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深蓝》坐化菩提

7、第六章

　　“芊桐，你能回家，我很欣慰。”卓玺露出多日不见的爽朗笑容，”过几天，我就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这个消息。”
　　“可是，卓夫人她——”穆芊桐有些不安。
　　“你放心，我会解决。”他不在意地摆摆手。
　　“那——董事长您要答应我，让我一个人住山边那套房子。”
　　她知道，以她私生女的身份，如果住在卓家大宅里，韩秀英一定会吵闹不休。何况，她也不习惯住这么豪华的大宅，所以才选中了卓家空置在山坡边上的一栋旧洋楼。
　　“好吧。我会安排人好好收拾房子，再派两个佣人过去。”卓玺难得让步。
　　“不用了董事长，我习惯一个人住，不需要佣人的。”
　　“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爷爷吗？”他有些伤感。
　　“我——”她犹豫了一下。对于他赶走母亲那件事，她始终无法释怀。
　　“好、好，没关系，我不逼你，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孙女愿意回到卓家，他也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较劲。总之，来日方长。
　　走出卓玺的书房，穆芊桐迎面碰上怒气冲冲的韩秀英。
　　“卓夫人。”她低头唤了一声。
　　“哼！”韩秀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朝书房走去。
　　－

　　“爸，您要认那个贱丫头回来？！”。
　　“胡说什么，她是我的孙女。”卓玺脸色不悦。
　　“就算是吧，您也不需要把公司交给她！”
　　“照你说，不交给她，还能交给谁？”他皱起眉头。
　　“真真进公司四年，她更有资格！”韩秀英叫起来，”而且，您平时也很疼爱真真—”
　　“我疼爱她没错。”他一字一句说道，”可你别忘了，真真姓韩，不姓卓。”
　　“那——真真不行，还有我！”
　　“是吗？你也忘了你姓什么？”卓玺冷冷道。
　　“我不管，我不管！总之我不会认那个贱丫头！”
　　“放肆！韩秀英，今天我就把话跟你说清楚，你不认也得认，你还得认芊桐做女儿！”
　　“什么？什么？”韩秀英惊得连连后退，”要我认那个贱丫头做女儿？”
　　“你听清楚，只是名义上的母亲。”他紧紧盯住她。
　　“不可能，我不会认的！贱丫头！贱丫头！”她歇斯底里大叫。
　　“韩秀英，你可以不认。”卓玺的声音冷得像冰，”如果不认，收拾你的东西，带着韩真真滚回老家去！”
　　韩秀英惊恐地望着他阴沉的脸，面如死灰，一股强烈的惧意，混合着对穆芊桐的恨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

　　三天后，卓家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卓夫人韩秀英找到失散二十多年的亲生女儿卓芊桐，并且，卓氏集团总经理一职由卓芊桐继任。
　　坐在二十二楼总经理办公室的大椅子里，卓芊桐显得个子小小。
　　“其实，董事长没必要这么做，让一个女人认自己丈夫的私生女做女儿，是很难堪的。私生女就是私生女，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自嘲道。
　　“表面文章必须要做好，你只要接受就行。再说，卓夫人也没有异议。”瞿皓楠淡淡地说。
　　“话是这么说……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暗地里说我是私生女。”她小声嘀咕。
　　“这么怕人家说闲话？这可不像你。”
　　“我只是怕……怕做不好，辜负了董事长的信任，到时候闲言碎语会更多。”她坦白地说出自己的顾虑。
　　“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罗。”他故意唉声叹气，”唉，原来我资质这么差，做不成好老师。”
　　“不是，你很厉害的。”她急着辩解。
　　“呵，你说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暧昧。”他吃吃笑起来。
　　“没有、不是……”她羞红了脸，赶紧转移话题，”我叫你来，是请你指导我看报表，时间不够了。”
　　“没问题，不过你要请我吃饭。”瞿皓楠笑笑，”明天晚上我没事情，我要到你的新家吃晚饭。”
　　接下来，他尽职做好老师的本分。
　　－

