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盛世》未央九

61、会有我陪着你

　　盛迟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心脏跳得跟打鼓似的。他克制着自己放轻了手脚向前走去，他有一种预感，或许今日便会得到一个清清楚楚的真相。

　　等他走到门前，正想进去又止住了脚步。盛迟意识到自己有些急躁了，站在门前凉风一吹头脑立刻清醒起来，连里面是谁都不知道就冒然走进去可不就成了活生生的靶子？他立刻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一步步退到宫殿拐角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也没有惊动可能在里面的人。

　　一轮明月正值中天，恰好映出了殿门开着的一条缝。

　　不多时，夜色里轻轻一声响动，盛迟等的人出来了。那人背对着盛迟，看背影是个上了年纪的宫女，手里还拿着洒扫的工具。那人看来是趁着晚上偷偷来的，关上殿门就要离开。

　　“站住！”认清了只是一个宫女，盛迟就没那么顾忌了。

　　一个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转过来……

　　“你是……芳姑姑？”盛迟迟疑了一瞬，但还是认出了这个人，分明是当年在周后跟前伺候过的老宫人，若不是当年有一阵子周后让这位芳姑姑来伺候过他还真是记不起来。

　　只不过这人……盛迟皱了皱眉，他对芳姑姑这个人的印象已经很浅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十来年，这宫里太监宫女又多，哪里能记得清？

　　见盛迟叫出了他的名字，芳姑姑也很惊讶，她看不清这是什么人，宫中的男人，除了皇帝就是太监和侍卫。眼前这人不像太监，更不像侍卫，深夜来这华阳宫更是奇怪。

　　“你深夜来华阳宫……为何？”

　　“奴婢只是来洒扫一番而已。”芳姑姑镇定道。

　　“无缘无故，一个掌事姑姑何必做这种洒扫的事？你与昭惠皇后有何关系？”盛迟语气冷冽，身居高位良久，话语中上位者的气息根本掩饰不了。

　　“昭惠皇后于奴婢有恩，求大人勿将此事说出，奴婢今日也未见过大人。”芳姑姑听了大惊失色，她也知道盛迟来这个地方也有问题，便很识时务地表明自己不会泄密。若是真是对皇宫怀揣不正心思的歹人，这个时候应该会放她离去或者干脆斩草除根才对。芳琳低着头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你且抬头看看我是谁？”

　　芳琳心中疑惑，慢慢抬头，却见到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颇似昭惠皇后的脸，惊讶地叫出声:“您是…您是…殿下！？”

　　盛迟撕下了一直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酷似原来的那张脸足以让芳姑姑认错人。死后重生这种事又太过离奇，盛迟默认了芳姑姑对自己的称呼。

　　“母后已故去多年，难为姑姑还记着她。姑姑在母后身边伺候多年，不知姑姑可知道母后有收藏些物件的小习惯？”

　　芳姑姑见盛迟神色，便猜测盛迟是知道了什么，当年这事虽隐秘，但要查还是有些马脚留下来的，只不过没人能想到中宫嫡子竟然血脉不纯，便是她一开始听皇后说了都觉得不可置信。

　　昭惠皇后当年告诉她真相又交代：若是太子没有察觉便也算了，此事也不必告诉他。若是……他有了怀疑，芳琳，你便将此事和盘托出，我命不久矣，但愿他此生平安无忧……
　　如今，大概是到了说出来的时候了。

　　“殿下心中疑虑，娘娘曾交代我在适当之时告知殿下……昭惠皇后出生清贵，家风极正。当年昭惠皇后于闺中识得一俊秀公子。皇后年少天真，与那公子又是两情相悦，便私定了终身。恰巧正值朝廷采选秀女，皇后一朝入选，那俊秀公子又一夜之间消失，昭惠皇后无奈入宫。皇后娴雅端芳被太皇太后看重升了位分。两个月后，皇后发现自己有孕，以当时的日子推算，孩子并不是先皇的。皇后本决定到了最后便宣称自己早产，结果皇后怀胎十二月才生产，正巧瞒了过去。当时皇后一胎产下两名男婴。然而皇室出双生子是为不详，二者活其一。昭惠皇后便命人将长子抱出去给先帝，幼子一产下便交给嬷嬷送出宫去，据说是去寻孩子的父亲抚养了。此事皇后知道非同寻常，并未留下书信交予殿下，娘娘当时并不希望殿下知道自己身世，只是怕殿下有朝一日被身份掣肘，这才让奴婢隐瞒多年。”

