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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皇城的门岂是随便就能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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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周围安静得只剩下血从刀柄滴落的声音。
没有人开口。
兰寻剑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孙将军,过了许久方道:“抱歉,我……”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那人尚在滴血的伤口,却立刻被躲开了。
孙将军转手将刀扔在地上,随意地在战袍上抹了抹手上的血,道:“你想要这几个俘虏的命,给你好了,我们也并不在乎这些个的。”
“……啊?”兰寻剑愣道。
孙将军面上无甚表情,只道:“国都要亡了,你倒还挂心俘虏的性命,大人宅心仁厚,我便成全了你罢。”
兰寻剑仍然愣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此时孙将军击了下掌,那些看守的士兵便解开了俘虏们身上的枷锁。他继续道:“兰大人可能不知道,为收复我朝江山,并不是忍辱负重潜入内部,窃取情报,暗中召集兵马,灭掉几处老狐狸的势力就可以的。”
兰寻剑急道:“我不是想……”
话刚出口,便被孙将军打断:“罢了!我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今日便让你看看。”
说罢,他向身后做了个手势,队伍中立刻站出来一排弓箭手,打头的一个一声令下,十八支翠羽箭齐齐射上天际。
兰寻剑不明所以地看着,孙将军此时唇角带上抹笑意,转头望着城门,朗声道:“来吧!”
城门应声而开!
兰寻剑震惊地看着城门徐徐打开,而从那里面走出来的,正是当今圣上。
曾经下旨令他带兵南下迎战的,曾经盛德蔽世执掌天下的,曾经临危受命一夕上位的,曾经无心朝政与世无争的,静王爷。
但他此时却褪去了龙袍冠带,只身着之前尚为王爷的袍服,身后跟着装容整肃的锦衣卫队。
兰寻剑感觉一阵晕眩,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看着静王爷缓步走来,到孙将军面前站定,开口唤道:“皇兄。”
孙将军颔首。他伸开双臂,早有四名锦衣卫过来,将手中捧着的龙袍服侍他穿上。
静王爷低眉敛目道:“恭喜皇兄大业已成了。”
孙将军抖抖袖子,龙袍十分合身。他转头对静王爷道:“辛苦你了。太庙那边可是已准备好了么?”
静王爷称是。
孙将军闻言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又转向阿牛道:“阿牛,起驾。”
那身影太过耀眼,在背景里飞扬的白云飞鸟天光,此时仿佛也为这一刻而停滞。
阿牛笑着俯身行礼:“是,陛下。”
浩浩荡荡的军队带起了漫天尘土飞扬,铿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兰寻剑独自站在已空荡荡的城门之前,久久不能动身。
说要让静王爷上位,原来是这个意思。
在我们不知晓的地方,还有多少的卧虎藏龙?就连这深宫之中,万人之上的那一个位置,原来都早已被你占领!
江汉汤汤,武夫洸洸,四方既平,王国乃定。掌天下者,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德荫四海,洽我疆土,天子万年。
河流终归朝宗入海,日出之前,所有的罪孽都被洗清。
没有人会记得,他曾令生灵涂炭,尸骸遍地,平民百里无遗一。所有人只会歌颂他拯救了多少条性命,让多少人重获新生,给这方天地开启了新的纪元。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赢了,赢得毫无疑问,赢得理所当然,赢得让之前这短暂存在的王朝没有挣扎的机会。
这一点也不卑鄙,这很光明正大。
直到这个时候,兰寻剑才发现自己是太过天真了。又有哪个上位者不懂得粉饰太平呢?广施仁政,事必躬亲,只需要演几场再简单不过的戏,过往的一切都可以翻过。
量寸旬,涓吉日,陟中坛,即帝位。
长安城破的当天,新帝即位。
几日之后,岁首,新岁来临,启用年号“天瑞”,是为天瑞元年。
皇城之内,楼台高筑,伸手似可摘星辰的地方,天瑞皇帝在风中独立。长安千万户都俯首脚下,这位置,寒来暑往又不知换过多少人,从此地望出去,却都是同样的画面。
朝代更替,再平常不过的事。勾心斗角,踩着前人的尸体往上爬,没有谁不可以骗,没有谁不可以出卖,输了不过一条命,赢了就是万民俯首,但他们又有哪个知道这高处不胜寒?
不过,说到底还是值了。
这天再也遮不住我眼,这地再也埋不了我心,挡路的无论神鬼,我一刀可教他万劫不复!