　　第二天，瞿皓楠果然早早结束手上的工作，和卓芊桐驱车前往新家。
　　“你先看电视，一个小时后就有饭吃了。”她卷起袖子准备做饭。
　　“你不用自己动手，叫个佣人来做就行了。”他不以为然。
　　“我喜欢自己动手做饭吃，”她有些害羞地说，“而且，是做给你吃呀。”
　　“那我得帮忙了，不能光坐着等吃。”
　　两人说说笑笑，一起洗菜、煮饭，饭菜很快就端上了桌。
　　卓芊桐觉得很满足。对，这种感觉，就是幸福，两个人，就像妻子和丈夫，甜甜蜜蜜地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为彼此小小的一个动作而感动。
　　收拾好碗筷，两人一起沿着山间的蜿蜒小路散步。
　　“再过去一点，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她调皮地一笑，转个弯不见了人影。
　　瞿皓楠跟上前走了几步，原来，转个弯后就到了山顶，卓芊桐正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迎着晚风，张开双臂深深地呼吸。
　　他不禁莞尔，走到她旁边，学着她张开双臂，让凉爽的晚风洗涤晦涩不明的心灵……
　　“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她露出陶醉的神情，”从这儿可以看到大海。”
　　“很美！”他大笑，”不过，山太高了，恐高的人会脚软！”
　　她长久地看着他的脸，仿佛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那你脚软吗？”调皮地反问，随即冲着山谷大声呼喊，”瞿皓楠————恐高脚软————”
　　“小丫头，你吵到别人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将手窝在嘴边，也大声喊道，”卓芊桐————小丫头————”
　　夜晚的凉风，将两人的声音传得很远，心，也飞扬起来……
　　“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天色已暗，瞿皓楠提醒道。
　　“哦。”卓芊桐只得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你每天都来吗？以后只能白天来，晚上可不要摸黑过来，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我会心疼的。”他调侃道。
　　“你……关心我？”她的心跳得很厉害。
　　“当然，我一向都很关心朋友。”
　　“朋友？”她停下脚步，怔怔的望着他。难道两人的关系就只是朋友这么简单？
　　瞿皓楠静静地观察她脸上瞬息变化的表情，她眼神里的某样光彩突然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一丝悸动从心底慢慢扩散……
　　“走吧。”他猛地转身，大步往山下走去。
　　卓芊桐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心却迷失在遥远的某个角落……
　　－

　　时间很快过去，在瞿皓楠的悉心教导下，卓芊桐已经慢慢熟悉公司的大小事务。
　　“芊桐，你真的很聪明，天生就是经商的材料。”他忍不住夸奖道。短短一两个月时间，她的进步神速，令他刮目相看。
　　“名师出高徒。”卓芊桐笑着回答。
　　“你是说，我这个老师很称职？”
　　“当然了，谢谢你。”她又叹口气，”可是，我觉得压力更大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他站起身来，”好吧，我们去散散心。”
　　“不行，现在是上班时间，离下班还有两个多小时呢。”她叫起来。
　　“你是总经理，自己给自己放个假。”他笑笑，见她瞪着自己不语，索性按下内线电话。“林秘书，看一下我今天的工作安排……好，都挪到明天，有事情交给韩助理。”
　　“卓总经理，可以走了吗？”放下话筒，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连着两个周末都加了班，能不能轻松一下？”
　　“嗯，好。”她扬起笑脸走出办公室。其实早就想放松一下了，手头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给自己放个假也不为过。
　　电梯门打开，韩真真迎面走出来。
　　“副总，您要出去吗？”她故意不喊卓芊桐。
　　“对。”瞿皓楠淡淡地回答。
　　“我不记得今天有什么事情您应该离开公司。”她忍着气。
　　“韩助理，我的行踪不需要向你报告。”他冷冷道，”而且，对总经理你要有最起码的尊重，不要表现得像个没有素质的员工。”
　　韩真真愣住，一句话都不敢说。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卓芊桐突然难过起来，为自己，也为韩真真。
　　“其实，我们只是出去走走，办公室太闷了。”她勉强笑着解释。
　　韩真真恨恨地盯着她，紧紧咬住下唇，眼里闪着泪光。
　　“好了，我刚刚说话太严厉了一点，你不要太在意。”瞿皓楠放柔声音。
　　“嗯。”韩真真哽咽着应了一声。
　　“如果有什么重要事情，记得打我的手机。”他柔声交代。
　　“是。”
　　有那么一刹那，卓芊桐觉得自己就是个可耻的第三者，横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她甩甩头，丢掉这个罪恶的感觉，沉默地走进电梯。
　　－