　　盛迟的关注点却全然不同。“你说母后当年产下的是双生子？你可亲眼看见？”所以这世上他还有个同胞兄弟，盛迟心里一喜。

　　“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娘娘生产之时，奴婢随侍在旁，亲眼目睹娘娘先后产下双生子，殿下的胞弟和殿下长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盛迟脑袋有些眩晕，似是喘不过气来了。是了，他现在的样子，可不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吗？他的眼中有股涩意，心脏发紧，“所以若是有一人长得同我一般相貌，大抵便是母后的孩子，我的胞弟？”

　　“这……若是年岁也对得上，便极有可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双生子，是为不详，二者活其一。他们明明不是皇室中人，却偏偏应了这句话。二者活其一，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所以就算盛迟到了千里之外的应国也依然逃不过死局，那一日，燕昭跌下城楼而死，盛迟亦亡，二者活其一，他在同胞兄弟的身躯里醒来。原来他们本就是一母同胞最亲密不过的兄弟，造化弄人，他夺了弟弟的身体，这世上与他血脉最为亲近之人的身体！

　　“殿下？殿下？”芳姑姑眼见着盛迟突然间便流下两行泪，眼神怔怔，急忙将他喊醒。

　　“啊……今日多谢姑姑一番话语解了我多年困惑。我今日便要离开，若是姑姑愿意，也可随我一同离开宫中，另寻一处住下。” 盛迟强按住心中思绪，也是真心感谢芳姑姑为他母后保守秘密多年。

　　“殿下言重了。昭惠皇后当年大恩，我奴婢报答皇后理所应当。奴婢在宫中多年，并不想离开，殿下好意奴婢感激不尽。夜色已深，殿下若要离开便早些吧，这华阳宫里什么也没留，遵照娘娘的旨意她的身前物都烧干净了。”

　　“如此……便也……罢了。”华阳宫，怕是没有什么能让他留恋的了。“姑姑保重。”

　　来的时候紧张不安，离开皇宫的时候盛迟整个人都是沉寂的。胞弟，血亲……这些词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叫他不得安宁。

　　卫峥在马车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盛迟出来，此时距亥时还有一刻钟，他差点没折回皇宫去找人。

　　“怎么这么迟？还不快上来！”卫峥一把将盛迟拉上来。盛迟木木地任他握着手没有半点反应。

　　他不说话也没动作，卫峥觉得不对劲，不禁放轻了声音问：“怎么了？”

　　盛迟半个人靠在卫峥身上没吭声，只摇头，后来又把头埋进了卫峥的前襟。

　　卫峥心上惊讶有什么事情能让盛迟扑到他怀里求安慰，手却很自然地将盛迟搂住了，扣在怀里。没多久，前襟一片湿意。卫峥很体贴地将手紧了紧，更加有力地将他圈外自己的手臂中。

　　回了行馆，卫峥让人打了热水来给盛迟擦脸。盛迟红着眼睛任他动作，叫抬头就抬头，叫伸手便伸手，卫峥心里暗喜，干脆连衣服也替他脱了，将人像剥鸡蛋壳似的剥到只剩薄薄一层白色内衫。但也就是这样了，盛迟心里难过，他就算再想也没法趁人之危对他做什么。

　　“上床去，别着凉了。”卫峥替盛迟洗漱完便道，等他自己也清理了一番，回来便看到盛迟已经躺在床上发呆了。

　　吹灭烛火，卫峥躺在盛迟身边。觉得盛迟的手有些凉，卫峥干脆就把那双手拉到自己这边捂着，这般亲昵的举动终于让盛迟别扭地想要挣脱。卫峥打得主意就是要在盛迟心防最脆弱的时候撬开他的心，于是没让那双手挣脱，反而将之放在自己火热的胸膛上。

　　“别动了。有什么事，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只是再难过也别拿身体不当回事，若是病了我还得继续照顾你，捂个手算什么，睡吧。”

　　盛迟心里藏着事，手上暖烘烘的，初初得知真相后整个人都觉得冻僵的感觉没有了，心情平复下来只觉得难言的疲惫，偏偏又睡不着。手上传来的温度温暖得灼人，让他忍不住就想靠过去。

　　第一次，盛迟不是往角落里缩，而是往卫峥一边靠。

　　“怎么了？还是冷？”盛迟还没表露出什么意思卫峥就很自然地往那边挪了挪，直到两人身体相触，不留一丝空隙。

　　“没。”身边传来的温热的触感早就把刚刚的冰冷驱散走，只不过盛迟心里憋得慌，怎么也没办法睡去。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那种感觉，世上还有一个和你血脉相连的感觉是没办法用语言描述的。他原以为自母后走了便只剩下他一个，所以才会对燕绍曾经给予他的温暖念念不忘。从芳姑姑口中得知他或许还有个阿弟的时候，心里是按捺不住的喜意。