宫中的夜是分外冷清的。孤独的更漏声,大小道路上游荡的烛火引着巡逻的士兵,干枯老树被风摇动的影子,除此之外,便无更可说的了。
“皇上。”
天瑞猛然回神。
来人是之前登基时册封的两位皇贵妃之一,潘贵妃。她多年来对侯氏王朝忠心耿耿,同静王爷一样都是掩藏身份混入宫中多年。此女虽无甚姿色,却是手段玲珑,心思细腻,在虎狼蛰伏的宫中这许多年,如此靠近敌人心腹的地方却是安然自若,可见其能力了得。
犹记得暗杀当时的皇帝以让静王爷上位那次,最后时分被对方人马堵截,惊险万分,全是靠她的机敏才最终事成。天瑞论功行赏,自然是少不了这位。
“臣妾听闻皇上在此赏夜,恐夜深风大,特来为皇上送件狐裘。”潘贵妃说着,轻拈起衣服下摆行了个礼,“惊扰了皇上,罪该万死。”
天瑞和蔼道:“那你怎么没去死,在这装什么贤淑温良。”
身后的宫女和守卫:“……”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
潘贵妃收回行礼的双手,仪态万方,道:“陛下身为佛家弟子,怎的净造口业。”
天瑞道:“佛祖有云,色即是空,带邪念修行,不足为道。为了成就千古大业,早日顿悟,依朕看,还是把爱妃休了罢。”
潘贵妃一脸谦恭:“你敢。”
“哎,说笑说笑。”天瑞摆摆手,“还指望爱妃为朕分忧国事呢,话说狐裘呢?倒是给朕拿过来啊。”
潘贵妃不以为然:“陛下又不怕冷,要甚么狐裘。”
一旁的宫女捧着狐裘大衣的手僵了僵。
天瑞也并不在意,问道:“那找朕所为何事?”
潘贵妃上前两步走到他身边,将手轻轻放在栏杆上,轻声道:“说来也好笑,臣妾在这宫中十年,从未有机会到这里来。臣妾……不过想来看看,这里的风景是否与想象中一样罢了。”
“所以,同你想的一样么?”天瑞淡淡道。
“……一模一样。”潘贵妃抓着栏杆的手忽然收紧。
天瑞勾了勾嘴角,望着夜空,忽然唤道:“金莲啊。”
“嗯?”潘贵妃转头看他。
“这十年来是委屈你了。”潘贵妃摇头正欲反驳,被天瑞的手势止住了,“朕知道你并非追名逐利之人。你所求为何,不妨讲与朕听,朕愿倾尽所能。”
潘贵妃低头笑了笑,片刻方道:“这深宫之中呢,但凡有自保能力的,倒也失不了一根毫毛。可皇上潜入敌军,广招兵马,征战四方的时候,却是一步走错后果便不可想象。皇上是冒着巨大风险,历经艰险才得复辟,这又是所求为何呢?”
天瑞看着她的侧脸,一时没有说话。
“皇上,”潘贵妃继续道,“圣德可以开昌运。倘若君主贤明,群臣忠义,有才能的人可得重用,贪婪奸诈的人没有可乘之机,则国家富强,百姓安乐,便能销戈偃兵,万国来朝,流芳百世。”
天瑞微微颔首:“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顽固不化啊,金莲。”
潘贵妃歪头看他:“彼此彼此,皇上。”
天瑞又将目光投向天空,微眯起眼,一字一句道:“踏遍千山万水,戍角征鼙,铁衣溅血,并不是为了青冢埋骨,只为这世上再无不平之事,再无可杀之人!”
潘贵妃拢了拢衣袖,俯身道:“我国幸甚。”
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
恢宏的百尺阊阖或寻常百姓家户牖,月光都一视同仁地挥洒着光芒,银霜一般地镀在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无声无息。
政权初立,要处理的事情自然是繁杂无比,天瑞一面摆出仁慈脸孔,颁布各种鼓励生产减轻赋税的政策,一面暗中敦促铲除前朝余孽的进度,更是派出精兵帮助专门负责这项工作的静王爷,如此一来,当初携家带口跑出长安城的官员,可谓是百中无遗一。
又数日,下旨晋封潘贵妃为皇后。诏曰:“衍教紫宸,丽轨华屋,声激绮组,风偃家邦。宜奉宗庙,为天下母。”
盛装打扮的潘贵妃双手接过金册与玺印,礼成之后,被众人簇拥着去了新的寝宫。
天瑞见人都散去了,便向旁边一靠,毫无形象地瘫在了龙椅上。
“咳咳。”还站在一边的阿牛忍不住出声,“陛下这样不好罢。”
天瑞无精打采:“干嘛,朕整天忙于政务,还不让人歇歇?压榨劳动力啊。”
阿牛道:“堂堂天子,成何体统。”
“大胆,居然敢教训朕。”天瑞依然保持着姿势,“来人,把朱大人给朕拖出去斩了。”
殿中立着的守卫都非常恪尽职守,一动不动。
阿牛很暴躁:“每天都说一遍这话你有意思吗!我看你哪天真要把我砍了怎么办?”
天瑞不知从哪掏出一方玉玺来,在手中抛来抛去地玩,闲闲道:“这还不简单,朕自己动手不就行了。”
“自己动……慢着,你拿的什么,陛下!那个不能随便扔啊!这可是国宝啊!”
“哎呀,这又不是朕的,紧张个什么。”天瑞拿着玉玺在阿牛眼前晃了晃。
“涧外青山……”阿牛读了一遍玉玺上的字,一脸忧心地望着他,“这是青山会的东西?皇上,你该不会还……”
“还什么。”天瑞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警告你别乱说啊,不然斩了你。”
金光熠熠的殿堂里,日暮余辉映着银楹玉璧的精致雕刻,阶下正立着一对笑意盈盈的男女,旁边还有牙牙学语的稚童跌跌撞撞。那女子张开双臂温婉道:“盛儿,来,到娘亲这来。”
天瑞猛地抬起头,那幻象尽数烟消云散。手中用力,玉玺随即碎裂,片片坠地,他望着地上的碎片,眼中浓黑如墨。
我愿这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