　　“你怎么带我来百货大楼？”卓芊桐奇怪地问。
　　“女孩子不是都喜欢逛商场吗？”瞿皓楠微微一笑。
　　她不再说话，慢慢看着一排一排色彩缤纷的各式服装。
　　“呀，这么贵……这么少的布料还要几千块……这个又不怎么样，贴个这么贵的标签……”
　　惊呼声不断传来，瞿皓楠忍不住夸张地掏掏耳朵。
　　“卓芊桐小姐，你现在是卓氏集团的总经理，麻烦你买几件称头的衣服。”他双手抱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知道……可是很贵呀。”她还是舍不得，”我有很多衣服了。”
　　“楼上是珠宝，上去看看吧。”他无奈地摇摇头，拉起她的手往电梯走去。
　　“你好像对这个商场很熟悉，经常带别人来吗？”她心里有些酸酸的。
　　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回答她的问题。卓芊桐只好将目光投到珠宝上。
　　“这个项链——很特别。”她停在玻璃柜台前。那是一个白金项链，深色的蓝宝石坠子，像一个女子的泪滴。
　　“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款项链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名字叫‘大海的深蓝’。”柜台小姐殷勤地介绍。
　　“大海的深蓝？”
　　“对，它还有个传说。”
　　“什么样的传说？”卓芊桐好奇地问。
　　“传说十七世纪，一名英国公爵和他的恋人在结婚前夕发生误会，结果恋人负气远走他乡。这位英国公爵为了挽回恋人的心，用尽一生的时间，终于在深海发现这颗宝石，并将它制成项链。后来，在他告别人世的前一刻，恋人终于回来，他得以亲手将项链挂在恋人的脖子上。所以，‘大海的深蓝’意思就是至死不渝的爱。”
　　“至死不渝的爱？”她认真地倾听，心里有些恍惚，为了一个传说而伤感。
　　“你很喜欢？”瞿皓楠在她身后轻声说。
　　卓芊桐愣愣地望着项链，没出声。
　　“小姐，就这个。”他指了指项链，掏出金卡放到柜台上。
　　“先生好眼力，这款项链配这位小姐——”
　　“不是，我买它是送给我将来的妻子。”瞿皓楠打断柜台小姐的奉承。
　　柜台小姐有些尴尬地拿过金卡，走到一边去刷卡。
　　“你……将来的妻子？”一瞬间，卓芊桐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不是因为难堪，而是因为心痛。
　　“至死不渝的爱，当然送给妻子。”他微笑。
　　“我……能知道是谁吗？”虚弱的声音，仿佛肺被抽空了。
　　她怔怔地迎向他，忧伤的眸子仿佛在开口问，你将来的妻子，是韩真真？纪雪娟？或者——有可能是我吗？
　　“我的妻子……现在还不知道。”他飘忽地回答。
　　卓芊桐凝视他的眼睛，仿佛两颗黑色的宝石，透着无限的秘密；又似乎一个漩涡，要将她吸进去……
　　“先生，这是您的项链和金卡，请收好。”柜台小姐的话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您还需要看看别的款式吗？”
　　“不用了，谢谢。”瞿皓楠拿起袋子，拉着浑浑噩噩的卓芊桐准备离开。
　　“欢迎下次光临——”
　　柜台小姐的话猛地惊醒了她。
　　“我们回去吧，我回公司看点资料。”她强打起精神。
　　“你不需要这么用功。”
　　“我只想多学点东西，不然对不住你的教导。”她面无表情说。
　　瞿皓楠眯起眼看她，脸上出现一丝不悦。
　　“随便你。”掉头就走。
　　卓芊桐跟在他身后，望着他高大的背影，默默地在心里加上一句——
　　我只想，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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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卓芊桐急匆匆地走进卓家大宅，听佣人说卓夫人去美容了，微微松了口气。
　　“董事长，您找我有事？”她迈进书房。
　　“我听说，你这阵子进步很快，真不愧是我卓玺的孙女。”卓玺笑着说。
　　“我做得还不够。”卓芊桐谦虚地回答。
　　“嗯。新港口的开发项目已经正式招标，你觉得怎样？”他很快进入正题。
　　“前阵子我和瞿副总讨论过这个案子，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构想。我想，瞿副总经验丰富，再加上卓氏的实力，夺标的把握会很大。”
　　“很好。不过——”他慢慢喝口茶，”过两天瞿皓楠要去一趟澳门，处理金融街的后续工作。”
　　“房产方面不是都由开发部处理吗？”她吃惊地问。澳门金融街的开发项目一直都是由开发部处理，瞿皓楠只要了解工作进程就可以了，更何况是后续工作，没理由亲自去一趟。