　　然而这喜意还未消散，盛迟就突然想起了自己足以让混淆的面容。试问：若有人同他面容如此相像，除了他一出生便被无奈分开的阿弟还会有谁！

　　再细想，盛府小公子，母亲不明，听说是盛九重抱回来的，若是当年母后将他阿弟送去“父亲”盛九重那里，盛九重应该还未迎娶魏氏，或者是刚刚成婚不久，如何能让家里先多出一个庶长子？必是先养在外头，等魏氏生下三个子女之后这才抱回去，顺便将岁数报小了两岁，故而他今年二十的年岁，而阿弟却才十八。

　　等到他那日身死，竟然生生占去了阿弟的身体……这与他亲手害死胞弟又有何区别？若是当年被送出宫的不是阿弟而是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不是你的错，阿迟，这些不是你的错。”盛迟情不自禁就把藏在心里多时的话说了出来，卫峥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他占了胞弟的身体，却知道了他沉默背后是亲人逝去的痛苦。

　　“双生子不详，二者活其一。当日我便该死了的，却生生占据了他的身体。可笑我还以为老天给我一个机会，却没想到是我阿弟用命换来的！”盛迟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卫峥一个翻身两手撑在卫峥身侧，盛迟还在剧烈地喘息，然而卫峥强势又霸道的凝视终究让身下之人被迫抬起头来看着他。

　　“阿迟，别激动好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慢慢说，我相信你。”不会是弑杀亲弟的人。

　　盛迟也不知道怎么了，此刻的卫峥给了他一种很安心可靠的感觉，似乎只要告诉他一切，所有的事情便能迎刃而解。所有的烦闷与痛苦都能得到慰藉，这让他忍不住吐出了所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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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是燕昭？曾经的燕国太子？”卫峥的眼里闪烁着不明意味的黑芒。

　　“……是。”盛迟硬着头皮答。最开始的情绪失控过去后，他就有些后悔了，这种秘密他怎么就这么轻易告诉了卫峥？然而在卫峥近乎实质的目光下，他完全生不起半分隐瞒的念头。

　　他有些忐忑，若是卫峥起了什么心思……盛迟心里一沉……然而他愕然地发现头顶的阴影迅速变大，最后一个温热的触感印在了他的额头，盛迟顿时瞪大了双眼。

　　卫峥闭了闭眼，随即睁开，虽然盛迟说得那般令人不可思议，但他还是信了，“别怕，以后一切有我。”再也不会让你遭遇背叛了。卫峥心疼身下的人，嘴唇在他额上轻轻一碰。

　　盛迟只觉心上被挠了一下，在那温热离开之后甚至有些失落。

　　“我很庆幸，你还能再来一次，这是你的幸运，也是我的。我不相信死人能害死活人，你阿弟的死同你没有关系。若他还在，大概也会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盛迟鼻子一酸，又觉得眼眶模糊了一片。今天的他似乎格外脆弱，也格外的想要别人的安慰。

　　“我很难过，卫峥。心好疼。”他双手向上环上了卫峥的脖子，想要索取一个拥抱。

　　“我知道，我会陪着你，总会过去的。”卫峥回抱住盛迟，轻轻拍着他的背。

　　盛迟渐渐放松下来，今日心绪起落，要不是心里一口劲撑着或许早便晕过去了。如今这口气一泄，没过多久便陷入了沉睡。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少年素衫而来，美好得正如春日里融融的阳光。

　　少年叫他哥哥。

　　“你…你是我阿弟对吗？”

　　少年笑着应了。

　　盛迟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遇到弟弟，他结结巴巴地检讨起自己来：“阿弟你在哪儿？等我醒了便将你接回来。”他下意识地觉得阿弟说不定也同他一样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醒来了。

　　少年笑着摇头：“我是来同哥哥道别的。我知道哥哥若是知道我的存在定然会将我放在手心里疼宠，这便足够了。”少年明明说着那么悲伤的话，眉间却不见一丝愁苦之色，“一直没见过哥哥，今日也算是满足了我的心愿。哥哥，要好好活下去啊。”少年淡淡的笑容逐渐化为一道虚影，直至消失成透明。

　　“阿弟！”他心中一痛，骤然从梦中惊醒。

　　卫峥即便睡去了也一直保持着警醒。盛迟一动静他马上便也也醒了，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阿弟走了……”盛迟喃喃，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卫峥没说话，他轻轻拥住身旁的盛迟，在他耳边道：“以后，会有我陪着你。”