圈盘成个双凤结,玉佩的成色极好,显然不是凡品,若在凡间当了估摸能换一座城池,圆润青翠正是她落进思骨河的那枚。她本打算今晚借鱼丸的妖丹下到思骨河再寻一遍玉佩的,没料得竟在初微手中。
日光下的少女比平常多了股子生气,不再像前几天冷冷的,似块玄冰。初微反手将玉佩递给桃华,没忽视少女眼中发出的光彩,解释道:“你那日在水下昏迷时总唤着玉佩,我正好在你脚边看到了它,估计你说的便是这块玉佩,便捡了起来。”待桃华伸手来接玉佩,初微看着远空外的一片浮云,漫不经心的问了句:“这个玉佩,是何人赠与你的。”不在意似的。
接玉佩的手不自觉的顿一顿,不曾晕染过的指甲透着苍白的颜色。也是在刹那,桃华稳稳当当的从初微手里将玉佩接过来,仿佛从来没有过停顿,随意道:“这个玉佩是谁赠与的,我记得不甚清楚,此番醒来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但估摸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因为我压根不觉得着急。”
初微抬手转动桌上的青花茶盏,神色淡淡道:“唔。”
桃华默默的将玉佩系在腰间,一连打了三个死结,这才放心的拍一拍衣服,内心却陷入了无声的挣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