　　“这个项目关系重大，所以让瞿皓楠亲自去。再说，他还要代替我去视察东南亚的几个分公司。”卓玺不动声色。
　　“可是，瞿副总这一走，我怕——”她有些为难。
　　“你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我会叫几个部门经理来协助你，另外，有什么问题我会请专家来咨询。”
　　“是，我会尽力。”
　　“芊桐，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能明白吗？等你标下这个项目，董事们就会了解你的能力，之后的董事改选，你才有更大的胜算。”
　　“我明白，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做好这件事。”卓芊桐坚定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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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卓芊桐心浮气躁地咬着手中的圆珠笔，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妙，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小艾，麻烦你叫瞿副总上来一趟。”她按下内线电话。
　　“是。”艾秘书回答。
　　“嗯……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匆匆挂掉电话，她直接从楼梯间下到二十一楼。
　　看到她走进办公室，瞿皓楠停下手中的笔，微微一笑。
　　“卓总经理亲自来慰问我？”
　　“你什么时候去澳门？”卓芊桐不理会他的调侃。
　　“下个星期一。”
　　“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在这节骨眼上派你去澳门，你知道——”
　　“董事长是体恤我工作辛苦。”他打断她的话，”我在卓氏卖命六年，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出去散散心，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批准吧。”夸张地瞪大眼睛。
　　“瞿副总！”她又好气又好笑。
　　“你总是这么叫我，听着真别扭，叫我的名字不行吗？”
　　“瞿皓楠。”她轻轻地叫了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
　　“嗯——还是不好听，把瞿字去掉吧。”
　　卓芊桐抿着嘴不说话。
　　“唉，做人真失败，我就要去澳门了，会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你，没想到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实现不了。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皓楠。”犹豫了一会儿，她小声吐出两个字。
　　“乖女孩。”
　　瞿皓楠猛地拉过她，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她慌乱地想推开他，咬紧牙关抵挡他的进攻。见她不开口，他恶作剧地在她唇上轻咬一下。
　　“啊！”
　　她低呼一声，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已经加深了缠绵的湿吻，火热而熟悉的触碰，让她慢慢放弃抵抗，转而沉醉在这激情中……
　　许久，两个相拥的人影才分开。瞿皓楠头抵住她光洁的额头，一眨不眨地望进她眼里，亮晶晶的双眸掩饰不住对她的欲望。她慌忙推开他，后退几步。
　　“你……机票定好了吗？到时候我去送你。”言左右而顾他。
　　“我会想你。”他文不对题地回答，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卓芊桐傻傻地看着他，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厉害……清醒过来，她慌慌张张逃出办公室。
　　随着房门关上，瞿皓楠的笑容渐渐隐去，拿起手机，按下一串数字。
　　“自强，回来了吗？……好，明晚十点，老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